这滴泪渗出浓密睫毛,划过一张英俊的脸庞,又掉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盛宁不禁眉心一紧,好像掉在自己脸上的不是一滴泪,而是一颗火星子,都烫进他的血肉里了。
不需只字片语,盛宁抬起了手,安慰似的摸了摸蒋贺之的脸。
他以拇指轻轻揩去他颊上的泪痕,然后与他十指相扣,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第46章 真相(二)
盛宁入院之后,蒋贺之带着刑警李飞赶去了何絮飞妻子的癌症病房,在逮捕这位老刑警之前,他们发现他的妻子刚刚过世了。
虽然监听录音中只有何絮飞一个人的说话声,但那两天他们沟通频繁,已经足够证实,他也是梅思危的裙下臣之一。
“别挣扎了,你跟梅思危的通话录音我们都拿到了。”李斐一边吼,一边亮出手铐,大喇喇地就往病房里闯,却被他的队长一把拦住了。
蒋贺之压着李斐的后脖颈,与他同朝病床上的遗体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老何说:“给你十分钟,够吗?”
“够了,够了……”床头的心电图已呈一条直线,老何感激地朝自己的队长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埋头为妻子擦脸、擦手。他还为她准备了一条崭新的淡黄色的连衣裙。洸州一直是整个中国的“开路先锋”,80年代就吸纳了海外的服装潮流,当时洸州街头的年轻男女们,用现在的时髦话说,个个都很潮。
老何到死都会记得,初见时她就穿着这么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露背收腰,鬓边一朵小雏菊,美得不像话。
他的妻子年轻时就是校花,爱美了一辈子,走时当然也要漂漂亮亮的。他仍管她叫“小姑娘”。他替她换好裙子,又在她的鬓发上插上一朵记忆中的清雅小花,笑着说,小姑娘,这辈子跟你夫妻没做够,下辈子你要不嫌弃,咱们还要在一起。
蒋贺之已经带着李斐退到了病房门外,待老何为妻子换好了衣服,便又转过头来,环顾这间病房。四壁无尘,清风拂了淡蓝色的窗帘,轻轻飘荡。不比“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其他病人总是满身异味与污物,老何的妻子虽罹患晚期癌症多年,瘦得只剩一把柴火骨,却睡颜安详,面有红晕,眉眼间依稀还能窥见当年校花的风采,显然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把妻子打扮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之后,老何走出了病房,来到自己的队长面前,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主动伸出并拢握拳的双手,接受镣铐。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似乎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早有所料。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一直都说你很爱你的老婆?”蒋贺之难掩失望之情,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前辈,甚至可称得上是自己在市局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皱着眉问,“还是因为她得了绝症,你很缺钱?”
“不缺……不缺……”手铐已经戴上,老何连连摇头,“卖了家里多余的一套房子,高副局还组织过市局全体同事给我捐款,真的不缺……”
蒋贺之仍然皱眉,问:“那是为什么?难道是美色误人,一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了?”
老何仍然摇头,道:“当时我也跟你一样查到了小梅楼,我也打算一股脑地把这淫楼给端了,结果只喝了一杯解渴的饮料,就……就把不该做的都做了,还被那个女人录下了视频……”
“借口。”蒋贺之差不多也猜到了这个故事走向,但仍无法体谅对方的选择,他说,“梅思危能拿那个视频胁迫你,只因你的身份是警察,你完全可以离开公安队伍,对她没了利用价值,也就不用继续帮她为非作歹了。”
“你们年轻人啊,‘不割你肉你不喊疼’,还是经历得太少,太理想主义。”老何又笑着说了句俏皮话,但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他又以前辈的态度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说,“贺之,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在你人生的天平两侧,一边是盛检,一边是公平正义,而你只能二者择一,我相信你也会做出跟我当时一样的选择。”
“不可能。”这个假设就不可能成立,蒋贺之颇有些轻蔑地动了动嘴角,“根本就不会有那一天。”
老何没跟这年轻人继续较真,而是忆往昔,顾自说了下去:
“那个女人不准我辞职,她说我辞职就把这个视频寄给我所有的同事、朋友与亲戚,要控告我以警察之名胁迫她发生关系,要我身败名裂……”停顿一下,老何还笑出一声,“树不要皮必死,人不要脸无敌。老实说,身败名裂我是不怕的,可我老婆那时刚切了双乳,医生说已经晚期了,切了也不定管用,运气好才能多撑几天,运气不好连半年都活不过,如果让她看到那个视频,她该怎么想,她铁定就活不成了……”
