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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入戏 [无限]_分节阅读_第162节
小说作者:金角小虞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768 KB   上传时间:2024-12-20 18:52:53

  这世上只有中二病会觉得当鬼很帅,如果有的选, 谁愿意做鬼呢?

  真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慨?他既不是导演也不是编剧,哪怕同病相怜,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比他更有立场。

  “元代。”他轻声道,“……所以这些事情……元代就开始了吗?”

  “远远不止!”方青冥的耳朵这会儿又忽然好使了,对话题可谓是无缝衔接,“还要更早!更早!”

  黎暖树仿佛才注意到这里多了个人似的,打量着他,又看向玉求瑕:“这位……”

  玉求瑕介绍道:“方青冥,青城山的道长,暂住在这里,很快会有人来接他。”

  黎暖树略一点头,不做深究,转而问方青冥:“方道长,关于这本书,您知道什么?”

  方青冥嘴唇发着抖,吐字却非常清晰:“录鬼簿现世,就是有大灾变……”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正好划过一道惊雷,撕裂长空,将老道士本就瘦似骷髅的脸孔映得惨白如鬼,随即是沉闷巨大的雷声。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场景震住了。

  “每个行当都有秘传,曲家、道家、佛家、茶行、商行……种种行当在世间活动,都是起起伏伏,有兴盛时,也有落寞时。”方青冥道,“《录鬼簿》就是你们曲家宗则……不,不是你们说的元代那个,它早就有了,以前也许不叫这个名字,但宗则是一直在的,从这个行当出现开始就在的。”

  方思弄去看玉求瑕,都算圈内人,史论都学过:“戏曲最早出现是在什么时候?宋?不,唐……唐传奇。”

  “恐怕更早。”黎暖树却道,“也许比你现在想象中的所有时间都早——在文字出现以前,表演艺术就已经存在了,它借着祭祀和宗教的名义统御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原始部落,比‘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或‘威伦道夫的维纳斯’更为古老。”

  方思弄和玉求瑕再次对视,因为有“禁言”效果存在,他们的一些对话不会被另两人听见,只供他们私密交流。

  方思弄提出猜测:“根据他们说的这些内容来看,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我们遭遇的这个‘戏剧世界’,与远古的祭祀……直白一点,与超自然的‘神灵’的力量有关?”

  玉求瑕还凝眉思考着:“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方思弄也这么觉得:“确实。”

  而另一边,方青冥居然毫无阻碍地与黎暖树搭上话了,他问:“录鬼簿传到你们,是第几代?”

  黎暖树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答道:“第四十六代。”

  玉求瑕打断道:“小姨,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录鬼簿。”

  “我也是小时候听过。”黎暖树并不意外,很平静地叙述着,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语焉不详,只是记忆里有这么一段,父亲在和别人说话,提到‘我们第四十四代’,就当他是第四十四代吧。你母亲是第四十五代,你就是第四十六代。”

  冷静如玉求瑕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传人……算什么传人?

  “等等、等等。”他说道,“假设我家真的在传承这个《录鬼簿》,只是假设,你所说的第四十五代传人,是我的母亲,对吧?那为什么是她不是你?”

  黎暖树似乎有些无奈:“小玉,我是黎家的养女,我没有黎家的血统。”

  玉求瑕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消化了半晌后,他又找回自己的节奏:“好吧,那就当是这样……那我这一代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玉茵茵才是那个传人。”

  “不。”黎暖树直直看着他,很肯定地说,“是你。”

  玉求瑕的情绪有些不稳了,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为什么?”

  黎暖树的嘴角也抖了几下,那是一个濒临哭泣的表情,但忍住了:“因为她告诉过我……就是你。”

  玉求瑕不信:“不是有‘禁言’吗?她怎么说的?”

