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审判
“如果一个人的亲姐姐都是血案累累的凶手,他的眼里又怎么会没有阴影?”
说着,杨曦将点燃的打火机移向脚边一汪液体。这汪液体正来自盛宁和陶可媛身上淋满的汽油,已汇成涓涓一股,就像一条催命的引线。
火苗离汽油越来越近,一场大火一触即发。意识到死亡逼近的陶可媛开始挣扎呜咽,连连摇头、哀求:“不……不要……”
劝降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蒋贺之果断举枪瞄准,准备一击毙其性命。
盛宁却依然平静。平静得好似人在状况之外,都有点不正常了。他径自抬脸望向杨曦,说:“杨队长,你说过你不是杀人狂魔,那在你引火前,先放这个女孩走吧。”
“你呢?放她走,你就必死无疑。”杨曦停下点火的动作,又带点挑衅地望着自己的情敌。他发现,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惊和怖,竟是前所未有的、对生毫无眷恋的释然。
“我留在这里。”轻轻一垂眼睛,盛宁重复一遍,“我留在这里。”
就在蒋贺之打算扣下扳机的瞬间,杨曦竟将打火机的翻盖合拢,主动灭了火。
蒋贺之再也无法忍受盛宁命悬一线的煎熬,飞身扑了出去,在杨曦来得及再次点火前,便与他缠斗在一块儿。他手自其胁下穿过,一个扭胯便将其抱摔在地。正如杨曦先前所说,蒋贺之出手毫不留情。他完全不给他逃脱反制的机会,两人挥拳相向之际,他如暴怒的兽般猛攻其伤处,甚至不惜用手指插入其左臂的弹孔中,搅动撕扯他的血肉。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战斗,蒋贺之用绳索将杨曦的手脚一并捆住,又掉头为盛宁与陶可媛松绑。他先问了问女孩儿是否受伤,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就跪在地上,将满身汽油的盛宁死死拥进怀中。他后怕不已,浑身都在颤抖。
女孩起身跑向门外,哼哧哼哧地独自将衣柜挪开,然后打开大门,一群乌压压的特警便鱼贯而入,火速收拾起了残局。
“哪里受伤了?”蒋贺之担心地捧着盛宁的脸,门外响起阵阵掌声,特警们为兵不血刃地解救人质感到高兴。
然而盛宁仍在状况之外。他惘惘地抬起一张冰凌凌的脸,望着咫尺的爱人,眼里分毫不见获救的喜悦,却含着黄粱梦醒般的失落与失望。
神情骤然严肃起来,蒋贺之紧紧皱起眉头,令一双很深的眼彻底被眉骨投下的暗影笼罩。他问他:“当杨曦准备点火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盛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记得了,那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因缘果报,好像想到了被烈焰焚身的女孩岑菲儿。
“告诉我,你刚刚对杨曦说你要留下来,你是故意这么说拖延时间,还是你真就有心赴死,打算弃我一个人?”说话间,蒋贺之不自觉地扶住了盛宁的肩膀,恼得使了点劲,却突然感到一只手黏上了温温热热的液体。他抬手一看,指间竟覆着一层稀薄的红。他又急了,“怎么回事?怎么又流血了?”
盛宁像是已经听不懂也听不见外部的声音了。他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就摇晃一下,晕倒在了爱人怀中。
本就是带伤匆匆赶回洸州,经一路颠簸与此人质劫持事件,盛宁又因贫血昏迷了,还得输血抢救。
人在病床上昏睡,病房里仍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还有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两种不好闻的气味密密交织,氤氲不散。
盛宁闭目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煞白,一根输液软管扎在手臂里,将鲜红的生命液体源源不断地输进他的身体。
可为什么一点生的气息,都令人感受不到?蒋贺之低头吻了吻盛宁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只是出去找地方修个表的工夫,回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没法再踏进去了。
因为甘雪来了。盛宁也已睁眼,正恹恹地倚坐床头,听母亲吩咐这儿、关照那儿的,喳喳嘁嘁,像只聒噪的雀。
甘雪的声音也听得蒋贺之心烦意乱。为免再与盛宁的母亲起冲突,他将那只深蓝表面的欧米茄交给了一位护士,请她过一会儿将这表转交给屋内的病人。交待完,他便再次掉头而去。
杨曦被送往医院取子弹的时候,张宇航那柄弹簧刀上的DNA检验结果也出来了,果然是他没错。由此可证,杨曦身上背负的人命不止一条。然而出了医院,被押送进洸州市局的讯问室里,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如此硬抗审讯一昼夜,杨曦又突然提出要求,一定要见到蒋贺之。
窦涛和其他侦查人员连连铩羽,只能向蒋贺之传达了嫌疑人的意思。
现有的证据只能为杨曦定罪,却不能指证他幕后的沈司鸿。为找到案子新的突破口,蒋贺之强忍心中不快,走进讯问室,坐在了杨曦身前。
“嗨,老同学。”对方见他果然欣喜,又笑出了一对迷人的大酒窝。
“我并不想见到你。”蒋贺之直白地说。
“为什么?”