念及刚刚过世的妻子,他终于抱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话说,一念错,百行皆非。蒋贺之垂目定定望着这个痛哭不止的男人,已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抑或真真假假,自己都糊涂了?与李飞协力将老何押走前,他最后抱着善意想,就当老何说的是真的吧,既为爱情折过一回腰,也当为爱情坐一回牢,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也好。
市局的讯问室里,老何知无不言,似乎佐证了他说的那段话,他是为爱情折腰的,既然他的爱情已经仙逝,他就要挺起腰杆做一回人了。
“梅思危让我趁勘查的时候在佟温语检察官的家里安装监听监视设备,似乎她在找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还让我一有发现,就跟她联系。我都照做了,然后打电话向她汇报了情况,她却说接下来不用我插手了,她自有解决的手段。”老何看了蒋贺之一眼,说下去,“我不知道她具体的手段是指什么,但我知道上一个被她这么说的人是反贪局的项北局长,而她刚刚说完,项局长就溺死了。”
经过无数次洗胃、透析和血液灌流,盛宁中毒治疗了整整两个月。期间他断断续续地睁过几回眼,但更长时间都陷在浅昏迷中,直到各项指标趋于稳定,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蒋三少白天审案,晚上陪床,此刻正寸步不离地守在爱人的病床边。虽伏床小睡,但睡得极浅,一点点动静,他也醒了。
“醒了?你等我,我去叫医生。”见盛宁睁了眼,他又惊又喜,赶忙起身,转头就要出门。
盛宁却一把拽住了蒋贺之的衣角,手指明明没有丁点力道,却又叫人挣脱不得。他甚至自己摘下了呼吸机。他根本不在乎已经昏迷了多久,一心只牵挂梅思危的案子。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蒋贺之只得先将盛宁扶坐起来。他叹了口气,说,“你答应我不着急,让我慢慢跟你说。”
盛宁勉力合了合眼睛,算是应许。
四周一片静,窗帘阖得紧,不渗一丝光线,只有医院煞冷煞白的灯光,四散如针芒。洸州已经官宣入冬,他想,窗外一定还是墨沉沉的夜。
“梅思危以为你快死了,为了不挨那颗枪子儿,她供述了阿德一伙人的犯罪事实,也拿出了证据……”事实上盛宁确实快死了,医院都连下了3次病危通知书,这消息做不得假,当然也会通过某些途径传到梅思危的耳朵里。一如所料,梅思危对“故意杀人”的指控百口莫辩,酒杯里有毒药残留、毒药袋上有且只有她的指纹、八音盒里装着的针孔探头甚至拍下了她“投毒”的画面……便连老何的证词也一举坐实了她的杀人动机。然而蒋贺之停顿一下,说下去,“但就在梅思危下毒被抓的第二天凌晨,小梅楼还有市里其它两个地方都突然失了大火——我想你猜的没错,公检法里肯定还有他们的眼线,洪兆龙应该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梅思危被抓的消息,所以及时纵火,好赶在公安上门之前毁灭所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盛宁闻言一下急了,想发声却发不出,气急之下,顿然急喘、急咳起来。
“说了让你别急……”蒋贺之心疼不已,赶紧轻拍盛宁的后背——后背瘦嶙嶙的,脊椎根根凸出,扎人得很。他更心疼了。倒了杯水想要喂他,可盛宁却将杯子推开,仍是满眼一刻不能等的焦灼。
“好好好,我继续说。虽然这案子扯不上洪兆龙了,但因为梅思危的指证,彩诗的那份供述录音便不再是孤证,结合佟检特情时搜集的那些证据,阿德入刑已是板上钉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强迫卖淫罪,寻衅滋事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十五年起步吧。还有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梅思危就是故意杀人未遂,顶格判十年。但她比阿德狡猾得多,做事也干净,所以她能攀咬阿德,阿德却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反咬她一口,最多也只能再加个容留卖淫罪,鉴于她这回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以减轻处罚,估摸也就判个四五年。”
这个结果预料之中,盛宁渐渐稳住呼吸,点了点头。
“还有杨有禄的案子,检察院认为阿德作为被害人存在重大过错,且杨有禄的犯罪行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对社会已无危害,所以酌情作出了不起诉决定。”
盛宁仍然点头。
“对了,老何也抓了,该认的都认了,但他否认了自己与项北溺亡的事故有关……”
盛宁艰难地动动嘴唇,极轻极轻地说了一个字,蒋贺之分辨出他说的是个“段”字,猜想他是要问段长天的情况。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坏消息,”停顿一下,蒋贺之又叹了口气,说,“纪委和我们都没能查到那位段检察长其它的犯罪证据,嫖娼这种事只能算是严重违纪,所以他只是被双开了……”
盛宁又动了动嘴唇,这回说的好像是个“太”字。
“太什么?”蒋贺之猜不透他说这话的意思,只能凑近了问,“宁宁,你想说什么?”