  “我当时确实没有听懂,但我现在懂了。”黎暖树捂住了脸,“当时她喝醉了,她说……她说她要培养你的仇恨,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她没告诉我是什么机会,但现在我知道了,她也许说了,是我听不见。”

  黎春泥一直是玉求瑕的逆鳞,只要一提起就会让他失常。他垂着头站了一会儿,整个人开始发抖,呼吸也变得粗重,方思弄担心地握住了他的一只手,黎暖树则忽然抓住了他的另一只,声音提起来道:“小玉!我知道你痛苦!你没法原谅!我也不是要让你原谅!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将她的脸也映得一片惨白,方思弄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疯狂的光芒,这道光似曾相识,他自己也经常在镜子里看见。他下意识想要阻止她,把玉求瑕往身后拉,可黎暖树攥得太紧了,他居然一下子没拉动。

  他张口喊到:“小姨……”

  但他没有成功,黎暖树的声音很高,一瞬间就盖过了他:“可是小玉,不是你一个人在痛苦!你知道茵茵……茵茵也跟我讲过很多次,讲说不知道为什么,父母总对你寄予厚望,明明、明明她也已经那么努力了,父母为什么总让她‘开心就好’?她痛恨他们重男轻女,明明她不比你差,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对你有要求!她竭尽全力地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可父母并不为此高兴,她为此痛苦了很久很久……这样的事……你不知道吧?”

  玉求瑕的身体晃了晃,退后了两步,神色空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方思弄抱住他,感觉到他剧烈得不正常的颤抖,再次想要打断黎暖树的话,她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到这里已经不再是情报的交换而是情绪的宣泄,他不想让玉求瑕再遭受这个,他早就受够了。

  “小姨!小姨你冷静一点!”

  可他两只手都抱着玉求瑕,没法再在行动上阻断黎暖树。

  “在这件事里没有人获得了幸福,小玉……没有一个人获得了幸福……你明白吗?”黎暖树那双亮如灯火的眼睛仍是死死攥着玉求瑕,情绪彻底崩溃,泪崩如暴雨倾泻,几乎是失声喊道,“你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要恨你妈妈……小玉……不要恨你妈妈……”

  又来了,这种死无对证的感觉,一时半会还是说不清楚。

  方思弄捂住玉求瑕的耳朵,虽然知道不可能完全捂住,把人带到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抱住他的头,仍是捂着耳朵,亲吻他的发顶,并贴着他的耳朵道:“玉求瑕,没关系,别怕,我在这里,没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方思弄感觉到玉求瑕抬起手来抱住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黎暖树在那一头自顾自地哭,哭了很久,终于逐渐偃旗息鼓。

  “是古本……就是古本呐!”正在这时,处在情绪爆发中心却一直没开腔的老道士忽然跳起来,疯疯癫癫原地转圈,“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刚刚这边闹成这样子,他的耳朵又忽然关闭了,一个人跪在茶几面前观察那本《录鬼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用衣角垫着,翻开了这本书。

  然后又疯一个。

  方思弄心想这也是个转移话题的好时机,便话锋一转顺势问他:“方道长,你刚刚说的……‘大灾变’是什么?”

  方青冥脚步停下,两只枯瘦的手臂抬高,像一只想要将自己的体型撑大来恐吓敌人的可怜的动物:“大灾变……就是大灾难啊!”

  完全是一句废话。

  老头还在念着:“天灾、兵祸、瘟疫……席卷一切的灾难……”

  “恐怕不是无稽之谈。”黎暖树用了大半包纸,已经基本调整好情绪,声音虽然还有些哽咽,但已基本恢复素日的平静,条理分明地说,“在世界所有文明体的历史中,都曾有过能直接影响整个文明的‘黑暗时代’。”

