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昏过去前,他用余光瞥见那颗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表面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
梅森踏入了右侧的路。
前方的路幽暗深邃,充满各式各样的怪物。它们的外形完全超乎人类的想象,根本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密密麻麻的怪物盘踞在狭隘的空间中,井然有序地相处。其中一只突然觉得后背一重,它抬头看向其他怪物,发出被激怒的嘶鸣。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越来越多的怪物开始躁动,又迫于某种规则不得不重新趴在地上。梅森就这样坦坦荡荡地走到了长路尽头,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头大门。
怪物们对此毫无反应。门后通往地下监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土腥味,几个人类被锁链绑在墙壁上,低垂着头不知生死。仔细看去,就是先前失踪的几人。
“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们。”
少年立刻试着割断锁链救人,锁链的硬度超乎想象。距离最近的人嘴唇微动,似是在呢喃着什么。
梅森俯身倾听,终于听清了对方在说的话。
“快...走...”
这句话为时已晚,突袭的冷风已经贴在了梅森的后背上。
千钧一发的关头,少年纹丝不动。黑色大门在面前展开,挡住了滑腻的触肢。半透明的花藤蓬勃挤出门框,挡住了袭击的怪物。
血肉和能量接触,发出侵蚀的滋滋声。少年淡淡说:“直接处理掉吧。”
花藤轻松捏碎了怪物的身躯,银发圣子步出门扉。领域扩张,所有伪装被冲刷殆尽,露出其真实的面貌。
腐化的肉腔不时收缩蠕动,表面长出硕大的红色眼瞳。它们紧紧注视着入侵者,于转动间发出黏稠的咕咚声。刚刚提醒他的血脉者再次昏死过去,他们被镶嵌在血肉墙壁中,无数细小触须插入身体,进行着转换和操控。更多的怪物潜伏在角落处,尖叫着被彻底净化。
也只有这时候才会发现,这些怪物的下半身与教堂的墙壁相连,仿佛是直接从中诞生的。
整座教堂赫然是一座血肉巢穴,孵化着数不尽数的怪物。
梅森心念一动,身旁的银发青年出手砍断了那些触须。断肢掉在地上,扭动着化成了灰烬。
救出来的人都是新镇的血脉者,梅森简单检查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净化了留在体内的触须。教会的人并没有关押在这里,梅森强行打开水镜。地下囚牢的一半空间骤然化为茂盛的森林。
潺潺流水声回荡,欢快的鸟鸣冲破阻碍,处处充满欣欣向荣的味道。梅森将几个人丢了进去,随后立刻关闭了水镜。
【美神的水镜】是由神器转化而来,单凭神格足以碾压任何普通污染物。即便没有诞生神智,仍轻松冲破了【忏悔】的封锁。
通过水镜,梅森隐约感知到另一个意识望了过来。对方似乎没有搞清楚情况,谨慎地传来一段信息。
【这是我的猎场,你为什么闯进来?】
梅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将自己当成水镜的意识了。他有点好笑,不过这一点刚好可以利用。
【我是被人类带进来的。本来想借助他们离开手艺人,却被带到了这里。别担心,我不打算吞噬你,马上就离开。】
对方的意念一下子紧张起来:【手艺人?他们已经到这里来了?】
有些人在人类中不受欢迎,在污染物里同样不受欢迎。手艺人无疑是其中楚翘。
梅森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有,但也不远了。】
污染物不像是被安慰到的样子,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表示感谢:【如果有你在意的人类就带走吧,算是我的谢礼。】
【我对救这些人没兴趣,该带走的人我已经带走了。】
这句话以退为进,透露出一点示好的意味。【忏悔】显然不打算和水镜起冲突,而是打算息事宁人。
梅森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它。一个到处乱逛的失控级封印物有多危险,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如果当初用的马甲不是奥雷乌斯,在雅安城里没控制住传送门,后者可以在所有地方来无影去无踪,没有多少人能抓住它。它完全有能力打开通往黑雾深处的大门,放出傀儡虫母,直接绞碎整座城市。
他绝不可能放任这么危险的封印物在领地上乱逛,在水镜的力量和教堂发生进一步冲撞前,梅森从中退了出来。
水镜的力量随之消退,隐隐的注视感却未消失。封印物仍未放弃警戒,暗中观察着此处。
就算是迦南都没让【忏悔】出面,水镜却做到了。可以看出其威胁性到底有多大。梅森已经找到了封印物意识的所在地,也不急于立刻杀灭对方,而是继续向更深处走去。
牢笼深处昏暗无光,乃是一堵厚重的肉墙。发光蝴蝶前仆后继地撞入蠕动的组织中,灼烧出通向深处的通道。
银发圣子缓步入内,周围的血肉墙壁被硬生生挤开,没有一丝血污能够沾上他的衣服。
两人被蠕动的肉道分开。梅森从两面反复进攻,而肉道生长的速度居然远超灼烧的速度,硬是将双方分割开来。
梅森还想继续攻击,马甲所在那边却有了新的动静。
银发青年转过头,房间中央安放着水池,水池上空悬吊着两个穿着教会衣服的人,低垂着头生死不知。无数血管连接在水池与人体中,宛如胎儿和母体之间的脐带。
这本该是教堂的洗礼室,如今却充满了污秽肉块。感受到有人靠近,猩红水面泛起涟漪,进而爬出了无数身影。
他们不是怪物,而是未着寸缕的人类。呆滞的面容与祭司们极其相似,其中还有许多与教堂的圣职者一模一样。
【忏悔】以被捕获的人类作为母版,培育出无数听话的子体。这间房间就是培育室。
肉道的另一边。
亚麻发色的少年喘了口气,正打算继续攻击,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就地一滚,与锋利的触肢擦肩而过。
