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是脊背一凉,宁静温馨的森林氛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了不让恐怖的氛围继续蔓延,井石屏从另一个方向下手,他转向蒲天白:“你刚刚说你刚启动机关就‘被打断了’,被谁打断了?”
蒲天白也僵住了,一滴汗水慢慢沿着他的太阳穴滑落。他答不上来。
井石屏提示他:“你身上有刀伤,怎么造成的?”
“是……”蒲天白脑子一团乱,混乱中他想到玉茵茵、女人树、镜子、手……刀、刀……刀子……水果刀……拿着那把刀的手……往上、往上……花朵纹身……他精神一振,仿佛拨云见日:“是姚望!是她阻止了我!”
李灯水也醍醐灌顶一般:“姚望姐!”
蒲天白感慨:“真是出鬼了!怎么把她忘了啊!”
井石屏心中的那种直觉却没有得到解决,他仍旧有些不安,问李灯水:“所以,剧本的事,是她告诉你的?”
李灯水又有点愣,她只能确定自己原本是不知道《野鸭》这个剧本的,一定有人告诉过她,可她现在想不起来了。但问她是不是姚望,她不确定,只是记忆中……在这片遗迹里,姚望好像没有怎么跟她说话,应该不是她……过了半天迟疑道:“我不记得了。”
井石屏又道:“那么,姚望人呢?”
蒲天白想起姚望这个人后,又想起了她的结局,有些沉重地说:“她帮我们拦住那个怪物了,可能……”他没有说下去。
“花、花哥呢?”李灯水又问,“我不是刚刚就问了吗?他人呢?”
蒲天白和井石屏对视一眼,井石屏说:“我们没有见到他。”
蒲天白追问李灯水:“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什么?”
李灯水回忆着:“当时就是……我们想要阻止余叔叔,但他力气太大了,我们做不到……后来就开始地震,天花板掉下来,我们往外跑……地一直在摇,天上也一直在往下掉东西,我、我好像是被砸到了……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那个怪物的吼叫……然后,然后我刚刚睁眼,就在这里了。”
蒲天白转头去看玉求瑕,他记得他最近看到的就是玉求瑕扛着李灯水在跑,那在场的人里有可能见到过花田笑的就只有玉求瑕:“玉哥,你遇到花田笑了吗?”
玉求瑕刚刚一直没有开口,低垂着眼睛,瞧着是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蒲天白一问,他还是轻轻摇头回应道:“没有,我只捡到李灯水。”
“那花田笑可能还在里面。”蒲天白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往遗迹口过去,“我得去找他。”
井石屏一把拉住他:“你疯啦?下面都塌了!”
蒲天白:“没塌完,而且我跑得快。”
“不用去。”玉求瑕轻咳了一声,道,“只要结束这个世界,他就算还在下面,只要、只要一息尚存……就能、活着出去。”
井石屏敏感地意识到:“结束这个世界?你有想法了?”
玉求瑕又喘了一会儿,攒了一点力气,能不那么断断续续地说:“刚刚李灯水也说了,那只怪物极有可能就是‘野鸭’,它在这片‘幻境’里是这个形象,我现在的想法是——让它以它本来面目获得自由,就是这个世界的解法。”
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他:“要怎么做?”
“用相机拍下它,然后带回耶尔的小屋冲洗。种种迹象表明,耶尔小屋的那间暗房,是真实与虚幻的交叉点。”
李灯水却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慌乱地看自己周围:“相机!相机呢?”她记得玉求瑕将相机包交给她了。
“别担心。”玉求瑕拍了拍身边的行李包,“在这里。”
李灯水松了一口气,井石屏缓解气氛道:“还得是你,里面那么惊险你都记得带着这个包。”
玉求瑕道:“方思弄带出来的。”
“方思弄?谁?”
玉求瑕豁然抬头看向他。
井石屏被他盯得发毛,下意识转头看另外两人,发现他们脸上也是一种茫然的神情,奇怪地看着玉求瑕。
第182章 十三人36
“所以究竟应该怎么做?”
沉默持续的时间太久, 虽然现在不知道是哪边出了问题,但他们显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蒲天白出声打破了沉寂。
玉求瑕在众目睽睽下恢复表情,若无其事地转头朝身边的一团空气说了句“没关系”,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还在跳动的心脏展示给众人。
心脏大概有三个成年人的拳头合起来那么大,形状偏长,通体荧蓝, 散发着微光。
这颗心脏似乎有某种魔力,三个人都看得有点呆:“这是……”
玉求瑕又转头朝着那个根本没人的方向说:“对, 下去就是为了拿这个。”
他的表情太平静,太认真了,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 蒲天白没忍住,还是问出口:“玉哥……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玉求瑕理所当然地说:“方思弄啊。”
所以说这个方思弄到底是谁啊?!
刚刚井石屏已经问过一遍, 玉求瑕并没有正面回答,而且表情显得很震惊, 蒲天白都以为他们会默契地绕开这个话题, 可只是几句话的时间而已, 玉求瑕竟然再次若无其事地提起来,弄得蒲天白都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那段记忆。
他狠狠抖了一下, 正欲再问,井石屏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肘, 示意他别说了,转而问道:“这心脏有什么用?”
“记得我之前拿到的三条线索吗?”只要不提及那个“方思弄”,玉求瑕整个人就还很正常,条理分明地解释道:“藤蔓、镜子和羽毛,它们每一个对应着一句箴言——走下去、找到心、归去吧。之前我们进入的藤蔓森林对应的就是‘藤蔓’和‘走下去’,而地下遗迹对应的是‘镜子’和‘找到心’, 剩下还有一个地点,应该对应的就是‘羽毛’和‘归去吧’。所以,掌握地图的先生,我们的终点在哪里?”
