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这不是人类。

　　梅森迅速地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立柜，里面的人均是浑身赤/裸，双眼紧闭，外貌让人感觉似曾相识。

　　最终，他在一个立柜前停了下来。里面装着一个少年，与博特年龄相似。这正是之前飞艇遇袭时想要逃离，却被怪鸟杀死的人。

　　错不了，这些立柜里的人都是飞艇上死者的人造人！

　　电光火石之间，梅森想明白了A11想做什么，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他想要把这些人混入飞艇队伍中，送回贵族协会。这些人造人是天然的探子，谁会怀疑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与朋友呢。只要不受伤和用特殊的方法勘测，短时间内很难看出他们的身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轰！”

　　就在梅森思考的时候，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起来。A27脸色白了白：“这肯定是火乍药的动静，我们得快点出去！”

　　他们冲出房间，地下空间又发生了一次震动。天花板迸裂开道道裂痕，掉落的碎石砸向所有人。梅森躲开那些碎石，回来时的路已被崩塌的墙壁堵上了。

　　余震仍在蔓延，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向前。A27指着前方的通道：“往哪边走，除非A11想把自己也埋在这里，否则肯定会留下出去的路。”

　　前方道路仍在不断分叉，在A27的指引下，一行人不断改变方向。背后的通道边走边塌。A27年龄大了，腿脚不好，屡次险些掉进缝隙里。梅森索性用机械师陪在对方身边，随时出手救助。

　　经历了好几次余震后，他们终于瞥到了一抹微光。若隐若现的光仿佛指引，引诱着惊慌失措的逃亡者靠近。

　　可靠近后才发现那并非光明，而是某人手中摇曳的烛光。

　　“没想到你们能够追到这里，可惜已经晚了。”

　　对方转过身，正是手持烛台的A11。他背后是满地的火乍药，引信全部缠在了一起，只消点燃就能将这里彻底炸毁。似乎还嫌不够，A11又在地面上倒满了油。滑腻的油脂反射着晶莹烛光，让人不由胆战心惊。

　　“你果然投靠了海拾兹。”

　　“你根本不懂，只有你们这些没失去感情的人才会高高在上！”

　　A11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一头癫狂的疯兽。

　　“内城根本就是个地狱，你能想象所有情感都被剥夺之后的生活吗？我曾以为自己的热忱足以应对这些麻烦，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因为家人感到高兴，爱的人对我来说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不会高兴，不会悲伤，陪伴我的只有麻木不仁。该死的，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又有什么资格来责怪我！？”

　　“这难道不是你的选择吗？”

　　梅森冷冷地看着他，

　　“为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付出代价。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又有什么资格以受害者的口吻说话？”

　　普通人冒着被污染的风险，血脉者冒着异化的危险，就连掌有世界树的梅森都时刻走在蜘蛛丝上，不知何时就会被怪物之主杀死。

　　可新镇人，老骑士，阿美拉，包括梅森在内，这些人从没想过想伤害其他人。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经历，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去伤害其他人。像你一样想要重获情感的人恐怕不少，但他们都没有投靠海拾兹，”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

　　A11的神情突然平静下来，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梅森心道要糟，研究员松开手，火苗掉入油脂，瞬间燃起滔天大火！

　　“砰——！！”

　　地动山摇般的巨大动静轰然响起，哪怕站在地面上都会感觉到摇晃。机械城的人们诧异不已，为什么天空之城还会有地震？

　　巨大的落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A27发出惊恐的尖叫。关键时刻，机械师闪身护住两人。机械怀表弹出化为坚固的盾牌，强劲的冲撞感不断震颤。倘若不是有盾牌在，他们全部都要化为肉泥。

　　“谢谢、谢谢...”

　　A27抹了一把冷汗，忍不住向机械师贴得更近，生怕自己被石头砸到。

　　紧接着，刺痛感从胸口传来。梅森停顿了几秒才意识到这种痛苦并非来自本体，而是来自机械师。

　　那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小刀，深深刺穿了机械师的心脏。刀柄的另一端握在A27手中，老研究员的眼中闪着冷光，用力地将小刀刺得更深。

　　“不可能，怎么会这么...”

　　女人毫不犹豫地将他一脚踢飞。落石被巨力掀飞，A27重重地砸在地上，咳嗽着露出一丝狠辣的笑。

　　“咳咳...你没救了。这上面涂了能够融化人造人核心的药剂，是为了应对机械之灾的特殊武器，你——”

　　他话音未落，猛然睁大了眼睛。机械师侧过身来，伤口源源不断涌出鲜血，濡湿了胸口的布料。

　　“怎么可能、你不是人造人！？可你明明能够生产出能源液。你、你——”

　　“你骗了所有人！”

　　A27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大笑一边咳嗽。他死死地盯着机械师，脸庞扭曲成一团。

　　“你是个骗子，你不是莉莉丝！你是个骗子！”

　　梅森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用血脉帮机械师恢复了一下伤势，看着A27的眼神像是个死人。

　　机械师的诅咒是随着能力使用，身体逐渐机械化。如今她机械的部分仅有那一根手指。那些溶剂的作用甚至比不上捅穿心脏的这一刀。

　　A27还在狂笑：“你们完蛋了！只要机械城发现你们在说谎，你们全都要死！”

　　“这怎么叫谎言呢。只要所有人相信，这不就是事实了吗？”

　　少年反问，轮廓隐匿于黑暗中，语气轻而慢。他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可A27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犹如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