“太……”盛宁侧了侧惨白的脸,颔首闭目间,一行泪水悄然滚落。他的嘴唇轻轻颤动,说着,“太轻了……”
只是开除党籍和公职,对于段长天所犯下的恶行来说,这样的惩罚委实太轻了。
蒋贺之从未见过盛宁流泪。无论是他母亲病危,还是他自己受刑,又或者是在剧痛中濒临死亡,他都硬颈得很,从不肯流泪。这泪流得佛也动心、魔也入戒,蒋贺之猛地就想起了那座同样“流着泪”的白玉观音,他的心往死里疼了一阵,疼得双眼充血,用咬紧了牙的劲儿也忍不下来。可他到底没有问他那个压在心底两个月的问题:连罪大恶极的阿德都大有可能逃过死刑,用此后余生的一身病痛换这样一个结果,真的值得吗?
“请问,这里是反贪局盛处长的病房吗?”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不待蒋贺之回话,一连串女孩儿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目测一下,竟有十一人之多。这些女孩,大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身形都扁扁薄薄的,一张张鹅蛋脸、桃子脸或方圆脸,瞧着也都很漂亮。为首的两个女孩年纪最大,一个提着一只花篮,一个拎着一袋水果,花还沾着露珠,打着骨朵,特别清新与娇艳。
“你们是?”问话的同时,蒋贺之就认出了其中两张面孔,正是小梅楼案的受害者夏瑶和高雪卉,她们已经从公安那边接到了阿德被捕的通知。前来询问的民警还说出了阿德“意外”被捕的经过,虽然他们根本不知案子背后的真实细节,但女孩们突然就很想见一见这个促使“意外”发生的检察官。
谁也不知道这十一个女孩是怎么彼此联系上的。
小梅楼在洸州存在了十二年时间之久,且不仅仅只存在于洸州,而是以洸州为罪恶的据点,辐射了整个粤东省。据公安初步估计,在这十二年间,被阿德暴力控制、强迫卖身的女性达千人之多,其中近半数都是未成年,他们还恶劣地将这些女性分为三六九等,“上等”留在洸州结交权贵,“下等”就送去周边城市赚钱。除了这十一个尚且愿意露面的女孩,至少还有数以百计的受害者得以在这场风波之后“幸存”。
这十一个女孩都悄悄想过自己的结局,可能会染病,可能会跳楼,也可能会因为不听话被活活烧死再砌进冰冷的水泥墙里——这是前阵子阿德常常挂在嘴边恐吓她们的话。
或者干脆就活成一副娼妓样。
但她们从未想到,那些令人羞耻与莫辩的照片、视频,那些缜密到连法院都会认可的高利贷合同……竟都随着一场掩饰罪恶的大火一并逝去了。
所以她们清白了,自由了,她们此后数十年的人生,都被一位检察官用一副血肉之躯照亮了。
十一个大大小小的女孩起初都挤在病房门口,你推我让,几度欲言又止,然而在与盛宁成功对视的一刹那,她们就都认出他来了。
她们也都觉得他眼熟。
又说不出像谁。人间没有这样的了,天上吧,月亮照临尘世,月亮化为人身,应该就是这样的。
但其实此刻的盛宁实在算不得好看,何止不好看,用枯槁来形容都不为过。人已极单薄,纸片一样,惨白的面庞毫无生气,唇也微微泛青。他姐姐在他苏醒前刚刚离开,还是来一次就哭一次,她听说,弟弟遭受的这些创伤都是不可逆的,他这辈子可能都是个病秧子了。
“你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还不能进食,每天还要挂这些抗炎和营养神经的药,”女孩们还未离开,一位护士小姐就拿着吊瓶走了进来,她惊讶地问,“怎么不拉窗帘呀,太阳这么好。”
说着,她就“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阳光像瀑布一样泻了进来,灰冷的病房登时大亮,所有的阴影都无所遁形。
这是几个月来最好的一个晴天。这些年洸州拆拆建建、建建拆拆,空气中始终尘灰弥漫,已经久未看见这么一片澄净湛蓝的天空了。隔着亮铮铮的玻璃窗,几只色彩鲜艳的蝴蝶——甚至还有一种极其珍贵罕见的金裳凤蝶,不等春天还报,便在初冬的阳光中恣肆飞舞,昭示着一种不肯屈就的生命尊严与活力。
蒋贺之与盛宁久久没有再出一声,只在阳光下对视了一眼,便跟生还于一场恶仗似的,都垂首笑红了一双眼睛。
女孩们一见如故,共同的悲惨遭遇令她们相怜相惜,没聊几句就三三两两地抱在了一起,同哭同笑的。
这十一个女孩中同样有不少是孩子。她们当中有人说自己原本成绩拔尖,遭遇那件事后就一落千丈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在高考前赶上来。她们依然羞于启齿,只把那场噩梦称为“那件事”。
蒋贺之偶或跟女孩们聊两句,而盛宁只是跟着轻轻点头。他还没有力气说很多话,刚才询问案情的那几句话已令他筋疲力尽了。
