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记还好吗?”盛宁问。
“树正不怕影子斜,能澄清的都澄清了,就是又得离婚了。敌人太龌龊,知道她那丈夫大男子主义得厉害,故意散播这种不实的‘丑闻’,试图用家庭干扰她的工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失实举报,一般人早扛不住这样的压力了。覃剑宇想了想,说出在被举报之前,省反贪局正根据盛宁给出的线索,在调查光业银行的张娅。
张娅,省公安厅长付勉的妻子,纨绔张耀元的母亲,粤东省金融系统内,艳名远播的一条“美女蛇”。
覃剑宇有些丧气地表示,张娅绝非空有皮囊,她非常专业又非常狡猾,靠前夫还有亲弟弟充当前台的“白手套”,与那些行贿者共同设立了无数影子公司、空壳公司,从来也不收受现金,而是通过多层嵌套、股权代持、内幕交易、定向增发等隐蔽的金融手段牟利,一时半会根本查不清楚。
沉吟片刻,盛宁结合自己曾看过的审计材料,循经验道:“如果是我来调查张娅,我不会去查那些迷雾重重的‘影子公司’,而会追本溯源,从光业银行的不良资产入手,尤其是其中的涉房贷款。”
“怎么说?”覃剑宇细了细眼睛。
“无论他们利益输送的手段多么高明,归根究底,张娅是靠手中的信贷审批权为自己牟利,而这种违规发放的、暗含利益输送的大额贷款最易形成不良。国家对金融业的工作方向有明确要求,要大力支持以制造业为代表的实体经济,压降地产行业的过高借贷。但光业银行的房地产业贷款占比却高达37%,去年的不良贷款率更已逼近监管红线,这还有可能是已经经过了平账掩盖的不良率。”盛宁轻轻咳嗽两声,又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下便从无的放矢变作了对症下药,盛宁的业务能力自不必多说,覃剑宇不由赞叹道:“我要这会儿还能说上话,一定要把你调回反贪局。”
“我对张娅产生怀疑,是在去年爱河大桥案的总结中发现,她的嫡系部下曾伙同洪兆龙的启乾投资违规出具保函、挪用银行资金搞民间借贷,只是人死案销,没法查到她的头上了。”说着,盛宁又掩口,轻声地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肯定是为那位蒋三少消得人憔悴,覃剑宇不禁关心地问,“我在外讯的时候都听说了,那位三少爷……已经回港了?”
盛宁并不想深入这个会令人痛苦的话题,仍然寡着脸,提醒道:“此次调查矛头先不要直接对准张娅,你们先跟市反贪局打配合,让市里去查她曾经任职的支行的问题,免得过早地惊动她背后的保护伞。”
“可如果真如你所言,张娅的不法行为背后还有周省的参与,那么以孙书记一人之力不可能跟这样一柄保护伞对抗,一旦哪天查到张娅头上,专案组还是成立不了。”
“你就按我说的继续调查,”情绪始终未显在脸上,盛宁淡淡地说,“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次日,夕阳紫里透红的时候,杜思铭离开混日子的公司,坐上了自己的小跑。从副驾驶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他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眼,心里涌上一丝猥琐的乐意来。他贪婪地看了眼照片上的美人,然后将照片叼进嘴里,准备解裤子、打手冲,心道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一抹蛰伏良久的人影突然闪现——盛宁出现在了他的跑车旁。他冷不防地抬手敲敲车窗,笃笃两声,吓得胖子浑身一哆嗦,本该举起来的地方一下就蔫回去了。
