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路灯重新亮起，面前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他在返回的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宫殿内的所有人就像是在这个瞬间消失了一样，只剩下他和奥雷乌斯。

　　门意味着什么？

　　他们通过喷泉所变的门来到了国王的宫殿。门对这座城市来说就像是通道，链接起分离的两地。通道则是另一扇虚假的门，指引他们去往错误的目的地。这处宫殿必然还藏着一扇门，真正的汉姆就在门扉。

　　二十分钟注定这不会是一个太难的谜题，答案说不定出乎意料地简单。

　　灵感闪过脑海，梅森的脚步越来越快。他重新来到客房，从内侧推开了汉姆先前敲击的那扇窗户。

　　手中的窗户化为镶嵌在墙壁上的沉重大门，奥雷乌斯不得不一起帮忙才能将其推开。中年研究员站在门后，并不意外地向两人抚胸行礼。

　　“请跟我来，汉姆大师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赌对了。梅森心中顿时一松。

　　【汉姆】的提示其实相当明显，他强调出邀请，本就有提醒和询问的意思。将窗户当做房门，他正是站在门后主动邀请梅森出来的。

　　想通这一点后，这个谜题不难解决。【汉姆】领着两人顺着古铜色的巨大管道向前，复杂的管道交错纵横，织构成一张令人眼花缭乱的蛛网。前后左右的机械装置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成百上千万枚齿轮互相拼合。高温与蒸汽腾腾向上空升起，不知尽头通往何方。

　　“我们到了。”

　　视线尽头出现了震撼的景象。那是由管道与机械构造的庞然大物。它高达百米，喷吐着火与金的焰流，通过无数管道将能源运输到四面八方，支撑着整座城市的运行。

　　金属结构拼凑出一张巨大的脸，仔细望去竟与他们身旁的中年男人长相一模一样。金属巨人俯瞰着面前渺小的人类，火焰在眼眶中熊熊燃烧。声音从四面八方轰然传来，像是从烟囱中发出的风声。

　　“你们好，外来者们。我是汉姆，王国的首席机械大师。”

　　【汉姆】走到它的面前，恭敬地垂下头来：“主人，我已经将他们带来了。”

　　“干得好，一号。”

　　听到主人的夸奖，【汉姆】欣喜地站到了旁边。金属人面重新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层考验。这是城市的核心所在。在你们之前亦有人识破了一号的伪装，这些人最后都会来到核心，从我这里得知离开的方法。”

　　“一号讲的故事前半截的确是正确的。在城民们互相残杀而死后，我们抉择出了最后的胜者。那是国度唯一的幸存儿，他无法接受自己手染鲜血、国家灭亡的真相，因此集合全国之力，以这座城市为模板创造出了轮回。而逝去的灵魂杂糅在一起，成为了核心的材料。”

　　“他对这个国家的爱变成了锁链，使得整个城市陷入了永久的轮回。想要离开这里必须战胜他。之前的外来者全都失败了。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就必须完成未竞的使命。”

　　梅森问：“你说的人是国王？”

　　“没错。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也是最后死去的人。我们并不怪罪他，可国王陛下将自己囚禁在了绝望里。他既是这座城市的保护者，又是这座城市的看守。”

　　“我活着的时候曾位列机械城最高等级的研究员，主张智能派。在【机械之灾】后，智能派势力大受打击，我引咎离开了机械城，回到了故乡。国王陛下和城民们热情地欢迎了我，我亦研发出了许多用于对抗黑雾与怪物的装置。”

　　“为了救人，我在混乱刚发生时就已死去。后来的人们记住了我的贡献，将意志寄托在我身上，因此我成了破关钥匙的守卫人。国王代表着城市意志，而我代表着民众的意志。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获得双方的认可。”

　　“关于这一点，我需要向你们说一声抱歉。你们乘坐黑雾列车而来，也必须乘坐黑雾列车离开。在城市毁灭前，列车集合了所有人死前的心愿，得以突破阻碍去往外面的世界。它拥有奇特的性质，能够载旅客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遗憾的是，所有希望乘坐列车离开这里的人已经丧生。因此无论过了多少次，列车始终会回到这里。你们正是因此而来的。”

　　听到这里，梅森意识到什么：“在我坐上列车的时候，我许愿去往没有黑雾的地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黑雾列车才载着我们来到这里。”

