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被亲了两三分钟,盛宁才恍然梦醒,想起了挣扎。他睁开眼,开始推搡挣动,可越挣扎这个男人就越起兴,任由亲吻化作撕咬,抚摸变为钳制。盛宁一时间挣脱不开,嘴唇都被咬破了。
直到几近窒息,他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蒋贺之,抬手就甩了他一记耳光。
第108章 鸢梦(二)
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之后,盛宁抬左手在胸口处轻轻揪了一把,气喘吁吁,浑身打战。
蒋贺之丝毫没有动气,牡丹花下死,哪有动气的道理?他抿了抿嘴唇,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个美味极了的吻,然后再次将盛宁一把箍到自己的身前,扣住他的肩膀与后背,更强势地吻下去——
盛宁也再次奋力将人推开,又不客气地甩去了第二个耳光。
蒋贺之可以躲避却没有躲避,由着对方的巴掌重重落在自己脸上。他的头颅受力微微侧向一边,嘴里也隐隐冒出一丝血腥味。他全无所谓地抬起脸,又俯靠过去继续吻他。
第三个耳光也如约而至。
“手不疼么?”连着三个耳光,一个比一个没力气,挨打的人反倒笑了。蒋贺之打定了主意今晚无赖到底,做好了挨第四个耳光的准备,又一次欺了上去。
然而或许是精力已经耗尽,盛宁再也无力抵抗,任由蒋贺之将自己彻底擒住,压下了一张极英俊的脸。甚至这一次他主动闭上了眼,歪过了头,错开这挺立的鼻峰,然后微微张开嘴,接纳了对方钻入的舌头。
一丝甜甜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蒋贺之很快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这个吻不是没有回应的。大概是太想汲取热量,盛宁居然也在吮吸他的舌头,且越来越投入,越来越狂热。他们毫无罅隙地搂住对方,舌头抵着舌头你来我往,互相顶弄、撕咬和吞咽。盛宁一只手揽紧了蒋贺之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在这具劲壮滚烫的身体上乱摸一气——隔着T恤的薄薄布料,他摸到了沟沟壑壑的胸和腹、骤然收紧的腰和胯还有小腹处棱棱凸起的青筋,继续下滑,又摸到了一只也正在自己臀部恣肆的手,一只常年玩枪的手,拇指与食指夹缝处覆着性感的薄茧,他轻轻地、挑逗似的抚摸它,直到被它完全捉住,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入他的指间,他们身体交融时经常就这么十指相扣。
呼吸不畅喉咙嘶哑,盛宁头往后仰,任由蒋贺之咬住了自己的喉结,含在齿间舔弄一会儿,又密匝匝地亲起了他的耳朵、下巴还有脖子……盛宁被亲得云里雾里,意乱情迷,另一只手也终于脱力地滑落下来,松垮垮地揽上了他的腰侧——
这一揽,他便从这场绮梦中彻底清醒过来,陡地睁眼圆瞪——
他竟从蒋贺之的裤兜里摸到了手机。
他夺过他的手机,愤怒地推开他站起身,再不给这人靠近自己的机会。
没想到这点小心机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蒋贺之不觉惭愧,居然还笑了笑,说:“知道大门被锁的那一瞬间,我是真想跟你死在一起。”
“要死你一个人去死,我还有事没做完呢!”盛宁怒不可遏,脱掉身上的黑色皮外套就甩向它的主人。从踏进燕子农庄伊始,他就怀疑自己上了他的套,什么独剩一间的大床房,什么孤男寡男被困冷库,根本就是这人联合燕子蓄意亲近自己。
“就算有手机,也不一定有信号么。”蒋贺之还想狡辩,毕竟方才燕子的手机信号就不好,此刻库门紧闭,想来就更差了。
盛宁来到了库门边,伏地将手机对准库门的那丝缝隙,竟然真有一丝微弱的信号。盛宁欣喜,立即拨打起电话,然而电话根本无法拨通。他又尝试着发送求助短信,连着试了几次,终于运气好了一回,短信发了出去。
他把手机扔还给蒋贺之,在冷库的另一侧角落里盘腿坐下,尽量让自己离对方远些。
虽库内的温度还是很低,但到底身处暮春的洸州,已不至于将人冻伤或者冻毙了。倒是两人间刚刚回温的关系迅速将至冰点,只剩彼此默然的对弈似的残局。等待救援的时候,他们都再没跟对方搭过话,任由时间分秒流逝,静悄悄的,整座金乌山都静悄悄的。
“提起裤子就翻脸,渣男。”蒋贺之突然笑出一声。他抬手轻抚嘴唇,犹在回味方才的吻。这个有来有往、你侬我侬的吻再度激发了他的进取心。他及时换了副认真的口吻,说,“盛宁,你还喜欢我,吻是不会骗人的。”
盛宁轻闭眼睛,没有回答。
等待的时间似乎久了些,警方出场救人不至于耽搁这么久,蒋贺之不禁疑惑地问:“你先前是发消息给燕子了,还是报警了?”
