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完每日任务就进入了自由练习时间。
今天要学什么字呢?
安遥托着下巴想了想,余光瞄到端坐在轮椅上看文件的司煜深。
他站起身走过去把司煜深慢悠悠推到书桌前。
已经习惯被随意推来推去的司煜深,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
安遥把一只钢笔塞进司煜深手里,语调甜滋滋道:“煜深,教我写你的名字好不好?”
司煜深闻言思绪一断,突然就忘了刚才看的文件是关于什么,手中钢笔也变得烫手。
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来了。
那种见证着一个稚童在自己的教导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感觉。
心里痒痒的,胸口在发烫。
司煜深抬起笔才发现笔帽还没拿下来。
他忽然想到他有些天没写过字了,会不会手生了,要是写出来的字很丑,会不会影响他的形象?
这个月他的确教了安遥不少东西,大多数知识都是他强行灌输的,毕竟对方总带着厌学小孩似的抗拒心态,但是现在练完笔画后竟然先想到练习他的名字。
就……让人心里暖暖的。
司煜深轻咳了下,带着点初次为人师表的矜持,开口道:“要不先练你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有点难写。”
“我的名字我会写呀。”安遥坦然道。
司煜深:“哦。”
“你也知道你的名字难写?”安遥数落道:“就是这样我才练完星星、青青、小白的,最后才练你的。”
司煜深:“嗯。”
合着他还排在一只猫后面。
司煜深抬起笔,在练字纸上写下洋洋洒洒的三个字,美感与设计感并存。
他放下笔,操控着轮椅转身离开,丢下三个字,“练去吧。”
安遥拿起纸,左看右看,看不出哪个是司字,甚至没分辨出这是三个字。
“这什么呀?”他问。
“签字体就这样。”
安遥:?
安遥起初还认真坐下研究了会儿,发现实在看不清哪一笔连着哪笔之后就放弃了。
不过他倒是因此对签名体产生了兴趣,在网上买了几个签名设计就照着练了起来。
晚上宋星放学回来,盯着安遥摆在桌上的签字练习看了半晌,最后问道:“哥哥你准备去做道士了吗,这是什么符呀?”
安遥:……
他悻悻然把练习纸都收了起来,就此打消了练签名的念头。
晚饭桌上,宋星不太情愿地说了件学校安排。
“30号下午要开家长会,要求所有学生家长都得到场,1号早上要家长和学生到镇中心广场一起观看升旗仪式,学校要合照留念。”
说完他撑着下巴,小声吐槽道:“嘁,都是些没用的形式。”
小学生本人怨气满满,安遥这个大人倒是兴致勃勃。
很显然司煜深是不方便去开家长会的,所以只能安遥去,他激动道:“想不到我都没被开过家长会,就可以帮别人开家长会了。老师会说些什么,她会提问我们问题吗?”
“放心吧不会的,基本就是说些场面话,总结总结过去,陈述陈述现在,展望展望未来。”宋星道:“我在网上搜了一些学校展示出来的家长会录像,基本就是这些内容。”
“听上去挺无聊的。”安遥坦言。
“就是很无聊啦。”宋星托着下巴道:“哥哥你坐那发呆发过去就好了,反正你最擅长发呆。”
安遥抬手在宋星头上轻轻劈下一手刀,“不许这么说!”
宋星顺势滑下椅子,捂住胸口,毫无感情地啊啊啊叫着,“受重伤了,哥哥你好绝情!”
安遥咦了一声,说:“我打的你头,你应该捂头才对,捂胸口干什么?”