照片应声落在胖子的肚腩上,是一张对盛宁来说异常熟悉的绝美脸庞。杜思铭又想藏起照片,又想拉起裤子,还想放下车窗,一通手忙脚乱,才勉强收拾好一切,结结巴巴地跟盛宁打招呼:“盛……盛检……我……”
“原来你喜欢我姐姐。”盛宁早就看见了那张照片上姐姐的脸,一张寻常的生活照,二十来岁的样子,也不知道对方打哪儿弄来的。同是男人,他当然也知道对方刚才想肖想着他的姐姐,以手作妻。
“我……我不是……”一张肥脸跟夕阳一色儿的紫红,杜思铭这会儿怕极了,还不知道这人会怎么跟周公子告状呢。
“喜欢上她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你没必要紧张,也没必要觉得自己犯了错。”盛宁竟没有生气,而是径自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就这么坐在了胖子的身边。他说,“陪我聊聊吧,已经很久没人陪我一起回忆姐姐了。”
盛艺读大二的时候,正赶上舞蹈学院建校周年,于是由学校出品了一台舞剧,准备先在校内演出,再进行社会公演。原定的舞剧是《昭君出塞》,然而总导演一见老师们推荐的昭君人选是盛艺,临时又决定改成《凤鸣岐山》。这是盛艺第一次在公开演出中挑大梁、当主角,为了把这支舞跳好,她没日没夜地观察狐狸、不眠不休地模仿狐狸,以至于走火入魔,到哪儿都入着戏,对谁也都想试一试自己修炼千年的魅惑力。
结果当然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姐弟俩难得一起去趟高档餐厅,盛艺一个轻浮含笑的眼神,就让邻桌一位不相识的大叔主动掏钱把单买了。
“喂,”盛宁不满姐姐滥用自己的美貌讨小便宜,小声地提醒她,“我们自己埋单就好,你别这样。”
“你像石头,一点都不像我弟弟。”彼时的盛艺就是个被全世界的爱意惯坏了的小姑娘。
“盛艺的弟弟应该什么样?”盛宁不服气,反驳道,“靠脸混吃霸王餐么?”
“不止……”
盛艺话音未落,餐厅老板竟亲自跑来他们这桌,毕恭毕敬地送上一瓶价值数千元的红酒。还想留她一个联系方式。
“不可以收。”盛宁再次小声地劝姐姐,“你还给人家。”
“干嘛不收?”留了对方一个假号码,盛艺笑盈盈地把红酒木盒抱进怀里,“当然带回去给爸爸。”
盛宁无奈地笑了。那会儿他年纪尚小,不明白难得从北京回家一趟的姐姐,为什么天天往动物园跑,为什么还老跟那园里的狐狸似的伏在地上扭来扭去,到最后眼神都跟狐狸融于一体了,既纯真无邪,又诲淫诲盗。但姐姐就是这样的美人。她朝一百个男人投去注意的眼神,一百个男人都会想入非非;她再对那一百个男人微笑,那他们就会掏出一百颗心来为她赴汤蹈火。
“我告诉了你这么多关于我姐姐的故事,下面轮到你了。”狭小私密的车内空间,两个男人共聊一个美人,不知不觉间竟真聊了一晚上。盛宁突然转过脸,问,“你们四个是不是一起长大的?”
“嗯,也不算吧,”杜思铭腾地红了脸,盛宁转头看他的时候,他连呼吸都停止了。“老路年纪最大,跟我们有代沟,周公子是跟周省一起来洸州的,高中没读完就又被周省送出国了,算起来还是我跟皇爷最熟。”
盛宁说:“我有点想知道,他都有哪些习惯,哪些爱好?”
胖子想当然地回答道:“你问周公子啊,他喜欢——”
盛宁打断道:“我问张耀元。喜欢收集打火机我知道了,还有呢?”
“我想想啊,”胖子忽然反应过来,有点不理解,“哎?你们不是不对付么,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啊?”
“就因为不对付,”盛宁答得很干脆,“我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盛检,你别跟他计较了,他那是心理有问题。皇爷因为皮肤病休学过一年,色素沉着留下了一脸怎么也退不掉的瘢痕,本就古怪的性格就更古怪了。我想想啊,他平日里就喜欢那种能杀人放火的玩意儿,除了收藏打火机,还爱好射弩……”
“射弩?”