　　“看来你是被水晶吸引而来的。”

　　机械管道向后退去，露出一整套完整精细的流水线工厂。原材料来自于梅森从未见过的浅白色液体，千锤百炼成薄如蝉翼的机械薄片。金红色焰流流动在凹槽中，在其上印出鲜亮的纹路。无数只机械手将其拼装、组合、试调、镀色，最终打造出一枚枚剔透明亮的【水晶】。成品顺着传送带向更远处滚去，打包封箱运输出去。

　　“我的国家因为黑雾而毁灭。幸运而又不幸的是，我有无尽的时间能够研究它。在所有人的帮助下，我研究出了能够吸收与储存污染的装置。也就是水晶。但这远远不够，被储存的污染没有消失，继续堆积定会在某天引爆，这也是我正在研究的目标。”

　　另一面的管道向后退去，露出深不见底的洞口。里面丢弃着小山般的黑色水晶，数量异常惊人。

　　金属人面解释道：“人之恶与人之善是可以相互抵消的，我已经研究出了如何从灵魂中提取人之善的方法，接下来需要研究如何净化人之恶的手段。”

　　“因此，我需要你们完成两件事。第一，协助我完成净化污染的装置。第二，打倒国王，给予我们安息。”

　　“看来只要我们不完成你的委托，就没办法离开了？”

　　“抱歉，这不是我能独自决定的事情。”

　　齿轮咔嚓转动声不断响起。金属人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人合在一起。整座国度的声音同时许下承诺。

　　“创造新作品需要集思广益，依靠我个人的力量，我无法完成自己的作品。因此我想要一个学生，一个聪明的，能够继承我衣钵的学生。”

　　“只要你们能够通过我的考验，我就送你们离开这座城市。”

第236章 消失的国度

　　梅森没有犹豫, 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什么选择。

　　“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把如何提取人之善恶和制作水晶的方法交给我。”

　　金属人面允诺：“可以，等你完成了这两项任务, 我就把方法交给你。一号，他们就交给你了。”

　　人造人微微倾身表示明白, 金属人面重新沉寂下去。一号带着两人向另一条路走去, 前方的机械管道自动让开道路，下方隐约能够看到一条条流动着融化金液的河流, 金红色焰流在周围散射出星辰似的碎屑，高温很快蒸出满头大汗。

　　曲曲绕绕走了不知道多久, 三人终于到了目标。那是一扇镶嵌在墙壁上的铁门，无锁无把, 门扉紧闭。

　　“——”

　　就在他们停下脚步时, 剧烈的震动从三人脚下传来。奥雷乌斯及时扶住少年。梅森诧异道：“地震了？”

　　“核心位于城市最深处, 不可能发生自然灾害。这是有东西来了。”

　　更加强烈的震动一阵接一阵传来, 脚下的管道不断颤动，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断裂。

　　火星溅得到处都是。一号加快脚步，推开面前的门：“进去吧，里面就是学习的地方。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能够完成试炼, 就是完成了约定。”

　　“只要有一个完成试炼就行了吗？”

　　“是的。试炼会同步开始，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通过就能离开这里。如果他愿意, 还可以带上另一个人。”

　　“那就让我弟弟进去吧。”奥雷乌斯指了指少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来了, 可以吗。”

　　一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带你离开。但如果他没能通过试炼, 你们就会一起成为这里的新成员。”

　　“他一个人就够了，我弟弟可是很厉害的。”

　　红发青年翘起嘴角, 轻佻懒散地回答：“我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

　　既然试炼者做出选择，一号不再多言。他向梅森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亚麻发色的少年乖巧一笑，随后大步走了进去。

　　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对方的身影，金属大门重新闭合。一号转身顺着来路走去，步伐有些匆忙。奥雷乌斯紧跟在对方身后，默默记忆着路线。

　　马甲和本体共享精神力，既然都是从第一关开始，进去一个和两个差别不大。他更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像这样的袭击事件频繁吗？”

　　“在最开始很频繁，现在已经少很多了。不用担心，我们有国王陛下。”