“于公,我们曾是同学,可能会影响案件最后的公正处理,我应当回避;于私,”蒋贺之敛了敛眉头,冷声道,“从你打算伤害他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不是朋友了。”
“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他,相反,”杨曦轻轻耸了耸肩膀,“倒是他想伤害他自己。”
“什么意思?”他的心脏重锤一下。
“难道你感觉不出吗?我也是警察,我也曾在危急关头与劫持人质的歹徒对峙或看着别人与歹徒交涉,毅然的不少,慷慨的也多,但没人是盛宁这样的。那一刻,他的求死之意真真切切,他的眼里也有阴影——”就像多年夙愿一朝实现,杨曦竟笑着说下去,“这才是我放弃点火的原因。”
“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神经病。”对方这番疯话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层次的担忧,蒋贺之当即甩脸欲走——
“诶,老同学。”审讯桌后的杨曦再次出声唤住了他,“你既然已经不姓‘蒋’了,以后升职怕是不容易了,这样吧,我送你一个升职的机会。”停顿一下,又道,“沈司鸿到底是省长秘书,行事非常缜密,他给我布置任务的时候从来没给过我录音留证的机会,只有一次——就是他命我埋伏去东胜化工厂杀掉你的那次。我不知道你之前跟他说了什么,但他真的是气疯了,竟直接在电话里给我下达了‘必杀令’,而就这一次,我录音了。”
就在案件出现重大突破的当口,沙怀礼却将蒋贺之喊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省厅那边发话了,说这件案子由他们接手,让我们别管了。
“凭什么?我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救出人质、抓住嫌犯,省里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蒋贺之来了少爷脾气,直接回绝领导,“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这是付厅长亲自下达的命令,谁能不同意?”老沙暗暗腹诽:你若还姓“蒋”倒够格不同意,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想了想,老沙眯了眯豆眼,怀疑道,“蒋贺之,你非扒着这件案子不撒手,该不会有什么私心吧?”
“我是人民警察,公义面前,没有私心。”蒋贺之扪心无愧,慨然道,“我担心的是沈司鸿常年在周省长身边,定然知道不少内情。如果他的案子由省厅接手,最后只可能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有人会故意徇私将嫌犯放跑;二是有人担心丑行泄露,会直接在嫌犯外逃途中,暗中指使特警将其击毙。”
这话等同于公然怀疑周省长违法乱纪,沙怀礼当即呵斥道:“你要为你接下来的话负责!你别忘了,你现在不姓‘蒋’了,你不可以再这么恣意妄为,胡说八道!”
一句话正中对方的痛处,见蒋贺之沉了脸抿唇不言,沙怀礼稍稍心软,又叹着气道:“贺之,我跟你照实说了吧,现在被怀疑‘徇私’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盛宁。上头对盛宁一直是有意见的,他办过这么多案子,得罪过这么多人,早就有人等着落井下石了,若这回他没办法撇清自己的干系,轻则丢了他现在这顶侦察处长的乌纱帽,重则只怕还要被追究一个徇私枉法罪!”