  “最著名的应该是欧洲中世纪的‘黑暗时代’,与‘黑死病’紧紧相连。但其实所有的文明都有,比如古印度‘哈巴拉文明’与‘吠陀时代’中间的一千年,比如‘古代爱琴文明’与‘希腊文明’中间交接的四百年,比如玛雅文明的消亡……这些‘黑暗时代’都是让人费解的,它们的共同特点都是文字消失、城市消失、生产力倒退、原本辉煌活跃的文明丧失活力……因为是突然断档的,这些文明进入‘黑暗时代’的原因,至今学界也无有定论。”黎暖树还在永纸擦脸,但说出的话却能直接上台教书,“不管怎么想都很离奇吧,一个文明忽然断档,原本有的文字忽然弃之不用……就拿‘荷马时代’来说,在它之前的‘迈锡尼文明’早已有成熟的巨石建筑、中央集权制度,完善的文字、神话体系和艺术了,而在它之后的‘希腊文明’更是整个西方文明的高峰,可它在中间,就那么突兀地断裂了,王权消亡、城市衰落,人们已不知文字为何物……唯一留下来的记载只有《荷马史诗》……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被她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方思弄硬着头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戏剧世界’造成的?”

  “戏剧世界”在黎暖树耳朵里肯定被消音了,她不知道能听成什么,但有些时候,没有信息也是一种信息。她眼神一动,露出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

  方思弄捏了捏玉求瑕的后颈,低头问他:“你觉得呢?”

  玉求瑕道:“有点扯。”

第188章 幕间37

  “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方老头还在客厅乱转。

  方思弄被他晃得眼晕, 走过去扶住他一条胳膊:“方道长,天不早了,上去睡吧,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是今天。”

  “是这个理,小伙子颇有慧根啊!”方青冥斜着眼睛瞅他一眼,又摇头叹气, “可惜,可惜……”

  就这么摇着头上楼去了。

  他没有说完的话, 方思弄立即就意识到是什么,指的是第一次见面时他指着自己说的“已死之人”,当时所有人都当这老糊涂犯了病, 显然老头现在依然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可惜”。

  方思弄就是跟玉求瑕都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它太像一个老疯子的胡言乱语,煞有介事地讨论似乎太可笑, 可一种绵密的沉重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像一层笼罩在身遭的浓雾, 无伤大雅,却湿冷阴翳。

  毕竟, 在方思弄第一次进入“戏剧世界”时,玉求瑕就说过:在戏剧世界, 很少出现真正的疯子,他们要么是“主角”,要么是“先知”。

  就是普通人都会相信一些未卜先知,何况这还是个真的会卜卦的老道士。

  方青冥上去后客厅就只剩下三个人,方思弄看向黎暖树,只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手脚都放得很规矩,又穿的黑色,显得整个人小小一团,除了鼻尖和眼尾还有一点红以外,看不出一点刚崩溃过的迹象。

  当方思弄以为今晚就要这么结束时,玉求瑕忽然开口:“不过小姨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就是谈话还会继续下去的意思。

  玉求瑕不确定有多少部分会被“禁言”,所以采取了尽量少的特定词,但方思弄怀疑过许多次,那种“禁言”的力量“屏蔽”的并非是某个特定的词语,而是一种“意图”。

  当一个人“意图”要谈起“戏剧世界”时,在这种“意图”控制下的所有语言都会被屏蔽。

  “语言。”玉求瑕说道,然后站起去拉方思弄,方思弄刚刚为了去扶方青冥而离开了他,他就又把方思弄牵回来坐在了自己身边,然后才继续说道:“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讨论过,在‘戏剧世界’中,不管什么时代背景下,所有语言文字都是中文,李灯水还提到过,会不会是‘游戏的不同翻译版本’一样,只有在中文使用者眼中,它呈现中文,而在其他语言体系人眼中,是另一种?当时我就有过疑问,比如说,倘若一个人在复杂的文化背景下长大,极端情况,父母双方使用不同的语言,假设两种或以上的语言是他/她的母语,那‘世界’会怎么判定?”

  方思弄想了想:“确实,不像真正的游戏那样,可以让玩家自己选择语言。”

  “但如果按照小姨的说法,这一点就能够说通了。”玉求瑕道,“过去的那些‘黑暗时代’,的确是以文明体为单位蔓延的,语言和文字是最重要的文化符号,它们一定代表着什么。”

  方思弄却提出:“你这是预设之后的推论,我可以举出反例,在‘樱桃园世界’中,那个谜底为luna的谜题,是英文。”

  玉求瑕顿了一下,点头:“你说得对。”

  他抬起眼,去看黎暖树:“小姨,你听到多少?”

