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的辉煌是时代的巅峰，它们消亡代表时代的落幕。

　　此时此刻，那些死去的巨龙透过历史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龙谷的残骸中，站着一只小小的骨龙，一个与其结缔契约的人。

　　它们异口同声，声音如轰雷贯耳：“你以何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证明你的英勇，证明你有资格与龙同行。绝不辜负龙之名。站着生，站着死。

　　红发青年仰头望向它们，郑重起誓。声声铿锵，正如千年前第一个人类与龙族相遇时的模样。

　　“赌上我的勇气、智慧与荣耀，以手中的剑起誓，永不背叛。”

　　于是，龙与人之间出现了一条纽带。古老的龙低头碰触骑士的手，小小的龙抬头蹭了蹭骑士的裤腿。

　　最高傲的龙收敛翅翼，垂下头颅。

　　它们说：“正义的伙伴，带我走吧。”

　　直至理想陨落。

　　直至死亡将我们彻底分离。

第340章 尼德霍格，上学吧。

　　光点散尽, 龙谷恢复先前的寂静。巨龙石像静静卧在各处，表面遍布风霜痕迹。先前的热闹像是错觉，灯火熄灭后只留下寂灭灰烬。

　　罗家族的灵魂们感知了一下, 遗憾地表示：“这些龙魂基本处于消散边缘，能坚持这么久实属奇迹。力量用一次少一次, 下次再见估计就要彻底消失了吧。”

　　回头把格洛丽亚带过来, 看看能不能帮帮忙。只要见过龙群翱翔的辉煌场景，便再难忘记这景色。

　　红发青年最后看了山谷一眼, 转身向来路走来。尼德霍格向石像们大声道别，跟着奥雷乌斯一起往回走。

　　红发青年边走边问：“你是怎么找到龙谷的？”

　　幼龙不假思索：“是黄铜龙爷爷派龙兽来接我的！”

　　听着尼德霍格的讲述, 奥雷乌斯逐渐理解了一切。骨龙“死”后，向着西方触发, 走了不知道多远。当它恢复清醒, 就已跨过了那条隐形的屏障。

　　不进入S级就无法离开这里, 它只得在这片土地上游荡。由于巨龙血脉相连, 没过多久，原本沉睡的黄铜龙苏醒过来，感知到了那若隐若现的气息。

　　它派遣龙兽找到了迷路的幼龙，并将其护送到龙谷中, 亲自教导对方成长。尼德霍格便留在龙谷中融合龙骨结晶，直到前不久感知到了奥雷乌斯爆发的杀气, 才发现对方也来到了这里。

　　既然对方得到了龙魂们的认可, 黄铜龙便将青年彻底看作了自己人。

　　“尼德霍格告诉了我来之前的事情, 它曾经死过一次。我研究了它为何能死而复生，或许是因为它身上的龙魂庇护。巨龙是血脉生物, 代代意识传承。到了一定的年岁就能继承传承记忆，死后也会被先祖的灵魂守护。尼德霍格身上的龙魂替它挡下了攻击, 彻底消散了。这是仅有一次的幸运，我不希望它再出事，你能明白吗？”

　　见青年点头，黄铜龙的神情柔和了一些。

　　“还有什么想问的，你都问了吧。我虚长这么长年岁，还是知道些密辛的。”

　　奥雷乌斯将白水晶的事情讲了一遍，问道：“关于黑雾，您还知道什么吗？”

　　黄铜龙稍作沉吟：“早在黑雾刚出现的时候，2，还来龙族里寻求帮助。但最后失败了。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没有人造人的原因。”

　　“你应当知道，世界树诞下的第一枚果实名为【人】。”

　　“创始之初，以人为尊。往人造人的身体里注入善和恶，实际上就是造人的过程。我说不清具体的原理，只能给你说说我的看法。”

　　黄铜龙娓娓道来：“如何判断一个生命是人？”