　　一号带他从新的出口走出来，外面赫然通往城市的街道。奥雷乌斯回头，身后的门已经变成了一间普通的民居。

　　水晶路灯零星亮起，时间似乎已近重置。街道上空前无一人，空气中充满肃杀的气氛。

　　一号毫不犹豫地城墙走去，高耸的城墙依靠机械升降梯进出，启动按钮已被摩挲得老旧。奥雷乌斯跟着对方走进升降篮里，看着地面逐渐变得遥远。

　　从高处俯瞰城市，能够看到广场处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以其为中心，整座城市星星点点地亮着柔和的光，越往中间光芒便越明亮。

　　“黑暗会摧毁人的信念，光对于维持人之善至关重要。”

　　一号简单地解释。红发青年瞥他一眼，忽然问道：“城里就你一个人造人吗？”

　　“还有一些，他们担任着城里的重要职位，防止城市因为意外而崩溃。”

　　果然如此。奥雷乌斯问：“水晶店的店员也是其中一个吧？”

　　“是的。他是二号，负责水晶的替换和销售工作。”

　　水晶店的店员曾说无论何时都可以去找他，而所有居民都会在晚上参与祷告，与其言语相冲突。既然水晶有在晚上变黑的危险，势必有应对的措施。看来二号就是为此创造的特派人造人。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祭祀十二正神？在这个国度消失的时候，十二正神应当已经陨落了吧。”

　　“.....”

　　一号迟疑了一阵，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升降篮快要抵达顶点时，他才低声说：“十二正神不一定是死去了。”

　　红发青年猛然睁大眼睛，他还想继续追问，升降篮已摇摇晃晃地停稳。一号收起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出升降篮，站到了城墙边上。

　　这句话背后的信息量太大，奥雷乌斯百爪挠心。眼看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只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城墙上的视野极好，红发青年能够清晰看到远处的景象。看清如今情况后，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浩荡无垠的黑雾从地平线上涌出，逐渐淹没了环绕城市的车轨。正在行驶的黑雾列车内传出惊慌失措的哭声与尖叫，明明看不到人影，却像是无数人正在车厢中拍打着窗户，绝望地看自己被黑雾吞噬。

　　随着雾气蔓延，列车们一辆辆停在了轨道上。车辆表面长出细密的白菌。仿佛一瞬间经历了蛮长时间，彻底沦为了废品。

　　一盏盏明亮的车灯在半空中熄灭，这种异常还在向城市蔓延。红发青年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黑雾来了。

　　衣服下未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怪物之主下手太狠，哪怕有戒指在，奥雷乌斯的伤仍未完全愈合。一旦让祂找到梅森，这次必死无疑。

　　望着翻涌的黑雾，一号声音冰冷：“没想到会被祂找到位置。”

　　作为引路人的青年眸光一闪，心虚地挪开话题：“这下该怎么办？”

　　“不要小看主人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

　　广场中央的光辉微微一闪，整座城市的水晶随之发出明亮的光，其向四面八方扩散，最终形成了笼罩全城的半透明帷幕。

　　黑雾如潮水般重重冲击着帷幕，水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的。无数机械虫从城市各处飞起，有条不紊地对水晶进行拆卸与更换。在它们的快速维护下，与帷幕接触的雾气开始快速消融。

　　汉姆不愧是机械城顶尖研究员，水晶真的有效！

　　奥雷乌斯心中一喜，却见天际尽头的黑雾有了新的变化。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身影缓缓靠近。千万根柔软触须搅动着高空的雾气，其上人面齐声尖叫，化为实质的声浪向四面八方扩散。触须下跟随着难以想象的巨量污染兽，黑暗中隐隐露出无数猩红色眼瞳。

　　黑雾是祂的海洋，此刻祂便是深海中游动的巨兽，所到之处所有生灵为之震颤。

　　庞大的污染扩散，引得帷幕泛起雨打湖面般的涟漪，城内水晶的变色速度骤然加快。

　　SSS级怪物，【云母】降临。

　　祂是噩梦的使者，常伴于污染身旁。倘若说云母是恐怖，那么与祂一起出现的便是死亡本身。

　　站在云母头顶的人影静静望着城墙方向，面容模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将逃到这里的人交给我。”

　　哪怕相隔遥远，红发青年仍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针扎似的落在自己脸上，充满势在必得的冷冽。

　　一号低声说：“国王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从后方疾驰而来，红天鹅绒披风猎猎，国王手持长剑，神情冷肃，骑士团紧随其后。他们无视奥雷乌斯和一号的存在，登上了高峻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