盛宁仍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你在等人吗?”蒋贺之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原来盛宁既没找燕子也没报警,而是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短信,他在短信中说:我被困在了金乌山新密村的冷库里,现在就来接我。
这么豪横又这么亲密,这人到底是谁?蒋贺之隐隐不安。
又等了一会儿,盛宁也终于开口:“麻烦转告燕子,我明天一早就要进检察院,所以不回农庄了,谢谢她的款待。”停顿一下,又道:“还有星来,我总是很担心他会误入歧途,他跟我弟弟没两样,如果——算了,算了……”他本想请他以职务之便关照自己的“弟弟”,但既已无心再续前缘,何必再跟这人扯上不必要的联系。
“你等的这个人……究竟是谁?”此刻,蒋贺之只关心那个前来救美的人会是谁。
然而无论对方再问些什么、说些什么,盛宁都坚决不予理睬。
又过去了约莫半个钟头,冷库外影影绰绰地传来了警笛声。接着,挂锁被绞断落地,库门骤然滑动开启。蒋贺之转头抬眼看见,一群实枪核弹、身着警服的警察竟已将这里团团包围了。
“这么夸张?”如此声势浩大,又不是从歹徒手里解救人质,蒋贺之起身,蹙眉,更觉不安。
盛宁似也为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随着他们走出冷库,很快,警察们自觉分道两边,一辆停在人群背后、夜色之中的大G映入眼帘。
这辆敞篷款的大G稀缺又眼熟,蒋贺之疑惑地想,好像就是自己扔去二手市场的那辆。
一个挺拔英俊的年轻男人从这辆大G上下来了,最令人介怀的那个谜题也随之破解。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解救”任务,在场所有的警察都挺高兴,只有蒋贺之手足冰凉地怔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来接盛宁的人竟然是周晨鸢。
这票莲华区的警察都是被周公子叫来的。
而周公子还是那头惯常的嚣张的朝天发,两道漆黑剑眉锐利上扬,压着一双明亮的又充满挑衅意味的眼。如此晃眼的、出众的长相与身高,鹤在鸡群一般。
一见盛宁,周晨鸢立即一脸焦急地快步迎了上来。蒋贺之发现,这个素来骄狂的周公子在盛宁面前竟规规矩矩地站了个笔直。他迅速脱掉自己的外套,先将他冰冷的躯体囫囵裹了进去,再用一双劲健的臂弯紧紧地箍在怀里——蒋贺之还发现,他卷裹他的样子也跟自己如出一辙,像待一个易碎的玻璃人儿,那么小心,那么疼惜。
“能走吗?”众目睽睽下,周晨鸢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性取向,他先是摸了摸盛宁冰凉如丝缎般的脸颊,又低头在他的额前亲了一下。
盛宁没有回应对方的吻,只是疲倦地点点头,气息已跟游丝一样。
“原来这个副局长是这么来的……”尽管整个人犹堕深渊,蒋贺之竟还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笑了一下。整个政法系统都对盛宁的升职颇有微词,这么一看,就全明白了。
“我其实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但谁让这辆车实在太稀罕了呢。”原来他的这辆大G还真是蒋贺之的。周晨鸢搂着盛宁准备离开,临了还回头冲他一笑,“三少爷,多谢割爱。”
“盛宁……”他望着他的背影咬紧了牙关,见他渐行渐远,终究忍不住呼喊他的名字。
但盛宁像是完全没听见,仍偎在周晨鸢的怀里,顾自低头向前走着。
“盛宁!”蒋贺之大步追上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被迫停下脚步,盛宁没有回头,仍试着把手抽开。但这人攥他实在太紧。那五根冰冷的颤抖着的手指,像要拧断他的手腕。
盛宁终于回过了头。
周晨鸢当然不允许这个男人再靠近自己的“妻子”。他挺身挡在盛宁身前,朝他的胸口重重推了一把。这样的力道已跟骑士间决斗前的挑衅无异,但蒋贺之踉跄一步重又站定,却没有选择还手。
“我对你没有价值了,是吗?”浑身开始剧烈颤抖,连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他不顾自己双眼通红的狼狈相,只想亲口讨一个真相。他问他,“一个普通刑警,成全不了你‘天下无贼’的理想了,是吗?”
