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向来比他聪明,会想得比他更快更完善——
下一刻,玉求瑕开口道:“我爱过方思弄。”
方思弄只觉得脑子轰然一炸。
怎么会?
玉求瑕怎么会在这时候掉链子?
他是不是理解错了?这个“1”是不算他自己的,这一桌人,还得有另一个人也达到要求才可以,大家都是认识不久……
在巨大的惊诧间,方思弄去看玉求瑕,然后顺着玉求瑕的目光,又转向了……蒲天白?
……怎么可能?
微妙的停顿后,蒲天白缓缓举起了手。
绿灯亮起,通过。
方思弄更懵了。
之后游戏本身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最后一个丁听蓉通过后游戏玩过一轮,也就结束了。
卢娜已经等在桌边,笑眯眯道:“今天大家玩得开心吗?辛苦了,现在卢娜送各位回房间吧?”
众人便排成两条长队,跟着卢娜往宿舍走。
有一个坏消息是,在卢娜的看管下,他们可能没办法在宿舍外面的门厅那里展开什么讨论了,幸好今天已经在饭桌上进行了一轮情报交换。
“各位,晚安,祝大家有一个好梦。”
果然,来到门厅处,卢娜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里,微笑地注视所有人。
几个老手对视了几眼,纷纷回房。
方思弄的脑子还乱得很,人只是下意识跟着玉求瑕在走,一没留神差点撞上去,就听到玉求瑕小声在说:“抱歉,让你担心了一晚上吧?”
他转头去看,发现玉求瑕是在和罗师师说话。罗师师昨天因为那个“没有缝的玩具”彻夜不眠,没想到今天起来屁事没有,一整天都肉眼可见的开心。
玉求瑕抱歉地说:“今晚好好睡吧。”
罗师师猝不及防被美颜暴击,愣了一下才道:“没、没事。”
回到房间,方思弄直接钻进了“卫生间”。
这个房间四壁光洁雪白,原本没有镜子,他吩咐道:“给我一面镜子。”
隐藏在墙里的“触手”开始行动,很快,他的面前出现一面镜子。
不止余春民,其他所有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的表情都有异样,他需要弄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在看到镜中的这张脸时,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变化不是特别大,但正是因为如此,恐怖感却更强烈。
他是有美术基础的人,能很准确地总结出自己脸部的变化——他的鼻梁被横向拉宽,额头微微凸起,两只眼睛也分别向外跑了一截,虽然绝对距离的偏移可能不是很大,但眼距一变,整个五官的组合比例都不对了。
他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想要伪装成他的另一种东西。
他见过劳帅的“变身”现场,很显然,他这副尊容,是“变身”被强行打断的结果,还停留在一个比较初级的阶段。
但是、但是……他当然接受不了。
没谁能接受这个。
随便换个人过来现在都直接崩溃了,他也差不多,但强行止住,他浑身紧绷,直直地与镜中的那张陌生的脸对视,饥饿感和恶心感同时烧灼着他,但他强迫自己撑下去,他擅长这样,如若不然,他已经死过不知多少次。
等到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冰冷汹涌的恐惧暂时平息下去,他清洗了自己,走出门去。
玉求瑕站在门口,笔直沉默,静静看着他。
他立马侧开了脸。
刚强压下去的情绪立即卷土重来,他转身返回卫生间开始呕吐,他感觉玉求瑕跟了进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但他无暇顾及了,胃里什么都没有,他吐得很辛苦,没有人扶着的话他不可能还站着。
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但五脏六腑都抽搐着疼,眩晕中他被横抱起来,过了一会儿光线一暗,卫生间惨白的灯光环境离他远去,他感觉好多了。
他被放在床上,立即侧过身子抱住头,用手肘挡住了脸。
他其实对相貌没有那么看中,刚刚在卫生间明明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在看到玉求瑕的一瞬间他就崩溃了,他会不自禁想起那个在幻境里的浴缸中的吻,以及与之连接着的,现实中的那一个。
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他不能接受,这种恐怖丑陋的东西与玉求瑕扯上关联,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对着这样一张脸,玉求瑕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他感觉得到玉求瑕还蹲在床边,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往外掰。
他立即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行,应该是刚刚呕吐的缘故:“我……我和蒲天白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坚称,“我完全不知情。”
他感觉玉求瑕掰他手的力气变小了,变为覆盖在上面,还轻抚了两下:“嗯,我知道的。”
他重复道:“我真的、真的不知情,我完全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玉求瑕似乎俯下身来,离他更近,他的侧颈可以感觉到温热的呼吸。
他再次更紧地收拢自己的身体,失声道:“你不要碰我!你离我远一点!”