“他在这方面可是绝对的行家,除了射弩,还会制弩呢!打火机和弩箭,大概是这怪人仅有的两个爱好了。听他说他在休学的时间里,被他妈管着不能出门就闷头在家当木匠,潜心钻研制弩技艺……”想到“五岁还没断奶”,胖子忍不住地笑了,“他妈实在太宝贝他了,初中了还要跟他睡同一张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皇爷从小就对女人不感兴趣……”
“你是说……”一晚上的铺垫、伏笔,到这会儿终于有点意思了,盛宁的眼里也终于泛了点亮光,他凝神问胖子,“张耀元喜欢同性?”
“你不知道啊?”杜思铭还以为那皇爷的取向问题人尽皆知呢,当即憨厚地挠脸一笑,“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啊,按说他应该挺喜欢你才是,没想到倒是最直男的周公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于多嘴了,伸手轻抽了自己一嘴巴,道,“哎唷,我都在胡说什么呢?”
应该很晚了,整个停车场都静得十分骇人。但毕竟是仲夏,虽无人声,虫鸣阵阵。胖子杜思铭早已燥得汗流浃背,但盛宁一袭检察院的长袖制服衬衫,却没有一点不耐热的狼狈相。
“今天就到此为止,跟你聊天很有意思,但你得把照片还给我了。”盛宁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转脸朝胖子递出手掌,挺平静地说,“我随时都愿意继续跟你讲我姐姐的故事,但你不可以再意淫她。”
只怕以后都会想起这夜的窘境,哪儿还举得起来?胖子二话没有,赶紧掏出照片还给人家弟弟。
接过姐姐的照片,盛宁置其于心口的位置,推开车门就走,副驾驶座上却落下了一样东西——
一张他身着检服的宣传照。
“盛、盛检……”这场秘密的谈话好似令两人的关系一下亲昵起来,拾起对方照片的杜胖子脸通通红,心扑扑跳,莫名语无伦次,“你……你落下你的照片了……”
盛宁被唤停了脚步,侧脸微微一笑,眼神纯真无邪,又诲淫诲盗。总之,一点儿都不像他了。
他说,留着吧。
第141章 狐蛊(二)
一支记号笔、一块演示板、一块白板擦,这是盛宁在反贪局跟下属们分析案子时的常见装备,此刻,他手中拿笔,人在板前,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一面密密麻麻的“线索”陷入沉思。
他知道明天张耀元就会循习惯去一家叫羿远俱乐部的射弩馆。
洸州射箭馆不少,专业的射弩馆却只有这一家。张耀元天生不喜跟人一起凑热闹,所以弓弩这俩相似的冷兵器里,他更喜欢冷门的弩。
没想到,今天诺大的场子里竟有熟人。俱乐部会为每名初来的玩家分配专业的辅导教练,然而这位盛检实在欠缺运动细胞,使出浑身力气都上不了弦,中年教练一直在他身边温声提点,盛宁却似一点儿都听不明白,还因为操作不当,差点令还没完全上弦的弩箭崩到教练身上。
亏得还没上弦,不然就得血溅当场了。
“蠢得要命!”难得见这位盛检吃瘪,张耀元心情奇好,忍不住就上前指点起江山来。他一把夺过盛宁手里的弓,边操作边讲解,“这种强劲的现代弩,虽然是用手来拉开,但也可以采用‘蹶张’的上弦方式。你可以像这样用脚踩住弩弓中间,然后以双手发力,向上拉弦并搭在牙上……这种引弓的方法就叫‘蹶张’,也叫‘踏张’,在古代,蹶张弩比能用手拉开的臂张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果然,人一遇到自己热衷又擅长的领域,便会张扬显摆滔滔不绝,尤其是男人,自卑与自尊互为悖反的男人。
“传统的站姿就是两脚开立与肩同宽,左手托握弩身,右手的食指靠在击发机上。两手协力保持弩身不接触身体,瞄准时,根据不同的距离选取不同的瞄点,深呼吸,准备击发,弩的后坐力很小,只要别乱晃上身,基本是指哪儿打哪儿——”待箭矢蓄势待发,张耀元轻松扣动弩弓的扳机,一箭正中靶心。
张耀元得意地扭头看盛宁,却发现盛宁也正看着他,眼里陡现一丝惊诧之色,虽一闪而逝,被这人克制地掩去了,但这种明显蕴含“惊艳”的眼神,还是成功润湿了他那颗经年渴雨的自尊心。
“我试试。”盛宁按张耀元刚才教的方法为弩弓上弦,果然一下就成功了。托起弩弓,目视瞄具,待单眼、准星和靶心连成一线,他冷不防地转过了身,把箭头对准了张耀元。盛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问,“你说,如果我现在扣下扳机,周晨鸢能替我摆平么?”
