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蒲天白是跟着脚印进来的,玉求瑕他们是跟着镜子进来的,到元观君这里就成误打误撞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元观君一行人跟他们是正面撞上的,据元观君所说,她们进来也一直是向前走的直线,走廊这么窄,双方又不是只有一两个人,不存在在黑暗中擦身而过还没人发现的情况,而且蒲天白手里还一直拿着灯。
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说,这一整条走廊已经被他们一边一半走通了。
如果他们接着往前走,就会从元观君她们进来的入口出去,反之亦然。
所以这一整个遗迹就是一条走廊?一条直线?
对解谜来说这完全算不上好消息,越简洁的形状和符号往往蕴含着越多释意,要解开也是越困难。
玉求瑕忽然道:“你对着墙壁拍一张照片吧。”
方思弄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玉求瑕是在和他说话:“现在?”
玉求瑕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中晦暗不明:“嗯。”
方思弄没再多问,从被玉求瑕抢救出来的行李中拿出相机架好,对着一片漆黑的墙壁拍了一张照片。
又花了一点时间将照片洗出来,借着唯一的灯光,所有人都凑过来看照片。
方思弄一看就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尽的虚幻世界。
照片中呈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类肉眼可以看到的岩壁,而是一面镜子,又因为两面岩壁是相对的,便呈现出两面镜子互相映照的无限空间。
方思弄看到自己的身影在镜子中无限延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看到无数个自己的影像。这些影像一层叠一层,仿佛在无尽的隧道中延伸,随着距离的增加,影像逐渐变小、变模糊,但依然清晰可见。每一个影像都是一个未知的出口。
但再仔细看,越远的影像,就越不像他自己。
面对这无尽的镜像,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迷失感。他无法分辨真实的自己与镜中的影像,仿佛自己的存在被无限复制,每一个影像都在无声地注视着他,嘲笑着他。
忽然手腕一松,他的心漏跳一拍,下意识抬起头,脱离了那张深渊般的照片,就看到玉求瑕站起身走到墙壁面前,确认了几下位置,伸出手摸向墙壁。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玉求瑕的手消失在了岩壁中,像是伸入了一个小小的黑洞。
方思弄再次低头看向照片,发现那张十分模糊的黑白照片中呈现的根本就不是他刚刚看到的无限镜像,只是一面普通的岩壁,在玉求瑕正对着的那个地方,有一个狭窄的黑色长方形,像一道暗门。
第172章 十三人26
玉求瑕进入了那道暗门。
方思弄虽然对镜中世界还心有余悸, 但没有一丝犹豫,前后脚就跟着玉求瑕进去了。
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进入镜中世界, 而就是像走过了一扇门一样,再睁眼,眼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变化。
这边依然是岩壁围成的甬道, 但并不像那边的走廊一般长得没有尽头,而是短短的, 往里走了一截之后方思弄确认,这是一片迷宫。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那道暗门中走出来了,排成一队跟在后面。
而没有人穿行的暗门则完全从墙壁上消失了。
“小玉, 我们现在是在往哪里去?”元观君问道。
玉求瑕没有回答她。
氛围很尴尬,但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了一大段, 到了一个拐角处,元观君又道:“小玉, 我认为应该走这边。”
而已经走到另一个方向上的玉求瑕这次回答了她:“请便。”
嘴上这么说着, 但他的脚步一点也没停下, 意思很明显:你要走那边,你就自己去走。
元观君被噎了一下, 几秒后,继续说道, 一贯柔和友善的语调变得冰冷:“我想知道你选择这个方向的理由,毕竟你的选择不仅仅只关系到你一个人不是么?”
这依然是一句很有煽动力的话,有时候让人难以分清她是故意的还是自己意识不到的说话方式,但很显然她的算盘落空了,方思弄蒲天白几个就不用说了,玉求瑕就是说天是绿的地是蓝的他们也能无脑相信, 其他可能还比较中立的比如梁修洁姚望之类的现在都有点两眼空空、破罐破摔的意思,眼神飘忽,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这边出现了意见分歧。
只有余春民忧心忡忡地跟她讲:“你想走那边吗?那我陪你过去。”
她的眼睛闪了闪,仍旧看着玉求瑕:“我只是想知道你行动的依据。”
“我说了,请便。”玉求瑕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继续往前走着,“对所有人我都是这句话,我不对任何人负责。”
神奇的是,说完这句话,众人依然没什么停顿地跟着他往前走,就像小鸭子本能地排成一条队伍,跟着排头的脚后跟走着。
“行了,你带路吧。”元观君被落在了最后,在原地停了几秒,还是跟了上来,还找补了一句,“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
虽然元观君有挑事的嫌疑,但不得不说,她提出的问题都还属于有点建设性,因为这座迷宫确实太复杂了,越往里走,分叉的道路就越多,而且因为四周都是相同的石壁,如果没有一点依据地往里走,结果很可能是越走越乱,连退回原地都不可能了。
然而玉求瑕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方思弄一开始还努力地记忆着路线,后来就乱了,最终也放弃了。
放弃了对路线的记忆,并不代表放弃了思考,找路这件事他帮不上忙了,就打算从另一个地方下手。
他放慢脚步,落到后面,跟余春民并排,他还要确认一遍“心魔”的事。
“余哥,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
余春民显然没想到他会过来跟自己说话,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问吧。”
方思弄直入主题:“你结过婚?”