远处,金乌山的轮廓在一派荒凉中显现,近处,有栖在枝头的不知名的鸟。盛宁微微抬脸,静静望着这个男人一行缓缓流下的泪,目光中却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何必明知故问,”好一会儿,盛宁才用粤语说,“躝翻香港,做你嘅三少爷啦(滚回香港,做你的三少爷去吧)。”
第109章 求全(一)
一旦引擎发动,盛宁就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又递还给了周晨鸢。
“穿着吧,脸都冻青了。”周晨鸢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想再摸一摸盛宁的脸。盛宁却偏过了头,避开这人的抚摸,又将这件外套扔向了大G的后座。
他没回头,也不看后视镜。
大G很快驶到了两区交界的山野荒地上。周遭是废旧无人的厂区和成片成片的烂尾楼,连十几米一盏的路灯也是坏的多,亮的少。路上没有行人,耳畔没有人声,道旁的黄桷树根悬爪露,枝繁叶重,自一片微弱的光线中望过去,宛如长发遮面的鬼魅。这种权属不明之地,向来是爹不疼、娘不管,周晨鸢突然来了一句:“以后两区合并,这地方就不会这么荒了。”
车行得又稳又疾,周晨鸢脚踩油门,佯视前方,却一直偷偷侧目瞟着身旁的盛宁。
黏稠的目光从盛宁的眉流淌至眼、鼻,最后滴落到他的嘴唇上。他的唇上有个细小的还流着血的伤口——他刚踏出冷库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新鲜的伤口。他知道他有凝血功能障碍,多小的伤口都不易凝结成痂。通常情况下,一个雄性生物不会对另一个雄性生物生出怜惜呵护的心思,这听着就怪变态的,然而每每看到这张脸,周晨鸢都更深刻地理解了史书里那个击鼓亡身的周幽王——他也很想再看他对自己笑一下。可惜那夜之后盛宁就再没笑过。甚至他单向输出百八十句,盛宁愿意施舍一两句就不错了。有时他也会在心里骂自己:周晨鸢,原来你也挺贱的。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同车而行,周晨鸢率先打破沉默,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室友?还是盟友?”
盛宁始终目视前方,冷淡地回答:“都行。”稍待片刻,他竟又主动开口:“下周的检察文化周开幕式,除了一些专项行动的启动仪式,还有文艺汇演,我列个领导名单给你,省里的市里的都有,你替我请一下。”
“你们检察人自己热闹热闹不就完了,干嘛要整那么大动静?”周晨鸢不解。
“这是洸州首届,也是我第一次以党组成员的身份参与筹划这么盛大的活动,”盛宁的态度冷冰冰的,丝毫不是求人的样子,“请不到就算了。”
“开玩笑,尽管列吧。”周晨鸢自信地勾起嘴角,又用余光瞥他一眼,笑笑道,“原来你会主动说话啊?我还以为见了一回前男友,就彻底哑了呢。”
盛宁又不说话了。
周晨鸢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他唇上那个小小的伤口上,血好像流得更多了点。忍着想要即刻一吻芳泽的冲动,周晨鸢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说:“你……你的……”连“嘴唇”两个字他都说不出口了——这两个字就是欲望的引信。他再次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烦躁地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盛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蒋贺之咬伤了。抬起左手,用无名指擦了擦嘴唇上的伤口,指尖儿沾着鲜红的血轻轻一抹,倒似给自己画了个媚煞人的唇妆。他垂眸,看了看染着血的指尖,依旧没表情。
夫有尤物,足以移人。周晨鸢口更干舌更燥,只感全身热血逆流,似欲望狼奔豖突。
他突然冷声发问:“你跟蒋贺之困在冷库里的时候……接吻了吗?”
盛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周晨鸢却不依不饶地追问:“做爱了?”