老沙的提醒,蒋贺之又岂会不知。他不仅担心盛宁会被报复追责,更担心的是,以他的性子,一旦沈司鸿携盛艺外逃成功,他会用了结自己生命的方式向受害者及其家属谢罪。
他决不能冒这样的险。
“沙局,对于佟检被害一事,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我没有因私废公擅离职守,如果我一开始就能与她一同取证调查,她也就不会落得这么个惨死的下场。”蒋贺之站得笔直,微红着眼眶向领导请求,“沈司鸿才是幕后真凶,我一定要亲手将他绳之以法,以告慰佟检在天之灵。”
“可省厅的命令已经来了,沈司鸿本就是省里的干部,把案子移交给他们,合理合法。”老沙的“鸵鸟病”又犯了,不想自己担责。
“您要不现在就打个电话,听听洪书记的指示?”公安机关实施的是双重领导制,即在业务上受上级公安部门管理,而在行政上受当地市委市政府管理。简单点说,就是他沙怀礼既得听从厅长付勉的指挥,又得接受书记洪万良的命令。
蒋贺之以前就从自己的二哥处得知,洸州的政治生态是“两头叫驴各有各的政治立场”,实际上整个粤东省也是,而“北大帮”真正的源头就在省里。于是他摸准了老沙只听上意的秉性,继续怂恿道,“如果洪书记下令由市里抓人,我们当然就可以暂且不理会省里的命令。”
老沙不太情愿,但终究是被这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唤醒了一股豪情,还是打出了这个电话。
而洪万良果然不负众望地下令道,由市局负责抓捕嫌犯归案,但务必以快制快,在省厅插手之前完成行动。
第95章 麦琪(一)
“人生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其中抽噎占主导地位。”
不知怎么的,一心待嫁的女人最近总想起这句话。
这句话与她的初吻息息相关,这会儿她又回忆起来了。
初二,好像是小了点,当时的他们就像两颗青涩的初初长成的果实,欲坠于枝头,非要散发馥郁、丰熟的香气。那天刚刚公布期中考试的成绩,她的分数不太理想,每门都不太理想。也不怪她不爱读书,天天都要练舞哪有时间读书?偏偏一个不爱读书爱跳舞的差学生,每回自己做错了题,还要强词夺理地跟老师较一较真。亏得几乎所有老师都喜欢她、纵容她,能多给两分就绝不吝啬,只有语文老师兼了教导主任,成天绷着张“欠多还少”的脸,一分都不肯通融。
放课后,比她高一年级的男孩用一辆新买的自行车载她回家。他很贴心地用海绵垫与细绳为她加宽了后座椅,本等着她发现新车与新座椅,结果却听她抱怨了一路,说语文老师批错了她的卷子,她不该是68分,应该上70的。
“‘这就使一种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人生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其中__占主导地位。’”车后座上的女孩攥着语文试卷,念出那道现代文的填空阅读题,然后不满地说,“我填的是‘微笑’,我觉得答案就是‘微笑’,凭什么非说人生是由抽噎占主导地位的呢?”
“因为这是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你不能按自己的喜好回答,你得紧扣文章的中心思想和主题。”
“问,‘这句话在文中的作用是什么?’答,‘抽噎是指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哭,侧面表现了德拉一家生活拮据,营造了一种忧郁、凄凉的气氛,也为后文夫妇二人无奈卖掉金发与金表埋下伏笔……什么鬼答案啊,这是欧·亨利亲口说的吗?”盛艺再次念完老师给出的正确答案,更不满了。忽然,她搂了一把沈司鸿的腰,又甜笑着说,“反正这题答不对不怪我,因为我的人生跟课本上的不一样,我的人生是由赞美、微笑还有你组成的。”
“骑车呢,痒,别动。”搂也不好好搂,非轻悄悄地挠他一把。沈司鸿怕痒,赶紧提醒对方,“当心把你摔了。”
“有你在,我不怕。”女孩安心地把脸贴在男孩日益宽阔结实的后背上,“有你守着我、护着我,我什么也不怕。”说着,又故意伸手掐捏他敏感的腰肌。
“别……别动……”男孩真的怕痒,恰遇路中间一块凸起的窨井盖,车把猛烈地歪了一下,真就连人带车地摔了下去。
“沈司鸿,你真摔我啊……”小腿被压在了车轮下,膝盖也瞬间青了一块,盛艺坐起身来,“哇”的就哭了。
赶忙将女孩扶起,沈司鸿心疼的同时却也止不住地想乐,一个人见人爱的仙女儿,怎么哭起来嘎嘎响。纵然哭声不太动听,可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漆黑的瞳仁,微红的眼尾,浓密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他情不自禁地就伸出了手,轻轻替她拭掉了泪。
四目静静相视的这一刻,他们就心照不宣了。
任自行车歪倒在一边,她突然拉起了他,带着他跑进马路附近的一座筒子楼里。他们在漆黑无人的楼道里接起了吻,起初小心翼翼,只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嘴唇触碰对方的嘴唇,渐渐就撒开了吻,吮来吮去、咬来咬去的。其实两个初中生哪里会吻,不过滋味妙极,一遍遍地学呗。
那年她十四岁。她十四岁就许下毕生的愿望,她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正陷在二十年前的回忆里,新家中的盛艺接到了未婚夫的电话,他说,我就快到你楼下了,都准备好了吗?
