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也可推测大虞,至少宝峰县内,读书人擅字的多,擅画的少。
山水画已经有了,但和沈青越熟悉的那些大家相比,还差着许多。
总体而言,市场环境倒是对他有利的,有两家铺子做对比,他那爱好者的水平都显得还不错了。
沈青越猜,县城肯定不缺颜料。
那些彩画的颜色已经相当漂亮了。
就是价格恐怕不会低的。
他们找了家卖笔墨的店铺进去一问,果然,人家有颜料,还有画壁画用的矿石颜料,也有已经加工好,方便作画的彩墨,甚至还有配套用的鹿角胶、牛角胶。
一问价格,沈青就开始怀念便宜的化学颜料了。
矿物虽好,但是他买不起呀!
连植物颜料都贵得离谱,难怪从前只有贵族和宗教才能享用画,国画从贵族向大众普及渐渐也从彩色过渡向水墨,刨除其他原因,只算经济,绝对和天然颜料太贵逃不开关系。
到了工业时代,化工颜料产量大增,价格变低,才能普及向世界上所有爱好者。
如今他没爹可啃,也没有便宜的颜料可买,还是老老实实继续他的写意和白描吧!
沈青越没买彩墨,只买了一刀纸。
质量和先前用的差不多,县里反而还便宜一点儿,一刀要三百八十文。
沈青越:“给你买支笔吧?”
姜竹诧异:“我?”
“嗯。”
沈青越开始挑。
他瞧得出来姜竹其实挺想学的,他们走在大街上现在姜竹都会先看店铺外面挂的幡子上写的什么字。
先看字,再看店里卖什么,然后自己猜。
不过他大概还是没什么自信,看完了悄悄记,守着他这个免费的扫盲先生,也不知道问问。
既然想学,总是要写的。
这个世界用的是毛笔,想学字,完全不提笔,只靠捏着炭块儿在竹壳上练是不行的,该写还得写。
他给姜竹挑了支有竹子花纹的笔,“纸墨先不买了,我们一起用。”
“嗯。”
反正家里还有些纸边,做扇子也会剩点儿纸边。
姜竹看看笔,很开心地揣进怀里。
沈青越瞧着他那宝贝模样,也忍不住跟着乐。
他有时候是挺不理解的,怎么有人这么容易开心呢?
一天到晚的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很快乐。
“我爷爷肯定会喜欢你的。”
“?”
“我跟没跟你说过,我爷爷是老师,就是教书先生,我的字就是他教的,他最不喜欢我这样屁股上长钉子,写一页纸就要讨价还价打退堂鼓的厌学儿童,最喜欢你这样又老实又认真又爱学还积极向上的好学生了。”
只要态度端正,笨一点儿都没关系。
“……?”姜竹迷茫,老实、认真、爱学、积极向上的好学生?
他么?
他倒是看不出来沈青越哪里坐不住了,明明他一画就是小半天,一动不动的。
“我觉得你的字很好。”
姜竹夸得真情实感,情真意切,他有想模仿沈青越的字,可是写不成来着。
沈青越怔了怔,乐了,“嗯,我小学可拿过书法奖呢!”
草书。
区第一名。
然而他爷爷教了他五年书法,教的是楷书和隶书。
自此,他爷爷再也不教他了,他成功从他爷爷的书法课堂毕业。
说来他爷爷还是他的艺术启蒙老师来着。
教他国画,然后他跑去学了漫画、素描、速写、水粉、水彩、油画,中学是美术生,大学上的是艺术学院,学的装帧设计,最擅长的是画插画。
更讽刺的是,他原本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任何长毛的小动物,但最擅长的偏偏是画动物。画来画去,画了好多妖怪。
重新学国画,都是为了画妖怪时候能更有韵味一点儿。
人生啊,就是一场大型的打脸现场。
他爷爷让他练字,他不听,让他学画,他不爱学。
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知道会穿这里来,他学国画多好!
