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蛇张口咬去，尖锐毒牙滴落粘液。在碰触到女孩之前，后者怀中的黑袍玩偶猛然抬头。

　　脸上孩童涂鸦似的猩红墨汁不断滴落，隐约能够听到无数悲鸣哀嚎。以纯粹的灵魂之恶构造的玩偶漂浮在空中，散发出强烈的恶意。

　　“爸爸，你生气了吗？”

　　女孩的声音很轻，回答她的是人偶骇人的气势。古怪的尖啸冲荡四周，空中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身影。

　　黑袍商人手持金色天平，右手直直伸向九头蛇，抽出一道虚幻的影子。惊恐扭动，却无法逃离将其放在了天平一端。可惜这支天平注定不平衡，它的另一端永远重重下垂，只因那是他心爱女儿的方向。

　　曾经的曾经，富可敌国的商人有一位女儿。妻子死后，他将其视若珍宝。

　　可惜天有不测，女孩因意外死去。在她死去之后，父亲不惜与魔鬼做交易，只为复活心爱的孩子。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失去了原有的生命、外貌与姓名。他以“奸商”的身份重临于黑雾时代。

　　而在其彻底消失后，他心爱的孩子才又一次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循着父亲走过的足迹，踏上他曾走过的道路。

　　收集的善意化为灯盏，恶意则凝聚成父亲的守护。女孩行走在其间，寻觅着家人的影子。

　　提灯光芒内敛，为黑暗让出通道。朦胧呢喃从灯中传出，非男非女，好似梦语。

　　“身为善之子，坠于焚炉。”

　　“身为恶之子，化为深渊。”

　　来自幻象的狰狞笑声回荡在原野上，带有一丝扭曲的疯狂。猩红血影铺张开来，笼罩了整片荒野。

　　下一秒，九头蛇原地消失。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一般，再无任何痕迹。

　　剩余的圆球装置滋滋闪烁，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空中的身影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捏碎了它们。

　　作为代价，黑泡人偶变得极为虚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其抱在怀里，小巧身影飘向远处，前进道路极为顺畅，再无一丝阻碍。

第324章 龙裔营地

　　荒原之中, 可怖的怪物随处可见，畸变的植物伸展。一只毛绒绒的小白鼠蹿过叶下，近旁的藤蔓猛然张开血盆大口, 将其一口吞下。看似无害的小虫头颅突然裂开，吐出一条长达数十米的舌头, 将近旁半人高的怪物吞了下去。

　　提灯光芒收敛, 庇护女孩向更深处走去。一层若有若无的恶意笼罩在她身上，使其与雾气融为一体。从根本上欺骗了狩猎者的感知。

　　穿过荒原后, 她看到了一座隐蔽的营地。

　　这座营地显然刚建好没多长时间。搭建着简易的木栏杆，里面的建筑采用了机械城科技, 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建设与拆卸。格洛丽亚在里面看到了几个龙裔的身影。

　　这些血脉者的确实力强大，否则不会将据地安置在离目标这么近的地方。但这也坑了菲尔丁两人一把。打死他们都不可能越过那片荒原找到这里。

　　女孩没靠近, 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便继续向前走去。

　　空中隐隐传来水声, 伴随距离靠近而越来越大。很快, 一条宽广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其河面不知到底有多广，完全不是内陆该有的规模。奔涌湍流难以跨越，其中可以看到为数众多的怪物。更可怕的是，河岸边缘一片焦黑, 每当河水滴溅，就会侵蚀出无数坑洞。

　　这片水域赫然是一片侵蚀性极强的液体！

　　不知道这些怪物是如何在水中生存的, 先不提呼吸, 仅仅侵蚀性就让人头疼。但这对女孩来说没什么困难的, 虚幻的身体飘过河流，向对岸走去。

　　抵达对岸后, 女孩再次开口：“接下来我一个人就够了。告诉奥雷乌斯哥哥，我会在虫之城等他的。”

　　“还请一切小心, 这地方的主人很凶悍。”

　　传送门早已心生退意，巴不得赶紧跑路。这片领地上布满了令它畏惧的气息，年轻的新王威胁着所有外来者。它匆匆提醒了格洛丽亚一句后立刻原地跑路，多留下一秒就是对生命的不尊敬。