　　“首先，要有人的身体，其次，要有人的灵魂。你们用机械创造了一个与人类相同的存在，并认可了对方伪人的身份，又为其注入了人之善恶。它体内的善恶会在这个过程中磨合，最终变成稳定的形态。”

　　这番解释很难懂，红发青年灵机一动：“就像是繁衍一样？”

　　黄铜龙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对。父母付出一部分产物，结合后变成后代。人造人就是你们用来吸收污染的后代。只要有充足的善念，你们就能将黑雾中的恶中和成新的灵魂。而这个新的灵魂也可以诞生新的善念与恶念，这样消磨个上千年，黑雾说不定真的可以消失，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绝对是个人才。”

　　上千年？

　　红发青年皱眉：“有没有更快的方法？”

　　“连神祇都没办法的事情，你问我就能解决了？我要是有办法还会被困在这里吗。你小子最好别不知满足，能有一个办法就该谢天谢地了。”

　　黄铜龙的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奥雷乌斯叹了口气，他倒是想，问题是根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啊。君不见议会长这样的豪杰都心急火燎成什么样，直接转投黑雾信徒，宁愿将人类转化为怪物也要赶时间，足以证明情况的危急。

　　再拖延一千年，世界上有没有人类都是个问题。

　　“还有一个办法...”

　　奥雷乌斯精神一振，渴望地盯着对方。后者道：“你最好别抱希望。你需要制作一个很强很强的人类，记住，他必须是人而非神，再将善与恶注入其身体中。如果他能够撑住漫长的磨合，直到新的灵魂诞生，那么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对整个世界的净化。”

　　黄铜龙自己都觉得不靠谱：“想要做到这样，估计要原初人类...不，是原初人类中的最强者，才能勉强承载这个世界的恶吧。倘若真的有人能做到，那他生来便是要拯救这个世界的。”

　　“不过原初人类已经不在了，就算世界树现在继续诞下果实，那也不是原初人类了。”

　　“你以为原初人类是什么？那是继承了世界树的意志与最纯粹的本源，生来便是世界的中心。只有第一颗果实才能被称为【原初】。仅此一个，绝无仿造的可能。你说，你现在从哪里再弄一棵世界树来？

　　第一颗果实，岂不就是说奥雷乌斯了？既是他的第一个马甲，也是世界树诞生的第一个果实。

　　——理论上是这样。

　　想到这里，青年忍不住皱起眉头。

　　奥雷乌斯是强，但可与其他马甲相比，除了出生在翠绿半树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打算回头好好试验一下。

　　他又问了些其他事情，黄铜龙一一给予解答。，最后，它提醒道：“你带尼德霍格离开后，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如有需要，你可向龙族求助。”

　　“当年留下的龙不多，至今包括尼德霍格在内有三条。一是我，二是尼德霍格，第三条则融入了人类中，如果你找到那位前辈，它肯定会给你一些帮助。”

　　“它是一条不存在于世上的龙。”

　　“不存在于世上的龙？

　　“普通活物定然有身体。而它在一次陷入困境后得到机遇，抛弃了龙的身体，转而以他物作为载体。虽然不能再称呼为龙，却因此得到了自由行动的能力，更名为旒。”

　　“旒…”

　　对上辈子是个文科生的梅森来说，这个词可不一般。

　　【旒】指的是古代君王礼帽前后垂下的玉串，曹植用【龙旂垂九旒，羽盖参班轮】形容圣皇，王维用【俨冕旒兮垂衣裳，金天净系丽三光】用来形容君王的威仪。而在中国古代，君王被称为“人龙”。换而言之，这个字可以代指“龙”！

　　这让梅森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某个姓氏同样令他熟悉的人。

　　在海妖城遇到的柳先生！

　　旒、柳，双字同音，系出同源。倘若说没关系肯定是瞎话！

　　“黄铜龙前辈，您知道【东国】吗？”

　　“东国…看来你已与它见过面了。”