说着,他又近前一步,以冰冷锋利的箭矢抵住了男人滚热脆弱的咽喉。
张耀元吓得呼吸骤止,他刚才得意忘形,居然忘记了两人之间过节很深。他瞧得出盛宁眼里杀意凛然。他确实有点吃不准,就在这公共场所被这位检察官杀了,以周公子的背景能不能平事儿?
冲他那位庙堂之上的外公,多半还是能的吧,张耀元冷汗涔涔,两股战战。
然而冷眼威胁了这个男人数分钟,盛宁忽地一勾嘴角,轻抬弩身,竟以个纨绔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姿态,用矢尖儿抬了抬对方的下巴。重新转身,面对二十米远的标靶,他姿势标准,神态凝重,随扳机扣动,一束锃亮的银光便嗖地一声飞向靶心。
十环!
盛宁倒也谦虚,扭头冲身旁的男人说了声,“良师出高徒。”
张耀元这才暗暗吁出一口气,后脊梁业已湿凉一片。
经过一下午的射弩练习,两个男人间的紧张关系明显趋于缓解了。盛宁不会开车,主动要求搭乘张耀元的车,张耀元也没拒绝。
射箭都算不上热门消遣,何况射弩,张耀元没少因为这个古怪的爱好被另外三个人嘲笑,就连亲妈都常指责他是“怪胎”,难得遇见“知己”,态度便难免好了一些。他偷瞥副驾驶座上的盛宁一眼,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个病秧子,还有这个爱好。”
“最近太憋屈了。”离开射弩馆,盛宁再度恢复了一张清清淡淡的脸,问对方,“看上去皇爷是行家,那么我请教一下,弩既然脱胎于弓,和弓的本质区别又是什么?”
“我不喜欢弓,我喜欢弩。相较于弓,弩的发射更省力,稳定性更强,培养一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不容易,但只要稍加训练,射弩的新手都能百发百中。”顿了顿,张耀元又恶劣地笑起来,“而且弩的破甲威力也强,想象一下,扳机一扣,头盔后的脑袋就‘砰’地像西瓜一样裂开了,汁水四流,多带感。”
“我倒在书上看到一个说法,弩,与‘怒’谐音,有怒而发泄的意思,”盛宁懒洋洋地瞟了对方一眼,微笑着说,“看来皇爷心底的怨气挺重的。”
“就凭你刚才拿箭头对着我,你不也一样么,外表冰清玉洁,骨子里又阴暗又愤怒。”张耀元丝毫不掩自己易怒的本性,还觉得经此一遭,也窥破了这位盛检的假面,竟挺高兴地说下去,“只要有恰当的材料、工序和工艺,弩的威力甚至可以跟步枪媲美,我制的弩就可以——”
“你居然还会制弩?”盛宁眼里又出现了那丝意味着“惊艳”的光亮,但他也很快再次让自己的脸冷下来,“一般的弩有什么了不起?我小时候看《三国》,书里说诸葛亮制的弩……怎么形容来着?对了,‘一弩十矢俱发’,反正,就是三国时期的‘加特林’。”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张耀元一眼,以一种微微挑衅的口吻道,“你行么?”
“怎么不行?”这个男人做梦都渴望攫夺关注、获得认同,当场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只要三个月,我就能制出来。”
“三个月太久了,”盛宁却有点不讲理,冷声道,“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
“没本事?”
