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虚妄,也足够美好。
正在绞尽脑汁的宋影子哼了一声,矜持地翘了翘影子尖尖,慢慢滑上谢璋对面的餐椅端正支棱好,捏出一只和谢璋的手型完全不同的手,握住筷子,给自己碗里扒拉了一个鸡腿。
半点没理谢璋。
谢璋却看着对面影子的手,眼神逐渐空洞迷茫。
宋京墨是小提琴演奏家,甚至不仅是小提琴,家里的琴房有不少乐器,宋京墨虽说算不上都精通,但简单弹奏拨弄都是没问题的。
所以宋京墨的手非常好看。
谢璋盯着宋影子的手,冷不丁开口:“不是的,墨墨的手不是这样的。”
宋京墨:“?”
姓谢的,过分了啊!
你还能比我更了解长在我身上的手?
作为一个演奏者,宋京墨很重视自己的双手,每天都有认认真真涂护手霜做保养。
一天能摸自己几十次。
“墨墨的手指尖有茧,中指和食指的茧在这里,对比其他手指,会稍微明显一点。”
宋京墨当然知道谢璋说的茧是什么,他的右手要握琴弓,中指食指是主要的施力点,当然会比其他地方琴茧要厚那么一点点。
但是……
宋影子抬起自己的右手,认真端详。
在谢璋眼里,他难道不该是黑乎乎的吗?
哪来的细节?
黑人的皮肤看上去都好不是没道理的。
难道是外轮廓不对?
餐厅的灯光明亮,宋影子身后恰好就有一排射灯,将影子轮廓清晰勾勒出边缘明确的线条。
虽然离谱,但宋京墨还是将信将疑地根据谢璋的话,重新调整了自己右手的外轮廓,仔仔细细捏了一遍,按照记忆把琴茧加了上去。
不光是指尖的,还有手指侧面的,以及手掌部位的。
重新捏完,宋京墨满意地端详自己的手指,确定这次百分百没问题了。
“中指还差了一点。”
谢璋说着,目光柔和而眷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影子的手,却握了个空。
几乎是一瞬间。
宋京墨捕捉到了谢璋眼睛里涌现出的,如潮水般的失落与空茫。
还没等宋京墨想办法稳定谢璋的情绪,谢璋就已经自我克制冷静下来,缓缓收回手放在桌面,拇指和中指微微摩挲。
“墨墨的右手中指……茧形很特殊,就像这样。”
谢璋的手指在桌面上慢慢划了个形状。
宋京墨:“……”
宋影子迟疑照捏。
谢璋的脸上露出笑意,眼睛流露出无比的满足。
“这样,就很像墨墨了。”
宋京墨:“……”
在谢璋眼神灼烧下,宋影子只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被烧出两个洞来。
谢璋这样真的很让影子害怕。
但宋京墨又实在是好奇。
他抬起影子尖尖,把谢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勾过来,顺着谢璋的认知,飞快打字问:【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他的手?】
谢璋弯了下唇角,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我无数次在墨墨熟睡的时候把玩他的手,对着床头的灯光,一点一点地摩挲,一点一点地揉捏,一点一点地将墨墨的一切……都刻在心里。”
宋京墨大着胆子:【只有手?】
谢璋的眉梢轻挑,又缓缓落下,没有回答。
垂眸提筷吃饭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克制内敛。
宋京墨:“……!!”
餐厅的冷色灯光笼在谢璋的脸上,明明是眷恋的笑容,硬生生描绘出和一个宋京墨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谢璋。
非常带感,颇有种强制爱小说里霸总的味道。
被直戳XP,瞬间幻肢起立的宋京墨悲痛扼腕。
恋爱长跑七年,不知男友是变态!!!
啊啊啊啊啊——
可恶!
他的矜持人设都让他错过了什么!
……
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大宝贝,宋京墨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有点恹恹的。
直到在谢璋晚上回去卧室时,宋京墨再次看到了谢璋放在卧室桌面上的小提琴琴盒。
黑乎乎的宋影子趴在小提琴琴盒上,若有所思。
之前谢璋互联网问诊的时候,数据是怎么说的来着?
精神病分裂症患者,即使能看似掌握一项技能,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精通,对吧?
那……
确定谢璋成功入睡,呼吸平稳后,宋影子鬼鬼祟祟地爬上桌面,咔嚓一声打开琴盒。
宋影子今天可以说是休息了一整天,这会儿体内充满了力量。
他试探性地用影子触手卷起琴弓,然后又分出几道影子触手,将小提琴整个从琴盒里端了出来。
第9章 灵魂 黑乎乎的影子眷恋地亲吻每一根琴……
宋京墨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小提琴了。
即使影子触碰琴身的感觉和从前不同,像是隔着一层很厚重的橡胶手套,感受不到小提琴原本像是富有生命一样的温润触感。
但对宋京墨而言,也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慰藉。
宋京墨下意识想要捏一个自己出来,至少有上半截也行。
不然他根本没办法试着演奏。
但之前捏出一只手的消耗就已经很大了,宋京墨憋足了力气想要继续捏自己时,浑身的力量却瞬间卸掉,眼睁睁看着被抬起的小提琴骤然往下倒去!
琴琴琴琴琴,他的琴——!!!
宋京墨急得在谢璋的影子里疯狂抓挠碰撞。
一只熟悉的手骤然从旁边伸出,稳稳接住了倒下的小提琴。
再次被困在谢璋影子里的宋京墨大松一口气,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发自内心地给谢璋比了个大拇指。
谢璋面无表情地接住爱人的小提琴,唇瓣紧抿,再三确定了琴没事后,憋了一分多钟,愣是没憋出话来。
因为谢璋很无力且无奈地发现,他根本拿自己的幻觉或者第二人格没办法。
他可以现在去看心理医生,但没有一个心理医生会保留患者的第二人格,放任患者的病情加重。
可如果没有病,谢璋就连最后一点像墨墨的存在都无法拥有了。
谢璋将小提琴的琴盒盖上,思考了很久,把小提琴放进了书房保险箱里。
不仅如此,谢璋还找来工具箱,在保险箱的周围,特别是密码盘上细细密密粘满了尖锐的图钉。
看着这一幕的宋京墨:“。”
谢璋的表情仍旧担忧。
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设置的密码自己肯定知道,别墅里没有任何地方能防得住他。
不论是保险箱还是图钉,无非就是他用来提醒自己第一人格立刻苏醒的办法,更多的还是要和自己的幻觉谈判交流。
不然……日后去到公司,恐怕麻烦事情会更多。
谢璋心中有了想法,努力让自己完全忘记爱人的小提琴,不要对小提琴有太过注意的执念,然后走出去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宋京墨揣着手盯着谢璋重新躺回床上。
一分钟,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过去,谢璋睁着一双灯泡似的眼睛,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
不睡觉也行,但宋京墨也感觉不到自己被烫,一直被束缚在影子里没法移动。
这不行。
宋京墨开始思考。
他仔细回忆了每一次他被烫时的情景,除了一两次实在是特别突然,其他的好像……都是谢璋在想他的时候。
恋爱七年,同居六年。
宋京墨了解谢璋,知道他的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
但很快,宋京墨想到这短短几天挖掘出的谢璋另一面,瘪了下嘴。
——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地方,他其实不是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