现在好了,他想学了,连本教材都没有。
沈青越试着到书铺找找有没有教画的画谱,他平板里没几本关于国画的书,临摹起来也太费电,可惜,没有。
这年代画画貌似还是师徒相传或者家族家学。
书铺里卖的书倒是不少,印版的书价格还相当便宜,最普通的竹纸书,一册才几十文,稍厚一点儿的也才一百多文。
这种册子刊印的多是书院最常见的书,姜家旺那本蒙书就属于这一种,另外则是经文,因为他们县外的寺庙灵验,信徒多,许多人认为请一份儿经回家能保平安。
再之后,就是话本子了。
话本子还占了一张小柜子,专门摆出来卖。
沈青越翻了翻,话本子印刷的质量都不是太好,有些页内字还是糊的,有些字边缘有些格子的痕迹,看上去似乎是活字印的。
稍贵一些的,纸会好上不少,册子本身也厚实一些。
内容上一册话本短有两三个,长则七八个小故事,讲的大多是神话传说、传奇故事之类的,主角要么是传说中的仙人英雄,就是王侯将相,再不然,就是暂不得志,经过一番奇遇即将发达的读书人。
沈青越挨个翻了翻,花了八十文选了一本儿据说现在最流行,带点儿神话色彩的传奇故事。
他挺好奇这个世界的故事尺度,能写什么妖怪鬼神,好找找创作素材。
回去路上,姜竹给骡子套上车,驴捆在车旁的木头上跟着车并排跑,他赶着车,沈青越坐在一旁给他念新买的话本故事,念几句,卡一次壳,连蒙带猜把字念全了,还不时感慨一句“什么破故事,这八十文算是瞎了!”
但姜竹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比从前在镇上听人讲戏还有意思呢。
第49章 连环画
沈青越瞧不上的话本故事受到热烈欢迎, 热度甚至超过了姜竹新买的骡子。
那群晚上没瞧见,第二天听说了特意来看骡子的村里人, 五分钟看骡子,五十分钟听故事。
简直是离谱。
沈青越实在难以理解,一个穷书生救了狐妖,狐妖报恩和他成婚,然后被发现是妖精,人妖殊途, 最后妖精被和尚赶跑,回了深山再也没了音信的故事,有什么魅力。
这都be了啊!
还是这种一拍两散没了关系的be。
更离谱的是,那书生之所以救了狐妖, 是上山捡柴时候瞧见一片鲜亮的白色,猜想兴许是什么值钱的动物, 想抓了卖钱的。
他捉住了受伤的狐妖, 还想可惜皮毛破损, 不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直到狐狸落泪向他哀求, 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之所以肯放了狐妖, 也是因为皮毛破损, 可能卖不了多少钱。
要是值钱, 他还不放呢。
简直是槽点满满, 偏偏村里老老少少听得还挺开心。
沈青越腹诽, 这破故事整个就一个主题, 什么报恩,什么好人好报,什么爱情, 通通不是,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人妖殊途啊!
瞧那恋爱脑傻缺狐狸,还给书生偷金子呢。
书生呢,左右摇摆,一会儿信这个,一会儿信那个。
好在最后狐狸还算清醒,跑了。
而他的文盲学生们,完全听不到重点,非常遗憾狐狸怎么跑了呢?
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
都怪那和尚。
还有人关心狐狸还有白色的?
他们能不能捡到漂亮狐狸?
要是他们捡到了,一定带回家好好养着。
热烈讨论的小朋友:“沈先生,山上真有狐狸吗?”
沈青越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猎人不问,要问他一个不会打猎还没上过山的户外小白,他肯定道:“有,见到了能抓就抓,挺值钱的。”
“……”
“量力而行,遇到野生动物不要随便瞎摸瞎招惹,小心咬你们一口。”
“……”
受挫的小朋友拒绝把现实带入故事,依旧坚持着问:“那狐狸还会回来吗?”
“后面没有了吗?”
他们踮着脚看沈青越手里的书,明明还有大半本呢,怎么就不念了?
沈青越倒不觉得写话本的书生烂尾,分析道:“人家白干那么多天活儿早把恩报完了,回来干嘛?冒着被和尚打死的危险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