偷袭者倒挂在天花板上,阴冷地盯着他。赫然就是刚刚死去的老祭司。老者佝偻着身体,手持一盏提灯。血色的烛光笼罩四周,将一切淋上昏暗的红。不知道他到底尾随了多久。
他直接击晕了少年,却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将人回到了前厅。
其他圣骑士正等待着他。此处没有开灯,毒药倒在神像前,其他人则按照身份站好,最前方留给了老祭司。
看到他扛着少年来,尤金愤愤地开口抱怨,瞳孔在黑暗中幽幽发亮,不似人类。
“我都说了这些人靠不住,他们只会浪费材料。要是一开始就处理掉这些家伙,我们可以剩下很多怪物。”
“能够成功制造出一个天使比什么都值得,那些残次品要多少有多少。”
又一个人开口,如果梅森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是带他回房间的圣骑士。
“一切都是为了吾主的荣光,为其献身是祭品的荣幸。他们会感谢我们的。”
“够了,后面还有个麻烦,抓紧时间举行仪式吧。我们要为吾主献上祭品。”
几人低声交谈几句,最后由老祭司一锤定音。他将少年扔在神像前。黄金心脏正在女神像掌心里跳动,随着每一次跳动,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即将从中孵化。
随着距离靠近,少年的表情愈发痛苦,身体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老祭司瞥了他一眼:“愚蠢的家伙,无知无觉地死去不好吗,非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假如对方按照他们说的话,一直呆在房间里,那么只会在睡眠中被同化而已,哪会沦落到这般下场。
“那还真是对不起。”
昏迷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对上老祭司的目光。血红灯光映入眼底,他居然在笑。
“我觉得自己今天不会死在这里。”
“你——”
老祭司大惊失色,教堂深处的某地升起一道圣洁光柱,刺破了浓浓的黑暗。
孵化室中。
银发青年衣袍翩飞,巨大的领域向外扩张,数不尽数的个体在光柱下哀嚎死去。他们是【忏悔】制作的劣品,尽管有着人类的外表,却没有人类的灵魂与智慧。碰到领域后就被净化干净了。
悬吊的触须被光芒烧掉,昏迷的祭司们落在了花藤上。天国能量温和地渗透身体,解决了他们身上的污染问题。
更多的花藤钻入水池深处,猩红池水沸腾干涸,露出底部的累累白骨。那些都是往昔被同化的人。
数十息间,整座孵化室彻底毁灭。迦南安置好祭司,毫不犹豫地向某个方向赶去。
梅森从不怀疑迦南的能力,如果有谁能和死神抢人,大概只有这个马甲了吧。
前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老祭司和骑士们不复最初的冷静跪倒在神像前开始祈祷。
黄金心脏的跳动愈发快速,毒药爆发出惨烈的哀嚎,十指死死抓入地面中,指甲根根断裂。
他背后的鼓包破出沾满鲜血的羽翼,洁白羽毛舒展,其上睁开一只只冰冷的眼睛。
急促的心跳声对梅森毫无影响,正在专注祈祷的圣职者们无暇顾及这个小小人类。少年迟疑地指了指自己,开玩笑道:“我是不是被小看了?”
“你怎么没有被转化?”
老祭司睁开眼睛,这才惊讶地发现对方还保持着清醒。他立刻打算将对方按倒在神像前。毒药却突然冲上来,一头撞向对方。
异化增强了他的体质,加上老祭司毫无防备,居然真的被撞倒在地。
“快走!用你的能力!”
毒药衰弱地喘了口气,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行为加速了异化,后背流出大量鲜血。梅森急忙扶起男人,后者咳出一口血,伤口里长出细小的羽毛。
“替我向教会传信...咳咳咳...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是我...太傲慢了。”
“你们谁都逃不掉。”
老祭司怒极反笑,圣骑士们默契地靠近祭品吗,抽出了刀与剑。
毒药绝望地闭上眼睛,他还有最后一招,无论如何都得让对方逃出去。少年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还是由你亲自回教会传话吧。”
“轰——!”
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碎片向着众人砸落,可没有一片落在梅森和毒药身上。
刺眼的光芒充斥视野,让所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光芒笼罩了面前的少年。
不,那光芒不是少年发出的,而是他身后的人。层层花藤舒展,以保护的姿态包裹着少年与伤患。
银发青年垂下眼,这一刻,他像是神明望向自己的信徒。
毒药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傻傻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圣子大人...?”
圣子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银发青年嗓音温和平缓:“应您的召唤而来。”
毒药缓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不是对自己说的,惊愕的目光投向亚麻发色的少年,他算是彻底看不透这位偶遇的朋友了。
梅森言简意赅:“救他。”
迦南的食指按在毒药的额头上,圣洁的力量涌入体内,快速修补起伤口。短短几分钟,毒药身上的所有伤口愈合。
老祭司神情扭曲:“你们这些污浊者!肮脏者!居然在吾主面前如此无理!”
下一秒,他被抽飞出去,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银发圣子神情冷峻,花藤将其余人全部抽飞,一个不留。
当他走到女神像前时,终于出现了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