  “很少。”黎暖树道,“我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但大脑解析不了语义,就像……不规则的电流。你们在讨论语言吗?”

  “语言和文明。”玉求瑕说,“我们在思考刚刚你说的。”

  方思弄盯着那本《录鬼簿》:“所以小姨这次回去,就是为了找这本书?为什么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

  “不是老宅,是祖宅。”黎暖树摇摇头道,“不在市里,在雁荡山深处,没有信号。而且我也不是为了找这本书回去,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本书,我只是……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她抬起眼看了方思弄一眼,方思弄猜她说的“这些事”里包括了给他写那封信时的精神震荡,她接着道,“我有一天就忽然做了梦,梦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太小,视线很低矮,妈都还在……我好像想起了在那栋宅子里生活过的日子,那里好像有一间很暗的书房,有很多很多书,有一扇小窗户可以看到树枝和鸟的影子……梦里父亲的背影很清晰,他好像一直在叹气。”

  她口中的父亲就是玉求瑕的外祖父,京剧“黎派”创始人黎勾元(1)。

  “……我不确定……醒来之后,我就在想,一切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是不是这个家族的诅咒,可以追溯到那个时候,还是说……那是父亲得知那个诅咒的时刻?”黎暖树道,“我决定回去找答案,我认为找到了那个书房就可以得到答案……我雇了一个当地人,进入雁荡山深处找,我童年的记忆太淡薄了……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

  玉求瑕不赞同地皱起眉:“太危险了。”

  “跟你们遭遇的相比,不算什么。”黎暖树无所谓地摆摆手,鼻子皱缩了一下,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姐姐跟我讲过,她小时候家里被抄过几次,而这栋祖宅,应该就是因为在深山里没被发现,得以保存下来。看到它的瞬间我确认了我的记忆,是真实的,我也如愿找到了那间书房……其实书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多,梦里那个书架好高啊,就像顶到了天上……其实它没有那么高,大概两人高吧……我就带回了这些。”

  “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可也不少吧。”玉求瑕敏锐的目光看向她,“你为什么选择了这些?”

  “因为这些都是我看不了的。”

  方思弄问道:“看不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像‘禁言’一样,这些字在我眼中都是无意义的墨迹。”黎暖树看向桌上那一堆书和纸,形容道,“一团一团一团,像火在纸上烧出的黑洞。”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那堆东西,方思弄跟玉求瑕对视一眼,扯过两张卫生纸垫着,将《录鬼簿》拿了过来。

  翻开第一页,斑驳浑浊的黄纸暴露在天光下,竖排版,偶有晕染的端正楷体墨字落于其上,因为是繁体字,方思弄读起来有些不习惯:“贤愚……寿、夭,死生祸福之理,故兼乎气数而言……(2)”

  古文他是真的搞不定,求助地看向玉求瑕,玉求瑕小时候受过传统的戏曲教育,底子还在,接过书,将序言扫了一遍,翻译道:“这是在说:贤或愚、长寿或短命,生死祸福的道理,固然是与命数连在一起说的,圣贤们却也没有不议论的。”

  “大概阴阳的交替出现,就是人鬼生死的变化。”

  “人如果知道了生死之道,顺应它的规律,又怎会陷入危墙之下、或镣铐加身的困境呢?”

  “等等。”方思弄打断他,“这会不会就是在说‘戏剧世界’?阴阳交替、生死之间——”

  玉求瑕未置可否,接着把整个序言翻译完了,大意是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他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曲家称为鬼,已死之鬼和未死之鬼,记录下他们的生平作品,即使会得罪孔圣门下,也“且谈蛤蜊,别与知味者道。”

  黎暖树忽然出声:“这就是元代钟嗣成所著的《录鬼簿》序的原文。”

  玉求瑕有些惊讶:“你能听见?”可她如果看都看不见,又为什么能听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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