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繁去简,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祂需要通过自己的眼睛,找到研究院的位置。
“叮——”的一声, 电梯抵达1楼。在电梯门向两边滑开之前,封霁寒将手里的枪对准了自己,扣动了扳机。
“嘭——”
想破解[幻世],简单,又不简单,要么拔去连接着意识的那根傀儡丝,要么在梦境中自杀。
可无论哪个条件,普通异能者都很难做到。
首先,由于傀儡丝本身的隐形特质,排除【黄粱】主动暴露傀儡丝的情况,世上大概只有封霁寒能看见摸见傀儡丝,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就算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也根本没有手段将傀儡丝拔除。
更何况,沉溺于梦境的人是很难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的,就算有所猜测,谁又有那个魄力对自己痛下杀手?
曾经就出现过一种情况,一个异能者以为自己在梦中,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了胸膛,结果他实际处于[清醒梦状态]——也就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眼前所见皆是幻境,他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便以为这又是梦境。
其实不是。
【黄粱】不仅擅长编织梦境,还擅长在现实中制造幻境。
那个异能者心脏中刀,最后抢救无效而亡。
如果没有一双能看破虚妄的眼睛和不受蛊惑的强大意志力,【幻世】基本无解。
封霁寒在云时月焦急的呼唤声睁开眼睛,看到灰蒙蒙的天空时,恍惚了一下。
“好了好了,醒了!”见他刚清醒过来还想不起情况,云时月急声汇报道:“【黄粱】把你控住了,现在队长缠住了祂,时间不多,我们还要去阻止【矢墟】引爆其他的病毒炸弹!”
封霁寒终于想起这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矢墟】在全球各地引爆了病毒炸弹,中了木马病毒的人类全部疯狂地跳了楼,但【矢墟】太过贪婪,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黄粱】地盘里的人类头上。
于是毫不意外的,【黄粱】跟【矢墟】打了起来,并用[幻世]阻止了即将跳楼的疯狂人类。
异端监测局观测到了这一情况,眼看【黄粱】就要吞噬【矢墟】,实力更上一层楼,这当然是异端监测局不想看到的,所以他们这些人就被派了过来,一方面是为了销毁剩余的病毒炸弹,另一方面,则是阻止【黄粱】彻底吞噬【矢墟】。
【黄粱】不想让他们坏事,所以封霁寒所在的小队刚进入祂的地盘,【黄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封霁寒给控住。
好在封霁寒及时醒来,赶到了队长跟【黄粱】交手的现场,展开[无神领域],中止了这场战斗。
那时,第四小队的队长还不是封霁寒,而是云时月的哥哥,云时卿,云时卿拥有技能[固心如界],也是少有的能扛住【黄粱】致幻技能的异能者之一。
但是,云时卿不是已经……封霁寒还没抓住那点奇怪的苗头,【黄粱】忽然现身,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栋大楼的内部,在封霁寒看来,这栋大楼处处都盘踞着黑白色的傀儡丝,一眼看去,连墙面都看不到,丝线蔓延至目之所及的每个角落——简直就像个盘丝洞。
而就在这些层层叠叠垂落的傀儡丝当中,一个人走了出来。
傀儡丝纷纷退避,身穿银袍的【黄粱】赤脚踩在地上,黑色长发逶迤在地,发丝的末端隐没至更深的黑暗当中,祂微眯起琥珀色的双眼,毫无感情地看向他们,目光中隐隐含着冰冷的杀意。
耀月级的诡怪,离诡日级只有一步之遥,带来的压迫感宛如一座无法跨过的巍峨高山。
只有一定等级以上的诡怪才能拥有人形,但九个“候选者”却不一样,祂们是天生诡怪,生来便具有人形。
封霁寒见过其他“候选者”的人形,但不管看了多少次,封霁寒依然觉得,【黄粱】的人形是其中最好看的那个。
“……”封霁寒默然心想,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时候觉得敌人长得很好看?
好怪。
他还想再多看几眼,被队长喊了一声,顾不上多看,立即去到了队长身边。
之后,云时卿跟【黄粱】进行了谈判,【黄粱】可以不吞噬【矢墟】,但【黄粱】不允许异端监测局带走【矢墟】,坐享渔翁之利。
最后商谈出的结果是异端监测局销毁剩余的病毒炸弹,撤出【黄粱】的地盘,【矢墟】则会被【黄粱】关在梦境当中,消停上很长时间。
跟着队长走出那栋大楼时,封霁寒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黄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见他转过头,他扬起唇角,对他冷冷说道:“讨厌的小鸟……我一定会吃了你。”
“回神。”
封霁寒一眨眼,门口的人便如镜花水月般消散了,显然,又是一场幻觉。
云时卿淡淡道:“不要在【黄粱】面前产生任何欲望,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否则就会被祂钻到心灵的间隙。”
封霁寒乖乖听着队长的教训,坐上直升机,往异端监测局总部的方向飞去。
直升机是队长云时卿开的,副队宿明祁拧开一瓶水,递到云时卿嘴边,云时卿面无表情道:“开飞机呢,等会儿喝。”
云时月哈哈笑:“副队,你是不是哪里又惹我哥生气了。”
看见封霁寒不说话,云时月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怎么傻住了?”
封霁寒目光扫过这一直升机的人,缓缓说:“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云时月立即紧张了起来:“怎么了?难道我们身上还有傀儡丝?”