井石屏道:“根据我得到的线索,应该是‘灵地’。”
玉求瑕又说:“那就出发吧。”
“等等等等……”蒲天白双眼困惑地乱转,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里,“‘镜子’?地下遗迹的提示是‘镜子’?为什么是镜子?下面哪有镜子啊?”说完这句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似乎忘记了什么。
玉求瑕道:“整座地宫就是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蒲天白喃喃道:“所以我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只是我自己惧怕的一个场景?”
“没错。”
“那……”蒲天白又想到了玉茵茵死去的那个画面,张嘴想问,却不知道问什么。
井石屏打断道:“这些出去以后咱们再分析吧,现在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之前运进来的‘灵体’还重要吗?我猜它们还留在那个树洞附近。”
李灯水却道:“我听、我听张阿姨说,她不是躲在树洞里很久嘛,看到那怪物在吃那个……”
她说的张阿姨是张秀晶,因为不敢跑在树洞里躲了很久,确实可能看到那个画面。
可如果通关需要“灵体”,现在“灵体”被吃了,那怎么办?他们出不去了?
“我倾向于不需要。”玉求瑕说,“应该说,要从这个世界出去,应该不止有一个方法。”
“怎么说?”
“我们现在知道这个世界是《野鸭》剧本,主线是摄影师一家,但剧本中其实提到过,格雷戈斯在周围很大的范围内散播他的‘理想主义’,摄影师一家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甚至只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而现在我们所在的时间点已经离剧本完结的时刻有十七年之久,在这十七年里,格雷戈斯依然在进行活动,摄影师一家就更泯然众人了——换句话说,所有被祸害的家庭也许都有一个离开的方法,或者至少有离开的线索。应该不至于说,只有我这里有一条离开的线索,如果我在公布线索之前就死掉了,所有人都出不去。”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
玉求瑕举起手里的心脏:“我认为这颗心脏与‘灵体’的效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吸引那怪物过来……”
蒲天白惊呼:“那怪物还会过来?!”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他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吼叫就从不远处的地下遗迹中传出来。
“当然会来,不然我们怎么拿到它的照片?”玉求瑕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去‘灵地’吧。”
“那就这样决定了。”井石屏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遗迹入口,带路道,“走这边。”
玉求瑕这个状态肯定是走不了路了,由蒲天白背着走。
蒲天白觉醒了异能,负担一个人的体重轻轻松松,可他走得是胆战心惊。
因为玉求瑕贴着他,离他非常近,却还在自言自语。玉求瑕要真是精神出了问题自言自语就算了,怕就怕他真在和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说话,这样的话,不是说明那东西也就在自己周围,很有可能是身后吗?
真是想想就透心凉。
而且他忽然想起来,刚刚从遗迹中跑出来的时候,明明是自己和井石屏一起抬着李灯水的,那玉求瑕呢?是自己跑出来的吗?
这样的伤,怎么可能还能站起来呢?
他想要回想起玉求瑕跑出来的场景,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不要理他们。”玉求瑕又在说了,语调跟自言自语真有点区别,更像是在和真人对话,“你要相信我。”
蒲天白只觉得脊背发凉,硬着头皮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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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弄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看不到自己。
不应该说不知道,只能说不确定,因为他已经有所猜测。
他也许,真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证据有很多,比如其他人在木屋、在藤蔓林或在遗迹的镜子中,看见的、听见的、化为实体的恐惧也好,幻想也罢,都来自于他们真实的人生经历。
可是他,没有看到跟自己的人生有关的内容。
他只能看到别人的。
他也看到了玉求瑕的恐惧,玉求瑕说自己最大的恐惧跟父母有关,他觉得他说谎了,因为他明明看到了,那个电话永远无法接通,自己并不存在的世界。
这一切都暗示着他,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也许他就是在这个世界的“幻境”中出生的,多出来的那第十四个人。
幻境伪造了他的记忆,他的经历,他的感情。他本身和他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无。
就像《野鸭》中的阁楼一样,老马在那里幻想昔日的森林,幻想自己在其中驰骋、猎熊的英姿,可那其实是一间暗无天日、永远无法公之于众的、五步就走到头的小隔间。
也许他就是玉求瑕的“小阁楼”,是玉求瑕在失去所有的家人之后,想像出来的“生活的幻觉”。
一个执着地、毫无保留地、不求回报地爱着玉求瑕的幻影,会在生活上照顾他、在情感上包容他、在精神上支撑起他一次又一次的崩溃、在欲求上几乎完全满足他的趣味,并随时准备好了为之去死的,完美的爱人形象。
是啊,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爱吗?
讲出来可笑,方思弄自己都不相信。
离开遗迹后,所有人都清醒了,因为代表着幻想的核心的遗迹毁灭了,所有人都走出了幻境。他们看不到他也忘记他的存在了,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幻觉的一部分。
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就像这个世界为自己编造的名字一样,自己的存在正在慢慢消散,就像春天来了,雪会融化。
只有玉求瑕还能看到他、听到他,执着地相信着他的存在。
他没有把自己想的这些全部告诉玉求瑕,但在交谈中难免露出一些端倪,他不排斥跟玉求瑕对话,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对话,他也许是不存在的,可现在在他心头涌动的情感却是存在的。太吊诡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主体,却会因为爱而心痛。
到此时他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将玉求瑕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那他也会永远存在,这份爱也会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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