　　女孩见怪不怪地收回目光，按照计划继续前进。

　　看似漂亮，实则会追着人跑的恐怖食人花……

　　一旦靠近就必须进行身份验证，否则就会自爆的机械火乍弹……

　　虽是植物，却和动物一样会自行捕食的伪装藤蔓……

　　女孩花了些时间，将其一一记录下来。分辨出一条通路。不清楚的内容就交给本体去查。她一边走一边记。穿越数不尽数的陷阱和怪物，最终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恢弘城墙矗立于远处，墙壁明显经过了改装，墙面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与火炮能源直接相连。巡逻的士兵身穿盔甲，可疑人士一旦靠近就会被轰成碎片。

　　与先前相比，眼前的城市更具有文明的气息，绝非虫民的模仿品，而是真正有人在改造这里。

　　格洛丽亚没有贸然靠近。她转了一圈，驱赶来一只小怪物。只见其跑向城墙，四肢突然开始抽搐。城墙上的守卫对其视若无睹，几分钟后，这只怪物温顺地趴在城门口，化为了虫之城的一员。

　　女孩看得更清楚些，当小怪物靠近城墙后，就像是被什么操控一样停在原地，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而这并非最大的利器，那些徘徊在城墙四周的小虫才是最致命的杀手。

　　这座城市已经不属于虫之女王了。走在城墙上的人带有明显的异变特征，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座城市都已不再属于怪物，而是属于异变者。

　　看来黑雾信徒又展开了新的计划，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拐来了这么多异变者，不过无所谓。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女孩轻呵一口气，冰冷的吐息融入空气中：“请帮帮我。”

　　提灯中的灵魂立刻做出反应，分出一缕善念覆盖在女孩身上。仔细看去，格洛丽亚的容颜似真似幻。像是在不断变化，乍一看十分清晰，转身就从脑海中抹去了。

　　所谓灵魂就是反应真实的表象。格洛丽亚本就是幽灵，只需要给自己披上一层伪装，就能轻松搞定身份验证的问题。

　　在这缕灵魂的帮助下，女孩顺利地排队入城。她注意到两边的门卫都配有黑雾信徒的徽章，观察的目光从城墙上方直直落下，投在身上，对待每个人都一丝不苟。

　　好在她伪装技术合格。得知她是第一次来。门卫叮嘱：“记得去办理户籍信息，否则很难在城里找到工作。”

　　喂，你们不觉得这样是雇佣童工吗？在我们那里是违法的，你这样是要被关进去的！

　　女孩乖巧点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谢谢哥哥！”

　　无论是外表还是仪态，格洛丽亚活脱脱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看到女孩身边没有大人，周围人大多脑补出一个凄惨的身世。

　　这也难怪，尽管在帕廷顿事变后异变者的地位有了一定的提高。但很多地方仍把他们视为灾祸，一旦发现就会被处死。

　　门卫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挥了挥手示意女孩入城。格洛丽亚走入城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场景。

　　大街上开满各色商铺，门口悬挂着招揽客人的招牌。行走在街上的异变者行色匆匆，遇到熟悉的人便点头致意，交谈两句。抛去诡异外表，几乎与正常的人类城市毫无区别。

　　在人类没发现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彻底被异变者占据了。这让她感到深深的抵触。

　　人和怪物之间最大的分歧就在于人类会思考。一旦大量人类投奔敌人，教会了怪物们思考，那么新生的怪物将成为人类灭亡的罪魁祸首。

　　说是怕死也好，苟且偷生也好，每个背叛者或多或少都在加速这个过程。他们不仅抛弃了自己作为人类的尊严，更是在同胞推入深渊中。

　　女孩眸光中带有与年龄不符的坚定，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随后，她恢复天真浪漫的好奇神色，在街上闲逛起来。

　　没几个人注意到格洛丽亚，尽管对方的身体细看是半透明的，但在如今的虫之城里，没点问题怎么算是异变者？

　　虫之城内的建筑虽有很大改变，但基础构造仍旧一致。原本是畜生棚的地方如今变成了贫民窟，无论什么地方都有这种黑暗的存在。

　　凭借记忆，女孩很快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拍了拍怀中的人偶，丝丝缕缕黑线扩散，自发缠上周围的人群。

　　路过的异变者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爽，凭什么他们天天辛苦工作却只能住贫民窟，而其他人却能吃喝享乐，成了异变者后还得有阶级区分？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街边的垃圾，看到这一幕的女人皱起眉头，暗骂了一句“晦气”。压抑的情绪不断蔓延。犹如错觉般转瞬即逝。根治于灵魂的瘟疫随着异变者们的交流扩散开来。

　　黑发女孩闭上眼睛，在情绪的浪潮中等待起什么。

　　......