“不是你们身上,”封霁寒看向直升机外的风景,忽然开始解身上的安全带:“可能是我身上。”
“什么意思?等等——”
云时月没能拦住封霁寒,她的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一回头,就看到封霁寒半个身体挂出了直升机的边缘,半长的银发在狂风中变得凌乱。
云时卿急忙设定了自动驾驶,急声对封霁寒道:“小封,快回来,这是现实,你没有被致幻。”
封霁寒却没有动,看着他们喃喃道:“不对……队长已经死了,副队也被关进了收容处,这里是梦境。”
云时月一脸惊诧,急切朝他伸手:“你在说什么啊!快回来!”
封霁寒叹了口气:“只有在梦境里,所有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说罢,他松开手,放任自己从高处坠落。
极强的失重感瞬间传来,脚下落空的感觉另封霁寒一惊,猛然睁开眼。
他的视野当中,城市沦陷,风雨雷电轮番上阵,硕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带来了真实的痛感。
他后知后觉地看向远处,九个诡怪正在混战,【七煞】击败了【全知】【厄变】【矢墟】,又被【行者】击败,【行者】偷袭【黄粱】,被【黄粱】的傀儡丝穿透。
【命运】击败了【天灾】,【天灾】重创了【时间】,【时间】逆转了【黄粱】的傀儡丝,用傀儡丝牵制了【命运】。
这场大混战到了最后,变成了【命运】【时间】【黄粱】的三方制衡。
可谁都没想到,【命运】和【黄粱】会在最后关头同时反水,联手控制了【时间】,并利用【时间】的技能,逆转了整个城市的时间。
祂们这一出釜底抽薪,几乎耗尽了【时间】所有的力量,最终强行让九名候选者全部退回了“幼生期”,和其他诡怪一起,自动归入了新开辟出来的“噩梦世界”。
自此,诡怪全部进入噩梦世界,彻底从现实世界销声匿迹。
——这就是岑浔等人会出现在噩梦世界的真相。
封霁寒没有再自杀,而是找了块石头坐着,静静看着远处的一幕。
“你说你不懂我在想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懂你在想什么。”
封霁寒喃喃道:“明明离至高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又要回退到起点?”
天空的耀月坠落了,一同坠落的,还有破碎的【命运】和【时间】。
封霁寒感到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这是梦境将醒的预兆,失重感再次传来,他缓了缓,再次睁开眼,所有感官知觉重回他的身体。
床头的小灯昏昏暗暗,岑浔正躺在他怀里,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睡得好吗?”
封霁寒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你是什么时候找回[幻世]的?”
岑浔笑了笑,撑在他胸膛上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挑衅:“你猜?”
封霁寒闭了闭眼:“不想猜。”
岑浔找回[幻世]是迟早的事,知道他什么时候找回[幻世]的又如何,[幻世]一出,如今的异端监测局更打不过岑浔了。
但凡心智坚定点的,在大混战的时候就死的死疯的疯,现在留在异端监测局的,大多数都扛不住[幻世]。
封霁寒只恨自己意志力不坚定,被岑浔一引诱就放松了警惕,给了岑浔植入傀儡丝的心灵间隙。
他还以为岑浔真的只是想玩点新鲜的,谁想到岑浔是为了在他最沉沦于欲望的时候植入傀儡丝……
重新睁开眼,封霁寒推开身上的岑浔,冷酷宣布:“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做了。”
岑浔坐起身,好笑道:“真的不做?”
“真的。”封霁寒咬牙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岑浔接受度良好地点点头:“好吧,随你怎么说。”
封霁寒还在怀疑人生,拉过被子裹住自己,一副拒绝说话的样子。
岑浔将脚伸进被子,踢踢封霁寒的腿:“逆转时间的事是我和【命运】干的,但噩梦世界总不是我创造的吧?”单凭他自己,好像还做不成这件事。
封霁寒在被子里闷声说:“不是你……是异端监测局献祭了很多异能者才造出来的,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参与或推动这个计划,但感觉有。”
岑浔若有所思:“你觉得【命运】为什么会跟我联手?”
封霁寒将被子掀开一点:“问得好,我也想问你,究竟是怎么说服命运一起退回幼生期的。”
岑浔淡淡道:“当时的我会做出退回幼生期的决定,肯定有别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同样对【命运】起效。”
封霁寒把岑浔对他说的话还给岑浔:“搞不懂你。”
岑浔看他一眼,把伸进被子里的腿收回来,盘腿道:“总说诡怪残忍,异端监测局献祭异能者,难道就不残忍?封霁寒,你真的很双标。”
封霁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全员自愿的献祭,算是残忍吗?”
岑浔睨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完全自愿,还是碍于形势,为了家人和亲友,不得不自愿?”
“是的,不管是哪种自愿,凡是牺牲,都是残忍。”封霁寒喃喃道:“当我意识到他们的牺牲并非必要时,这一切,就更加残忍了。”
岑浔听出他的动摇,将小鸟被子卷拉开一些,俯身蛊惑他:“还是跟我一起毁掉异端监测局吧,你看,他们敢献祭第一次,肯定就敢献祭第二次,还是毁掉一了百了,对不对。”
封霁寒想了一下:“可以。”
还没等岑浔反应过来,封霁寒紧接着就说:“除非你答应不动平民。”
岑浔果断说:“不可能。”
还是那个问题,不动平民,他吃什么?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算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帮我干,”岑浔冷漠地拆开小鸟被子卷:“至于你,还是老实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奴吧。”
冷不丁听到岑浔的下流话,封霁寒差点呛到,急忙蛄蛹了几下,避开他的手:“我不是刚发誓不做?”
“没事,傀儡丝扛雷,不用怕被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