　　机械师的伤口慢慢愈合，梅森面无表情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蠢，在这时候动手。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搭进去。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掌握人造人技术，我真是为那些人造人感到可悲。”

　　A27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人造人技术很复杂，这么多人造人不可能依靠A11一个人完成，他在城内肯定有帮手。尽管你们互相指认对方，恐怕只是幌子吧。”

　　“你是背叛的间谍，他是背叛的研究员。在你被抓前他就到了你的家里，和你交流过具体的事情了。比如说怎么被抓，如何伪造证据，以及如何取得我的信任。你对飞艇上的人说的【被带走的血脉者】，实际上就是那些仿造的人造人。”

　　在机械师感知到A11在A27家里后，梅森飙车赶了过去，路上再怎么说都有二十来分钟。而当他到时那些机械守卫居然刚到，他们中间的时间在做什么？

　　“机器人收集的资料不是你的，是A11的。你没有做过修复手术，鹰派代表S级研究员之一，劳埃德先生最擅长的就是改造手术，如果做了手术，你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曲演给所有人看的连环戏。

　　A27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你还放任我捅了这个女人？”

　　梅森真诚地道歉：“这是我最大的失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蠢。还有那边看热闹的先生，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黑暗的空间突然重新亮起光来，前方的巨石被踢开，重新露出了烛光。

　　“你是怎么发现的？”

　　A11站在石头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那些炸药和火油对他毫无损伤，只有梅森等人所在的地方产生了塌陷。而A11在的方向甚至没有一丝痕迹。

　　少年微微一笑，语气谦虚：“你表演得不错，不过论演技，我才是行家。”

第284章 核心

　　奥雷乌斯、迦南、奸商、机械师。

　　经过四个马甲的磨练, 梅森的演技突飞猛进。对方这样拙劣的表演在他眼里还真上不了台面。毕竟别人演是兴趣，他演是为了命。放在前世少不得当上什么大演员。

　　A27是被腐化的鹰派间谍，A11是投奔海拾兹的叛徒。他们两人合作演出这场戏是为了杀死机械师, 为此还特意准备了专门用于清理人造人的溶剂。

　　“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A11很快冷静下来，“从你把A27带到中央塔的时候, 机械城就注定失败了。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那是真正的奇迹, 任何人都会在其伟力前颤栗。机械城没救了！”

　　“解救的钥匙不是已经被你们送过来了吗？”

　　亚麻发色的少年弯起眼睛。

　　“给你们个建议，同样的策略对我用第二次就不奏效了。你们之所以想方设法地处理掉机械师, 恐怕是因为她可以应对接下来事情。”

　　“动手，A27！”

　　A11低声嘶吼, 企图打断对方的话。倒在地上的老研究员再度扑了上来，手中的小刀闪着寒光。梅森头也不回地踹飞了对方, 轻松夺过了那把小刀。

　　“我不怎么喜欢说这种话, 但你们实在讨厌。”

　　少年把玩着那把小刀, 寒光骤然闪过黑暗, A27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脸庞几乎扭成一团。

　　锋利的刀插入脑袋，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A11阴冷地盯着梅森，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的。”

　　“这是我要说的话。无论一次, 两次，还是接下来的无数次。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那就是失败。”

　　奸商的死亡是梅森第一次中招, 也是他最后一次中招。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马甲再因为那种可笑的陷阱消失！

　　“呵呵呵...你以为这就是结束吗？”

　　A11猛地笑起来, 笑容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事情还没有结束，请一定要观看接下来的戏剧。我会等待你们的。”

　　这样说着, A11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红红白白的液体溅了满地。破损的机械装置砸在残骸里, 彻底停止运转。

　　梅森蹲下来翻了翻那些黏糊糊的组织，肺腔里尽是涌入的血腥味。破碎的大脑中有什么在缓慢爬行，被少年挑出来后挣扎一阵很快，僵直不动了。

　　那是一只虫子。

　　一只刚刚死去的跳舞虫。

　　“看来这次能够遇到老朋友了。”

　　梅森喃喃着碾碎了那只虫子，用机械师打通隧道离开了这里。对A11的残骸没有丝毫留恋。

　　这不是A11。

　　他就是个被跳舞虫控制的替罪羊罢了。

　　内城，某处角落。

　　地面上的铁盖从内侧打开，研究员踉踉跄跄地从中爬了出来，看着自己满身污垢不由冷下了脸。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替身能够阻拦的时间有限，他要在那之前完成任务。

　　研究员利落地躲开监控，翻进了A27的家里。早先留下的暗棋起了作用，留守在这里的机器人对他熟视无睹。A11打开壁画后的门，熟练地穿过长廊，来到连通的另一处房屋。

　　他打开卧室的门，按照规律拧动那些床铺的柱子。随着最后一根床柱旋转，走廊中央无声打开了通往地下的入口。

　　倘若让住在这里的人们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他们住了好几天的床铺居然是处密道！A11走入密道中，依靠墙壁上的挂灯照明，顺利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数百个金属立柜排列整齐，所有柜子皆处于运行状态，约有三分之二的柜子是空的。所有电路连接至大量仪器上，开关全部汇总于一枚绿色按钮。

　　只要按下这枚按钮，计划就会走出最后一步。

　　A11将手指放在按钮上。脑海闪过父母的脸，向自己递过情书的女孩。城外涌动不朽的云霞，高耸的中央塔恍若导师，缄默注视着这座云中城市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