　　顺着格洛丽亚的路线，奥雷乌斯很快找到了龙裔的营地。

　　他将菲尔丁放在营地门口，守卫的人立刻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和青涩的二人不同，派来的龙裔多半见过幼龙本尊，一眼便认出了奥雷乌斯。

　　红发，金瞳，蜜色皮肤，这些要素相当惹眼。

　　青年还没反应过来，营地门口喷来一股灼热火光。他下意识避开，几个身影振翅飞出，将他围在中间。

　　领头之人赫然是熟人，爱德华的叔叔复杂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奥雷乌斯举手投降：“别误会，我只是当个好人，将你们的人送回来而已。”

　　旁边的年轻龙裔脱口而出：“放屁。他这样的孩子应该好好地待在东部领地里，怎么可能跑到这。肯定是你的阴谋，就像是尼德霍格大人一样，说不定是你用了什么阴谋——”

　　“好了，别说了。”

　　爱德华叔叔挥手制止了身旁龙裔充满敌意的话语，后者愤愤不平，勉强闭上了嘴巴。盯着奥雷乌斯的眼睛像是有火光迸出。

　　爱德华叔叔转过头：“带走，等菲尔丁醒了再做决定。”

　　作为幼龙的照顾者，在尼德霍格失踪后，这位金龙龙裔承担了极大的压力。为此，他主动选择深入黑雾，成为探路者的一员。在这座营地中的地位算得上极高。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龙裔不再说什么。先前插嘴的龙裔上前一步，抢先带走了奥雷乌斯。

　　营地里的龙裔看到奥雷乌斯时态度不一。认出他的均露出了仇视和快意的神情，剩下的询问几声，得知原委后的表情如出一辙。红发青年想要摸摸鼻子，身旁的龙裔斥责道：“不许动！”

　　奥雷乌斯无奈地放下手：“我真的没有恶意。”

　　“这可不是你说的算。”

　　龙裔毫不客气地将他关起来。爱德华叔叔没说，他便动用权柄，将对方关进了条件最差的一间，打算好好磨砺一番。

　　“进去，别想弄什么小动作。”

　　年轻龙裔从背后推了奥雷乌斯一把，本想看对方狼狈地摔倒。可入手重量纹丝不动，红发青年甚至转头对他笑了笑，这才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囚室。

　　看你还能逍遥多久。等到事情水落石出，龙裔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家伙。

　　红发青年躺在破破烂烂的房间内，一点都不着急。被抓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他没想到，龙裔们居然这么讨厌自己。

　　还是早点把尼德霍格带回来吧，否则真怕被这群龙裔暗杀。

　　红发青年嘀咕着，眼底亮起幽暗的微光。另一边被带走的菲尔丁皱起眉，额头上隐隐泛起红色的纹路。

第325章 血色梦境

　　世界在摇晃, 他的胸口里藏着一团恶意的火焰，菲尔丁想叫、想笑，他的双手颤抖, 渴望着沐浴鲜血。

　　整个世界狭隘如贝壳，他是新生的嫩肉。触目所见唯有猩红的雾气。冥冥之中, 血色的主宰降临于此。

　　暗金色双瞳俯瞰着他, 身影居于骸骨王座之上。让龙裔几乎忍不住下跪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倘若不是梦，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存在。心底的欲/望叫嚣着杀戮, 而面对这不知名的存在，菲尔丁只能屈膝, 不敢直视对方被血雾遮掩的容颜。

　　万千骸骨堆成长阶，血肉汇成喷泉。众生于其目光尽头战栗。这是死的象征, 杀戮的源头。哀鸣是这场梦境中最宏大的音乐, 敌意是最可笑的不敬。银龙龙裔的脑海一片混乱, 双手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胸口, 直到从裂开的胸膛中取出了心脏。龙裔咧开迷醉的笑容，举起双手想要将其奉献给对方——

　　当他定睛看去，才发现手中捧的哪里是什么心脏，而是一颗血淋淋的圆球装置。中央的竖缝被血丝缠绕, 变成了一摊废铁。

　　原来我被寄生了，是伟大的主拯救了我。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时, 就已匍匐于王座前, 浑噩的祷告词从双唇中流出, 充满狂热与虔诚。

　　“感谢您，伟大的血之主。您是杀戮的归属, 掌控诸生的恐惧，万物为您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