陪高雪卉同来的还有她的母亲。一个老实巴交的村里人,见病房里人多了起来,她就有点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跟这起卖淫大案扯上干系,会不会影响女儿的名声,又害她这个当妈的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她拉起女儿的手,跟她说,好了,人也看过了,可以走了。
女孩们都不舍得离开病房,尤其是十三岁的高雪卉,哭得最是厉害,即使被母亲硬拽着往门外走,还频频回头张望。
这些女孩或囿于人言可畏,或遭到家长阻止,大多拒绝出庭作证。但对盛宁来说,阿德判12年还是15年,其实没有区别。
“我、我以后……”小小的肩膀摇摇晃晃,高雪卉努力忍住眼泪,一抽一抽地说,“我以后再来看你……”
高母闻言立即瞪起眼睛,露出一点点惊骇的避瘟似的表情。
“都不用再来看我了……”见女孩们红着眼圈迟迟未走,病床上的盛宁终于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他说话声音很轻,带点艰难开口的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这副快熬干了的骨架里挤出来的。
但他一直望着她们。望着这一张张鹅蛋脸、桃子脸或方圆脸,憔悴极了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那么柔和美,那么由衷和安慰。他轻轻地、满含祝福地对这些女孩说:“向前走吧,去看看太阳。”
第47章 唇枪-长留街往事(完)
彻底苏醒后,盛宁又在钟山医院的干部病房里调养了一个月,每天迎来送往,面对一拨接一拨来探病的领导或下属,简直比工作还累。
晚上也不得安生。蒋三少有了理由不住酒店,反正钟山医院的干部病房跟酒店套房也差不多,工作时候,只要离了市局他就直奔医院,不工作的时候,更是时时刻刻都泡在这间病房里头。
盛宁嘴上撵了他几回,未果,渐渐便不撵了。但凡这个人在,这里便不再冷冰冰、雪皑皑,甚至有了几缕春意、几分家的味道。
起初两人分床而睡,但随着盛宁逐渐好转,蒋贺之便忍不住起了逾距之心,某天夜里悄悄爬上了他的病床,轻轻喊他一声“宁宁”。盛宁佯睡,不应,却从床中央往外挪了挪身体,让开了一个身位。蒋贺之从身后将这具单薄的身体牢牢环紧,附耳说上一声“好想代你受苦”,自此夜夜抱美而眠。
然而干部病房的一张大床睡得下两个峻拔的男人,却容不下两颗燥热的心。每到夜里,肉与肉相偎,唇与唇相近,那点抱美而眠的甜头便渐渐成了苦楚。盛宁本就身体不好,这回历劫,瘦了不止一圈,更成了弱柳扶风的病秧子。蒋贺之能亲,能摸,能抱,却如何不敢更进一步,实在忍不住了,只能将盛宁压在病床上狠亲一遭,再趁理智崩溃前及时起身,去浴室迎头冲凉。
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堂堂晶臣少爷,何苦活受此罪?
盛艺每天都会给弟弟送餐,自己亲手做的清粥小菜,小菜常换,但粥永远是一种。她不知哪儿看来的一个解毒偏方,苦瓜、淮山、粳米,再加3扎灯芯花,天天起早熬好,便是拄着拐杖也要亲自送来医院——多亏大美人身后追求者络绎,总有舔狗乐意每天载她往返,送她上下楼。
“好了,明天再来,想换什么小菜你跟姐姐说。”
“随意。”盛宁对吃不讲究。
“蒋队呢,你想吃什么?”盛艺转头看了蒋贺之一眼。
“问我?”一直默坐一边的蒋贺之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忙随着盛宁说,“随意,都好。”
“那我自己决定了。”出门前,盛艺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蒋贺之。她嘴上虽没同意,心里倒已认了。不得不说,无论样貌还是性格,这两个男人都榫合无间,匹配极了。除却工作,弟弟对谁都是叫花子卖米没几升(声),独独在这个蒋三少面前,会说甚至会笑,偶或两人偷偷对视一眼,也是你侬我侬,难解难分。
盛艺全看在眼里。她想,天要下雨,郎也要嫁人,算了,由他去吧。
顿顿清粥小菜,早已味同嚼蜡,当着姐姐的面,盛宁还挺乖巧地往嘴里送了一点米粒。待姐姐离了病房,他赶紧搁下了粥碗。
“怎么不喝了?要我喂你?”盛艺一走,蒋贺之便不轨起来。说着,他走来坐在床边,竟真要动手喂他。
“你喝一个月苦瓜粥试试?”盛宁胃口仍然不佳,只喝了水,服了药。他倚床闭了闭眼睛,突然问,“你说是谁把这些监视照片寄给了师姐?”
“不知道。”蒋贺之也搁下了碗勺。这个问题,这阵子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