余春民的眉头抽搐了两下,还是回答道:“是啊,不然我哪里来的女儿?”
其实在这个时代不结婚有小孩的事并不罕见,但显然不在余春民的概念里。
方思弄继续问:“她出轨了?”
余春民的腮帮子一紧,表情中透出一丝凶戾:“你怎么知道?”
方思弄可不怕他,平静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多说,总之事关解开这个世界的谜题,我希望你如实地告诉我。”
余春民一双牛眼睛瞪了他一会儿,泄气道:“我们、我们是初中同学。我很……我很爱她,可她……可以说是出轨成性。”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有些动情,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黑暗中方思弄也分不出来是悲痛还是愤怒:“最夸张的一次……就在家里,女儿还在隔壁,她……她就……我回家逮个正着,她、她起来还怪我……怪我没有听见女儿在哭吗?”他苦笑一声,“我、我真就有那么窝囊……我当时脑子太乱了,真就听她的去隔壁哄女儿,那男的……那混账还隔了一会儿才走。”
方思弄平静地问:“后来呢?”
余春民狠狠抹了一把脸:“后来我们就离婚了。”
方思弄没有留出一点喘息的余地,继续问:“她要离还是你要离?”
余春民又看了他一眼,嗫嚅片刻:“她。”
方思弄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是她出轨、她想离婚?”
余春民:“她一直想离。”
“那为什么这次你同意了?”
余春民额角青筋一跳,眼神变得更为恐怖,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方思弄却依然很平静地望着他。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一会儿,连走在旁边神游天外的姚望都转头来看了他们好几眼,余春民最终败下阵来,盛怒的眉目变得颓然。
“因为这次我打了她,我太生气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差点杀了她。”
方思弄心说这听着还有点道理,既然能成为心魔,并在这个世界中发挥作用,多少还是得沾点血/腥/暴/力吧。
他回忆着自己之前见到过的那些东西,女人树的来源是李灯水的妈妈、金箔血尸和肥猪怪来源于梁修洁她们三个、出轨的爱人与小女孩来自于余春民、血手女来源于姚望……
说起来姚望就在旁边,他也正好该问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抗拒。
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他没有注意到队伍从前方开始发生的骚动。
“方思弄!”
等他被玉求瑕的喊声叫回神,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中所有人都回头看着他,眼神惊惧,好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瞬间毛骨悚然,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他转动视线,看到玉求瑕愠怒的脸。
“你过来!”玉求瑕扯着他,又把他带回了队伍前面,之后就一直没放开他。
他盯着玉求瑕的耳骨走了很久,玉求瑕还在抖。刚刚所有人都盯着他的那个画面还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想再回头看他们一眼,终究是不敢。
方思弄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玉求瑕在“雾中世界”和“镜中世界”看到的“心魔”并不如他所说是他的父母,而是那个在露台上反复拨打空号的画面。而他之所以要骗自己,跟自己对他同样有所隐瞒是一样的原因,都以为向后拖延,能有转机。
现在看起来,似乎……可能性不大。
所有人在这个世界中都有“心魔”,可是方思弄没有,他所看到的,都是别人的心魔。
这是他未对任何人说起的事,哪怕对玉求瑕也没有。
但玉求瑕显然已经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么恐惧,也不会说谎骗他。
玉求瑕大概也发现了,也许他方思弄,才是那个不存在的“第十四人”。
这样一来,有很多事情就能说通了——暗示从一开始就非常明显,他是“摄影师”,是记录别人故事的摄像头,在所有的影视、戏剧作品中,摄影师都是隐形的,不参与故事,却大多是全知的上帝视角,比绝大多数演员了解更多命运。
可在故事中,他是虚无的,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是假定的不存在。
而这个世界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要经过他的摄影机拍摄,才能露出“真相”。
——那他到底……存在不存在?
——如果所有人的“心魔”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那玉求瑕的呢?
——如果那通打不出去的电话是真实的,那电话另一端的人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存在的?是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出了什么事故了吗?还是……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存在?
——所有的记忆和过去,都是这个世界编造的?
这是一个要如何深想的问题?
在此之后,他的思绪彻底飘忽了,或者向内陷入了这个漩涡般的谜题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撞在了玉求瑕身上,被那片瘦削的肩膀磕得生疼,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被玉求瑕揽着腰拦住了,越过玉求瑕的肩线往前看,看到前方的拐角处透出一片火光。
那边有人。
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队伍安静下来,对面却还没有发现,似乎还在往前走,映在墙上的火光越来越亮。
蒲天白凑过来小声说:“我去看看?”
玉求瑕微微颔首,蒲天白已经风一样飘了出去,摸到拐角,看一眼就能回来,他却停在了那里:“是你们?”
对面的正是走散的其他人,井石屏在最前面,后面一点的是张秀晶。
两边人会和,张秀晶后面姑娘朝梁修洁哭着跑过来,方思弄听梁修洁提过一嘴,这一个应该叫兰鑫,一开始消失的那个叫江秋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