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浔抿唇:“所以,他们现在算是死了吗?”
张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他们很久前就死了。”
一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堪称巨大,岑浔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那我呢?”岑浔平静问他:“我又死在什么时候?”
身旁的张三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佯装混不吝地弯起嘴角:“你保证你不当校长,我就告诉你。”
岑浔瞬间面无表情:“我其实也没这么想知道。”
“不管我是人是鬼,只要是我想要的,都会弄到手。”
岑浔瞥了张三一眼,转身从尸堆上跳了下去。
张三还能说什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也从尸堆上跳了下去,正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忽然听到一声凉凉的“去哪?”。
张三回过头,看到岑浔正盯着他,忍不住带着点怨气地说:“你不是不想让我管你吗,我走还不行?”
“不行,”岑浔不假思索:“谁知道你会背着我干些什么,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
“……”
张三气笑了:“岑老师你怎么这样,只许你放火,不许我闲逛?”
“你前两轮最好真的是去闲逛了。”岑浔迈步走到张三身侧,取出一根傀儡丝给他看:“看到这个了吗?”
张三视线下滑,目光微微游移:“你让我看什么,明明没——”
“装什么,你能看到吧。”岑浔不紧不慢戳穿他虚假的表演:“那天你低头捡档案的时候,楼下有人一喊,你立即冲去窗边看,就是为了躲开它吧。”
张三汗流浃背了:“我雇主遇到危险,我能不去看一眼吗?”
岑浔微微一笑:“真那么紧张那些人,你又怎么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抛下他们,跑去档案室找档案呢?”
“况且……”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表面上是来当保镖,其实根本不在乎富少的性命,来这里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同学,我到底该信你的哪句话?”
张三说不出话,张三哑口无言。
他也不忍了,反唇相讥:“说到这里我也想问,岑老师怎么会对档案室发生的事情这么清楚呢,好像亲眼瞧见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荣同学吧。”
岑浔不慌不忙:“当然是荣同学告诉我的。”
张三假笑:“呵呵,是吗?”
岑浔懒得废话,直接把傀儡丝往他脖颈上一套,并丢下一句威胁:“离开三步,血溅三尺。”
张三:“……”
「人狠话不多,熟悉的阴险风格,不愧是他」
“那我找个水龙头洗个手总行吧?”张三摊开脏污的手,同样丢下威胁:“不然就用这样的手摸你。”
岑浔看到他的手,不知为何却沉默了。
他缓缓回头,往下看了眼。
黑色西装裤上,脏污的手印虽不明显,但也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且位置尴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岑浔:“……”
张三:“……”
张三:“要不……脱下来洗一洗?”
岑浔:“闭嘴。”
最后还是一起去洗手间处理了一下。
张三的指甲缝里都是血污,洗了半天才洗干净,岑浔知道这些都是张三从尸堆里到处挖他时留下的,心里那股火气莫名就散了点。
等张三洗干净手,岑浔把他赶了出去,自己去处理那条脏掉的西装裤。
张三抱臂等在外面,时不时往里面瞄一眼。
「他会洗吗?别把整条裤子都洗湿了。」
「到时候就让他求我,求我给他送裤子。」
“……”门里的岑浔深吸一口气,冷笑着将裤子丢在洗手台上。
门外张三的臆想还没结束,大约是觉得反正没人能听到他心里想什么,心声甚至越发大胆。
「岑老师虽然嘴毒心坏,那里的手感却……」
「还想拍」
「弹弹的」
「他怎么还不出来,也没听到水声,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我就看看,应该没逝吧……」
在张三做出实际行动前,岑浔先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张三下意识往他的下半身看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面上十分正人君子地沉稳问道:“好了?”
岑浔漠然盯着他:“要看看吗?”
“看——”张三差点被呛住,而后义正言辞地坚定拒绝:“不行,你是有夫之夫,这于礼不合。”
岑浔:“……”神金。
两人一起走到校园主路上,路上已经人影寥寥,本该是阳光最盛的时间,天气却阴沉沉的,校园里透着一股死寂感,一阵风吹过,空气里唯余树叶的沙沙声。
这一轮循环的开启时间是14:00,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
岑浔猜测,下一轮循环的开启时间可能就是傍晚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18:40。
校长正在一步步地将猎物往绝境驱赶。
岑浔眯起眼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对于未知的未来,却并不觉得恐惧。
张三无所事事地跟在他身边:“接下来做什么?”
“等。”
“等什么?”