几秒后,玉求瑕的手离开了他的肩膀和手肘,几声摩擦声响起,玉求瑕应该是站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听到玉求瑕说:“方思弄,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让我离远一点了。”
此话一落,满室皆寂。
方思弄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玉求瑕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只要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他就地枪决。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玉求瑕进了卫生间,出来之后径直走向了自己那一半床,然后躺了上来。
这圆床很大,两人都贴着边缘睡的话,中间还能隔个两三米。
他听到玉求瑕说:“艾伦,关灯。”
黑暗降临,他稍稍喘了一口气,然后感觉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哪儿哪儿都疼。
疼痛牵扯了他的思绪,所以他没有意识到,玉求瑕已经贴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直到肩膀又被轻轻握住,他才狠狠抖了一下,心跳也几乎停止。
玉求瑕的声音低沉清缓,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冷意:“天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方思弄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这是他完全、完全没有想到过的走向。
“没关系,方思弄,别害怕。”在第一下的试探并没有遭遇反抗后,玉求瑕慢慢离他更近了,前胸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并慢慢把他往床中间捞,还一边在说着,“出去就好了,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来,别害怕,我保证。”
把他搬离了床沿后,玉求瑕放开他,又与他拉出一段距离,躺回自己的位置上。
方思弄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星星的晚上,心脏一半很满,一半空空。
良久的沉默后,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做一个更稳妥的回答?”
“我觉得这一个很稳妥。”他问得很模糊,但玉求瑕完全能跟上节奏,“蒲天白那小子在认识玉茵茵之前就三天两头往你跟前凑,我就说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方思弄:“现在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求瑕安静了一阵,回答:“我是玉茵茵她哥,这点知情权要有吧。”
这理由漏洞百出,哪怕动机成立,也绝对有不这么迂回的回答。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方思弄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可以看到自己手部的轮廓,他盯着凸起的指骨,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那你呢?你就是为了耍我吗?”
如果真的没想过去死,又为什么常常把“死”字挂在嘴边?明知道他有多害怕、多不喜欢他这样说,又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伤害他?
“不是。”玉求瑕立即道,中间却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对我来说自杀是一定的,念头也是一直都有的,只是时机未到……我没有做好准备。”
方思弄下意识翻身去看他,的确如他所说,天太黑了,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什么时机?”
又是一阵艰涩的沉默,玉求瑕憋出一句废话:“一个……可以去死的时机。”
方思弄硬含着的一口气松下来,原地躺下,然后又翻身回去,背对着玉求瑕。
他知道玉求瑕不想回答,他也不想再问。
他知道自己有多无药可救,只要玉求瑕愿意说,他就愿意信,哪怕是谎话。
但玉求瑕几乎不对他说谎,玉求瑕宁愿不说。
他凝视着前方的黑暗,眼前忽然划过从幻境中睁开眼时,看到的玉求瑕那瞬间的慌乱。
似乎是因为他哭了。
今天晚上的发展是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的,玉求瑕做出了太多的退让,让他死灰般的心几乎又生出几分妄想。
而且,玉求瑕还红口白牙地说了“爱过他”,今天他们还复合了,那有没有一点可能,现在……依然……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做一件自己曾经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向玉求瑕坦露自己的脆弱,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玉求瑕……我饿,又很疼。”
背后安静了好一阵,才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和一双伸到他面前来握住的手。
玉求瑕从身后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根问:“好点吗?”
他一下子又想哭了,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勉强憋住:“嗯。”
第51章 掘墓人20
“呼!今天总算是平安渡过了!”
罗师师洗漱完毕, 从卫生间出来,呈大字型往床上一躺。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刚刚洗漱时她选择了“泡澡”模式, 站在原地,也没有水也没有浴缸,却在未来科技的福音中体验了一把科技泡澡, 现在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十分畅快。
今天总算能睡个好觉。
她的室友没有回应她。
罗师师其实是很外向的性格, 有的人说话时会紧张,而她是不说话时更紧张,这种说了话没人回答的情况, 是让她十分接受不了的。
她侧过脸,看向了她的室友。
李灯水, 一个还未成年的高中生,在白天的行动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但作为她唯一的室友, 罗师师也下意识观察过的。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李灯水算是非常沉稳的,那么小, 进来看到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大喊大叫过, 脸色都不怎么变。
不知道是真的沉稳,还是胆子太小被吓懵了,罗师师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同学,因为太过内向,天塌下来屁都蹦不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