“笑话。”张耀元果然受了激,再次歪起嘴,自信地表态,“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
“一言为定,两个星期后就在羿远俱乐部等你的好消息。”稍停片刻,盛宁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反正每周六我都会去那家俱乐部练习的……”
张耀元还想询问什么、确定什么,可这人却推说自己看见了朋友,不容他置喙,就急急忙忙地要求下车了。
又匆匆而去,在车水马龙间留下一个轻薄的背影,不一会儿就真的不见了。
这就算约好了?这般蛮横态度好像也由不得自己拒绝,张耀元隐隐觉得哪里透着古怪,一时却又捋不明白。但亲手制出诸葛连弩的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他一面埋头做木工,一面又莫名期待着周六的到来。然而不仅木工做得不顺利,待到了俱乐部也发现,那位盛检兴许只是随口一说,他等到射弩馆都打了烊,对方也没露面。
他妈的!我怎么会着了这个小子的道!一颗心被吊高又摔下,便格外惹人不快,张耀元闷闷回到家中,却被母亲张娅告知,他刚出门,一个快递就送了过来,很大一个,还沉,不晓得是不是重要东西。
寄件者的名字留的是“孔明”,明显不是真名。张耀元打开包裹一看,竟是厚厚一沓资料,包含着大量的史料,以及后人根据这些史料绘制出的制弩的技术图纸。
作为一个狂热的弩迷,他当然也搜集过这些古时候的制弩资料,但从没能收集得那么全乎,汉的大黄弩、宋的八牛弩、什么《纪效新书》、什么《武备要略》,有的是图纸,有的是文字,古今中外,应有尽有。不夸张地讲,他方才打开包裹入眼这些,简直比学生那会儿拿奖状、收情书还抖擞,还兴奋。
张耀元不得不承认,这一天,他的心起起伏伏颠颠簸簸,一忽儿在云巅,一忽儿在泥底,算是任那姓盛的小子搓扁揉圆,彻底拿捏住了。
“哎哎,不吃饭啊?”恰是饭点儿,可儿子抱着这沓图纸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出五分钟,拉锯、敲打的声音又起,张娅听着烦躁,便来到了儿子的房门口,斥他道,“张耀元,跟你说话呢!你最近有没有去华粤上班啊?”张娅实在想不明白,好了一阵的儿子怎么又迷上制弩了,还是一头扎进去、八匹马拉不回的那种迷法儿。她刚靠自己在金融业界的话语权,把这个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儿子安排进了一家名叫华粤的信托公司,跟吃空饷也差不多了。可这小子竟连一天班都不去上,张娅忍无可忍道,“不爱江山爱木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木匠儿子!”
“谁说木匠就没出息了?”像嗜武者得到了绝顶的武功秘籍,灯下的那双眼愈发痴迷,嘴里却振振有词,“明朝的朱由校不就是木匠,当木匠不耽误做皇帝。”
张娅也从没真跟儿子置过气,不然不至于把他惯成这么卑劣的坏胚子。见死活劝不动,她跺了跺脚,也就转身而去,不劝了。
有了文献与图纸的支持,张耀元很快就对自己的初版连弩进行了改进。他的动手能力果然出众,随着十支弩箭一次性发出,便宣告着早已失传的诸葛连弩重现人间了。两人一直不对付,自然也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张耀元只能守株待兔,再去羿元俱乐部等消息。
然而盛宁却似消失一般,第一周没来,第二周还没来。
连着两周不见人,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又亟待分享,张耀元的心被一种无名情绪挠得且痒且麻且不甘,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找个理由,约上胖子,明天就去周宅跑一趟。
周末,周公子倒是在家,可盛检在不在,他没法儿问。
“刚刚皇爷跟我说,”杜思铭也一个劲地往盛宁所在的楼上张望,同样不敢在周公子面前表现得太过殷勤,“他这阵子不眠不休,用两个星期就制出《三国》里的那个‘诸葛连弩’了……”
杜胖子勉强认为这算一桩壮举,但周公子毫不客气,张口就骂:“傻逼,做那种东西干什么?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