为防止被公安追索行踪,他们都换了新的号码。她半生都在受美貌的罪,临了还得为其所累,沈司鸿说她太漂亮了,还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舞蹈演员,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就像暗夜里一轮高悬的月,走哪儿都注定引人瞩目。所以他策动了一个更稳妥的出逃计划,他们的下一站是江埔码头,在那里会搭乘蛇头的货船去往越南的胡志明港,再从没人认识他们的越南转乘飞机去最终的目的地加拿大。
听说暗中帮他办事的那个湄洲警察被抓了,时间有点紧迫了,本不该如此紧迫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到最后一刻他才愿意跟自己离开,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到她赌气答应了别的男人的求婚,他才决心开口重新追回自己。
或许在他心里,权力的份量从来比她更重,不到山穷水尽他就是不肯撒手。
又或许是他迟迟迈不过那一道心坎儿——每当规劝爱人未果,盛艺总忍不住地想,他其实就是嫌我脏。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他们的婚房里。这套由开发商孝敬的房子没有登记在沈司鸿的名下。他早就跟那些贪官、恶官无异了,很擅钻营弄巧,所以他将这栋房屋的所有权证办在一个远亲的名下,就算被纪委或反贪局的人查到也不怕。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尽管沈司鸿叮嘱过她,不用带任何东西,他在海外账户里存了一笔钱,足够他们在加拿大生活花销了。但此去归期不定,这里好些东西都承载着她的回忆,她舍不得。
趁人还没到,盛艺决定最后打扫一遍这套装修一新的婚房。毕竟她已经在这栋屋子里做过梦了,梦见自己在这里为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生育了一双儿女,共筑起了一个平淡温馨的一家四口的小家庭。
窗台落了浅米色的窗帘,隔档着洸州九月依然燎烈的阳光。盛艺取了自己平时洗脸的毛巾充当抹布,先擦卧室的衣柜与梳妆台,再擦书房的书柜与书桌。她一遍遍地搓洗毛巾又绞干,埋着头,擦得格外卖力,好像越卖力就越能把肮脏的自己一并擦洗干净似的。
待擦到客厅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站在草原上哎
把北京遥望
心中升起不落的红太阳……
这首高亢嘹亮的熟悉透了的歌曲瞬间触发了一段极不美好的回忆,盛艺惊慌失措,失手就把自己手边那只彩绘描金的九尾狐仙像打落在地,啪地碎了。这个美丽的女人虽常撒谎却不擅撒谎,她这失去常态的举止等同于自己拆穿了自己,也完整落进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盛艺仓皇地转身回头,却见弟弟盛宁走进门来。客气地打发走了开锁匠,他将一只小型的外放的收音机搁在了玄关柜上。一家人撵走蒋贺之的那个晚上,他听见了姐姐跟母亲说过婚房的地址,想到要来这里碰碰运气。
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就搁在门边,盛宁意识到,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他的姐姐准备外逃了。
“我要跟你姐夫去度蜜月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盛艺努力镇定心神,扔下手里的抹布,欲提行李出门。
“姐,你逃不掉的,我陪你去自首。”盛宁却一把拽住了姐姐的纤纤手腕,蹙一蹙眉道,“公安那边已经准备收网了,你现在自首还来得及,还可以减轻处罚。”
“我自首什么?我为什么要自首?”盛艺有意顽抗,佯作无辜地冲弟弟一笑,“宁宁,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菲儿是你杀的,对吗?”盛宁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谁是岑菲儿——”盛艺仍想装傻。
“姐姐,你跟我装傻管用,法庭上不吃这套!公安已经找到那个司机了,那个深夜从湄洲载你回洸州的司机,就在项北遇害的那天凌晨……”见姐姐不顾劝阻地还要出门,盛宁近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问,“所以,项北也是你杀的,对吗?”
“你姐夫就快到了,他是一定要带我走的。”姐弟间最后一层窗户纸就这么捅破了,盛艺冷眼看着弟弟,警告道,“他带枪了。”
“到了更好……”盛宁决意拦在门口,一步不让地、微微哽咽地说,“今天你想离开这间屋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及时响了,沈司鸿果真到了。
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从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真到了剑拔弩张、退无可退的这个地步,盛艺也认同再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是,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爱人催促的铃声令她想起了这些年为家人承受的苦难,很快,这些苦难的记忆就化作自眼中迸射出的怨恨的光。她不再选择后退,反倒扔掉行李,咄咄地向自己的弟弟逼近,“盛宁,你打小品学兼优,聪明透顶,可你居然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毫无背景的你却是全省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为什么你被纪委带去外讯,却没人敢对你动‘肉刑’?为什么我只靠在国外跳舞的那点演出费就能负担你跟妈妈的百万治疗费?!”
久未发作的耳鸣忽然再次发作,盛宁退后了一步。
“是我!”容貌扭曲了,嗓音嘶哑了,盛艺濒于失控地大喊大叫,“车祸后你跟妈妈都躺在床上,医生说高压氧舱能唤醒植物人,但那是刚刚引进中国的高档设备,一次110分钟要800块钱,一个疗程12次就得9600块钱,你有没有想过,那年洸州人民平均工资还不到500块……是我!是我被那些黑社会强暴一次,才能换你一个疗程的治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