“怎么可能……”这人满脑子尽是龌龊事,盛宁厌恶地闭了闭眼睛,“都快冻死了。”
“那就是接吻了。”周晨鸢笑了一下,满意地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盛宁再次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睛,好一会才轻声说:“以后不会了。”
“以后……”默了两三分钟,周晨鸢突兀地爆发出一声冷笑,“我他妈平时想碰你一下,你就三贞九烈地要跟我拼命,可一见到蒋贺之就迫不及待地脱裤子了!”
话还未完,他就猛地踩下刹车。一个急停,他先一步跳下还未停稳的大G,然后来到副驾驶座的那边,粗暴地打开车门,强横地拽出盛宁。
路边就是一片疏林。建筑垃圾乱堆一气,这地方既不温情,也不浪漫,但他迫不及待,就想在这儿把一直没能办成的事儿给办了。
“周晨鸢……你干什么?你别发疯!”盛宁当然反抗。但手腕被对方死死扣住,一时间挣脱不得。
一路反抗,一路跌撞,周晨鸢似吃了火药一般,强拽着他来到一棵高大茂盛的黄桷树前,一把就将他摔了出去。盛宁站立不稳,仰面倒地,后脑磕在黄桷树一根裸露的粗壮的根须上,顿感耳鸣爆发,天旋地转。
还没从剧烈的头疼中缓过来,周晨鸢已经扑了过来。他压在他的身上,一手撕开他的领口,一手摸向他的下腹——因为清瘦,盛宁的脖颈修长纤细,锁骨清晰分明。周晨鸢为这洁白如瓷的肌肤和深邃迷人的骨窝愣了一瞬,接着便跟受了激刺一般,更加疯狂起来。
他低头想要亲吻他的嘴唇,被盛宁扭脸躲开,他抓住了他的裤腰,用力下拽,又被盛宁伸手死命摁住。
一个男人,又不是没跟别的男人做过,何必如此矫情?欲望始终难得纾解的周公子终于被这种不肯配合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跨坐在他的身上,用全身的重量对他进行压制,誓要解开他裤子的门襟。可身下的人反抗激烈,实在压制不住了,他扬手就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砸得盛宁嘴角渗血,几近昏迷,但即刻又被周晨鸢用一只手钳着喉咙,猛地提了起来。
他将他抵在湿漉漉的树干上,手指不断加大力道,试图迫使这人向自己屈服。然而盛宁仍是以命相搏的态度,一个病秧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就是不让扒裤子,就是不让他遂愿。
头疼再次发作,盛宁被勒得几近窒息,索性闭目受死。他慢慢合上眼皮,视线穿过头顶上方伞盖似的树冠,恰巧一阵风过,层叠交错的黄桷枝叶随风摆动,犹如飘扬的旌幡。
他看见了一弯藏在枝叶间的月亮,冷白而清亮,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滑落。
“不要你人了,给我一个吻……”这滴泪令自制力再度回归,周晨鸢跪在了盛宁的腿间,凑脸他靠近,附在他的唇边哀声乞求,“给我一个吻,行不行……行不行?”
喉骨几被对方碾碎,盛宁睁了睁眼,在濒临窒息的绝境中艰难地吐字,坚定地拒绝:“蒙周公子错爱……不行。”
失望到了极点,周晨鸢反倒松了手。
盛宁虚弱地翻了个身,双手撑地跪在地上,死里逃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周晨鸢站起身,猛地抬手朝树干上砸了两拳,然后他蹲下身,用这只鲜血淋漓的手掐住了盛宁的下半张脸。
“盛宁,我警告你,只要你名义上是我的人,就他妈少在外面给我丢脸!”他强迫他抬起头,自己却埋首在他颈间道,“还有,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粤语,我不喜欢你说粤语。”
说罢,再次放开他,站了起来。他垂目看看他,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便又失控地抬脚朝他重踹下去,把那单薄的后背踩在了自己的脚底下。
一脚犹不足以泄愤,又恶狠狠地朝他的后背踹下第二脚,周晨鸢总算满意,掉头就走。他把他扔在了这个尚未开发的地方,留下一声“你自己想办法回来”,便怒冲冲地坐回了大G的驾驶座,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大G虽已上路,可周晨鸢的一颗心却越来越放不下,他稍带了一点刹车,不停地向后视镜里张望——意识到盛宁迟迟没有追过来,他有点紧张了。这地方到底是城乡交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把他扔在这儿,可能跑上一整晚都跑不回洸州市中心。
如此一想,他又骂了自己一声“犯贱”,猛打一把方向盘,便驱车回到了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