岑浔眺望远处的悬日钟楼:“等一切结束。”
游戏进行到这一步,岑浔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该收集的线索也已经收集完毕,接下来,他只需静候祭祀之日来临。
唯一不确定的是……岑浔审视着身旁的张三,唇角的笑意没有一丝温度:“你真的没有背着我做什么吗?”
张三也笑了,单手插着兜,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你猜。”
岑浔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没有再同他废话,目光一转,选定一个方向,朝着教工餐厅走去。
H大的教工餐厅装修得很是高端大气,这个时间点,餐厅里空空荡荡,一些档口还开着,但里面的员工都倒在地上陷入了沉睡,显然没法继续为岑浔服务。
张三亲自拿了几块蓝莓蛋糕,搭配一杯甜得能齁死人的热可可,一起端到了岑浔面前。
岑浔坐在塑料椅上,双腿交叠,默然望着他,张三把叉子递给他,若无其事道:“只剩蓝莓口味的了。”
岑浔倒也没有拒绝,接过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尝了一口。
在他端起热可可时,张三似是不经意一般提起一件事:“你知道吗,高阶诡怪其实是没有味觉的。”
岑浔动作一顿,放下杯子,平静地看向他:“是吗?”
“不仅没有味觉,”张三将手指交握在一起,盯着桌面瞧,好像要把桌子看出一朵花:“也不会有痛觉。”
“无法辨别颜色,”张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失去类人的躯体,变成奇形怪状的异形。”
“这样啊……”岑浔无声哂笑,重新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我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更加自由,也更加强大,对于怪物来说,人类的躯体更像一种束缚,不是吗?视觉会扰乱它们的判断,痛觉会让它们退缩,无用的感情还会被狡猾的人类欺骗利用,变成刺向它们的一把利刃。”
“咚——”杯子被重重放回桌上,岑浔往椅背上一靠,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微笑询问他:“这颗心最近一直让我很痛,如果能挖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再感觉到痛了?”
青年沉默了下来。
岑浔又叉起一块蛋糕,望着点缀在松软蛋糕胚上的奶油,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入职的第一天,我也在这里吃过一块蛋糕。”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我会愿意在一个大学里当一个小小教授。”
“三点一线,平凡又平淡。”
“搅弄风云,让整个世界陷入血雨腥风,这才是我想做的。”岑浔摇了摇头,轻声叹息:“可偏偏有人想让我压抑本性,做一个普通人。”
“迁就和放纵,换来的不是真实,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我简直像个笑话。”
岑浔手上的叉子落回盘中,笑意不达眼底:“若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那我就用自己的双手来缔造真实。”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神色隐忍的青年,缓缓勾起唇角:“我要这世上无人能遮住我的眼,无论我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轰隆”一声,雷霆炸响。
外面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头顶的灯滋啦滋啦地响了几声,猛然熄灭。
雷光一闪而逝,将整个餐厅照得雪亮。
黑暗中的两道人影一坐一立,于缄默中对峙,分明只隔着一个餐桌,却犹如相隔天渊。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餐厅外的玻璃上多出了第三道黑影。
岑浔目光扫过青年,毫不犹豫地转身,抽出操纵杆,正面对上撞破玻璃冲进餐厅的血肉怪物。
比起上一轮,这一轮的岑浔无疑变得更强,他且战且退,借着桌椅柱子躲避怪物刺来的数道尖锐骨刺,怪物愤怒地尖啸,血肉触手横扫而过,当即打断了数根沉重粱。
灰尘四起,岑浔躲避的间隙,看到张三仍插兜站在原地,神情冷漠地望向他,明晃晃地无视正在不远处疯狂发动攻击的怪物。
在这个战场上,他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是战局里的那个透明人。
“轰——”餐厅于激战中坍塌,岑浔在落地的第一时间放出傀儡丝,密密麻麻的斑斓丝线泛着锋利的死亡寒光,杀意沸腾地绞向从废墟里冲撞出来的血肉怪物。
密集的傀儡丝罗织成网,刺向岑浔的数百条触手在瞬间被尽数搅碎,肉块落如大雨,岑浔以手撑地,躲开接连袭来的骨刺,指尖傀儡丝闪烁着血光,蓄势待发地就要刺向敌人的方向——
傀儡丝也确实刺入了血肉当中……但并不是敌人的血肉。
与此同时,敌人的攻击也洞穿了那人的胸膛。
张三的唇角淌出鲜血,他捂住胸膛,单膝跪地,像是在忍痛般,皱着眉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