　　黄铜龙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道：“东国是不存在之国。旒本与我一样，受到黑雾压制。它一直在寻找复活族人的方法，最终触犯禁忌而死。但它机缘巧合下得到过一支笔与一卷书，书上记录了一个极为兴盛的国度。”

　　“旒曾向我透露了一些内容。据说其名为东国，人人可以修炼成神成仙。书笔的主人死后灵魂被什么东西卷到了这里，东西就流散到了世界上，被旒拾到。”

　　“后来，那支笔被黑雾侵染成了污染物。旒便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笔上，借此活了下来。尽管失去了龙的身体，它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若你带着尼德霍格去找它，肯定会得到好处的。”

　　黄铜龙还在说着什么，青年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地沉思。怪物之主的话如闪电窜过脑海，让他浑身战栗。

　　【没错，不止是你，我还做了很多次尝试。你是最后也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

　　回到世界开创之初时，他曾亲眼看到虚空外的无数世界树，每个都是不同的怪物，衍生出不同的世界。

　　是啊。

　　怪物之主从未说过：【我的试验品都来自于你的世界】

　　或许在他之前，祂就做过无数次尝试，从不同的世界拉来了许许多多灵魂。

　　书笔主人所在的修真世界，他所在的现代世界，还有那些梅森不知道的、没留下痕迹的世界。

　　在这无数次尝试中，梅森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

　　这一刻，他意识到怪物之主远比自己想象得强大。

　　我要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奇怪的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件事了。

　　我会击败祂，拯救这个世界，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梅森抬起眼，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不同的场景。

　　意识深处的世界树郁郁葱葱，血肉半树与正常半身相互交融，叶片上流转动人华光。命运力量沉淀，于枝叶喧哗声中汇聚成无声的长河。

　　提灯的黑发女孩行走在黑雾里，收集着流散的灵魂碎片。皎洁清冷的光辉照亮黑暗，凝结出颗颗纯白水晶。

　　身穿黑色风衣的女人仔细调控着零件细节，偶尔回一句汉姆的话。整座机械城灯火通明，仓库里摆放着数量众多的人造人。

　　独自高居于神座中的银发青年阖眸，整个人类疆域的污染通过信仰汇聚在祂身上，转化来的能量再通过信仰运输到四面八方，与黑雾相抗衡。

　　红发青年坐在黄铜龙面前，听着对方说话，脸上若有所思。骨龙用脑袋可劲儿地蹭他的手臂，后者拍了拍它的脑袋，沉静眸光内敛。

　　力量就是最好的强心剂。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成长。尽管还显稚嫩，但总有一天，他会成长到和怪物之主相匹敌的程度。

　　青年长长吐出一口气：“您知道该怎么联络那位前辈吗？”

　　黄铜龙有些惊讶，短短几个呼吸，面前青年似乎变得不一样起来。他对这种好的变化喜闻乐见，当下承诺：“等它回来，我会将你们的事情告诉它的。”

　　“谢谢您。”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欺负我们龙族的后裔，我就算拼死也会杀掉你！”

　　说到最后，黄铜龙满目杀气。听到红发青年的保证后，老龙才发出一声喟叹，缓缓闭上了眼睛。

　　“能在这里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我会叫龙兽带你们离开。把那群怪物弄远点，别天天来打搅我的安宁。”

　　“没问题。”

　　奥雷乌斯满口答应，当下去处理这件事。黄铜龙默默看着，直到尼德霍格跑过来蹭了蹭它。

　　“黄铜龙爷爷，我要走啦！”

　　黄铜龙柔和了表情，温声道：“在外面一切小心，遇到问题多听听骑士的话。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吃亏的主，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奥雷乌斯知道对方意在说悄悄话。可黄铜龙体型太大 ，声音称得上震耳欲聋，他不想听都没办法。青年只好看天看地假装自己不在，直到一老一少完成了叮嘱，才接手了幼龙。

　　目送幼龙跟着人类离开，黄铜龙顿时看起来苍老许多。

　　半晌，它冷不丁出声：“你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