宋星老成地摇摇头,煞有其事道:“你不懂,这是内力。”
安遥呆呆地抬起双手看了看,“我有内力?好厉害。”
司煜深沉默着操控轮椅回了房间。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聪明不一定会传染,但是傻会。
假期前的日子总是气氛愉悦的,过得也飞快,很快就到了家长会当天。
安遥为了显得成熟些,特意穿了件深色的牛仔外套,搭卡其色工装裤,但也只是从高中生穿搭,升级成了大学生。
整个人往那一站,光是看那清澈的眼眸,就能瞧出他稚气未脱。
“哥哥,要是有我同学的家长跟你搭话,你随便应付下就行,不用说太多,家长的圈子也是很复杂的……”
路上宋星嘀嘀咕咕叮嘱了一堆,安遥恍惚间觉得宋星是家长,自己才是来上学的小孩。
他迷迷糊糊应着“好好好”,总算是走进了教学楼,来到班级门口,宋星道:“行了你进去吧,我在附近等你。”
安遥哦了声,恍恍惚惚进了班级。
门外一个比宋星矮点,穿着同样校服的小孩走近道:“宋星,刚才那个是你哥哥吗,长得好好看。”
宋星用鼻子哼出个气音以示回应,就很冷酷,和在家里一点也不一样。
他站在门口看见安遥找准位置坐下后,就抬脚往外面走,开家长会时走廊不许留人。
他一动,刚才那个小男孩也连忙小跑着跟上,“你去哪?你也要等你哥哥开完家长会对不对,等等我,我们一起。”
屋子里安遥拘谨地坐在宋星的小桌子前,腿紧紧卡在桌子下面,动弹不得。
小学生的桌椅对成人体型的父母来说,实在有点mini size了,一个个像是被封印住了似的。
平日在外谈笑风生的大人们这会儿神色都有点尴尬,只有几位在群里聊得熟的小声交谈着。
这倒省去了安遥和其它家长打交道的烦恼,过了约十分钟,家长会正式开始。
安遥不自觉看了眼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的。
桌子抽屉里摆了些书和学习用品,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不知是家长迟到了还是什么原因没来,他收回视线,继续听讲台上班主任说开场白。
听了没一会儿两只眼皮就打起架来,心想星星说得一点没错,真是又客套又无聊。
他实在没克制住,想要打个哈欠,嘴都张开了突然想起这是在学校,明目张胆地打哈欠是不是不太礼貌?
他只好捂住嘴,小打一下。
又怕被老师发现,于是眼睛紧紧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偷感很重。
台上班主任对上安遥视线都愣了下。
很少碰到这么像学生的家长,这是生怕自己看不出来他在干什么吗?
咚!咚!咚!
讲台旁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神色匆忙但气场很强的女人站在门外,不好意思道:“抱歉老师,我来晚了。”
家长会已经开始了,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没事,你快坐下吧。”
安遥趁老师没看这边,终于舒舒服服把这个哈欠打完了,然后眼睁睁看着新进来的女人坐进自己身旁的位置。
他想这人应该是刚执行完什么任务就立刻赶过来了,也可能是临时出任务才耽搁了家长会。
因为女人外面只搭了件短款的驼色风衣,里面还是未来得及换下的警服。
她是一名警察。
好厉害,安遥想,宋星同桌的妈妈竟然是警察。
他天生对警察、医生这类职业心怀敬畏,此时便不经意多看了女人几眼。
怎料女人猛地一个回头,目光犀利地扫了过来,吓了安遥连忙坐直身子,两手在腿上乖乖放好,就差说一句:阿sir,我可是良民啊。
意识到自己吓到安遥了,女人表情有点懊恼,她做了口型道:“抱歉。”
安遥摇摇头,表示是他自己的问题。
后面安遥没再敢直接看女人,只用余光悄悄打量,他们座位很近,哪怕他不刻意去看,也能察觉到女人在做什么。
她把桌子抽屉里的书本翻了出来,一本本翻看着,看得很仔细,像是要在里面找出什么物证似的。
直到家长会快结束时,她才把书本慢慢摞好,放回桌子抽屉。
安遥看了眼,没瞧出和女人翻看之前有什么区别,估计孩子自己回来也不会发觉,这些书本已经被他妈妈仔仔细细翻看过了。
“好,今天的家长会就到这里,点到名字同学的家长麻烦留一下……”
安遥听到结束语便努力地把卡在桌子底下的腿往外挪,寻思等会儿走的时候方便些,怎料刚挪到一半,就听到自家小孩的名字。
安遥:?
宋星这小子天天在家里说自己是学校最聪明、最懂事的小孩,竟然也会被老师留下来单独教育。
他又把腿悄悄挪了回去,等其余家长都离开后,才发现同桌的女警察也没走,看来老师刚才念的那几个名字里也有她家的小孩。
孩子们的问题不一样,老师分批次把剩下的家长叫去讲台谈话,几位家长围着讲台旁的班主任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掩面抽泣地交谈着。
安遥在下面看得直咋舌,他听不清前面几人的谈话内容,只看到几位家长情绪都挺激动的。
什么意思呀,跟老师哭诉是必走流程吗?
是为了表达改过自新的决心吗?
安遥忧心忡忡地想,等会儿不会也需要他哭吧,要是哭不出来怎么办……
伴随着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分批次谈话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批,现在教室只剩下班主任、安遥,和女警官。
安遥起身时下意识同对方对视了一眼,此时对方眼中已没了方才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