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沈凌之朝伙计招了招手,低声道:“劳烦上一壶茶,多谢。”
“好嘞,您稍等。”
冯柏本来是想几句话把林樾打发走,结果自家那没眼力见儿的伙计都要上茶了,再不坐下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小哥儿请,就坐在大堂吧。”
“自然可以,多谢您赏脸。”
等掌柜的端起茶喝了一口,林樾便开口了,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杨记食肆是咱们镇上第一等的食肆,平日里我们走街串巷的时候也多有耳闻,最近正是出菌子的时候,我们也摆了个摊儿,更是听闻您铺子上了新的招牌菜,那些个菌子的做法闻所未闻,多少人都惦记着来尝一顿。”
林樾夸的好听,冯柏自然也听得乐呵,只心里有了猜测,看来这小哥儿想和他谈的生意是和菌子有关了。
果然,林樾又开口了,
“我家是附近临水村的,村子小,但后山出的菌子种类和数量都不少,每天收的菌子加起来有个四十来斤,也是赶巧了,我们摆摊的时候遇见过您铺子里的大师傅去采买菌子,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想问问掌柜的可需要固定供应菌子,数量和价钱咱们都能再商量,但菌子的质量肯定能保证。”
冯柏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一来每年出菌子的时间也就个把月,二来菌子实在容易坏,每天都得采买新鲜的,找一个供应的商贩并不比直接去菜市上买方便到哪里去。
“你怎么知道买菌子的是我家的大师傅?”
林樾朝后头看了一眼,笑容真挚,“您家的招牌菜出名,连带着做菜的师傅也有名气,摆摊的时候大家都爱谈论这个,都想着有余钱了来下馆子,我在旁边也听了一耳朵,而且昨日我摊子上的青头菌和奶浆菌新鲜,您家大师傅从我那买了几斤。”
冯柏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看来你那儿的菌子是不错,老赵买菜可挑着呢,一般的他都看不上。”
林樾谦虚道:“您谬赞了,只是这菌子就是吃个新鲜,卖不完的自然不能留到第二天。”
冯柏也没说信不信,只道:“这菌子嘛,没见着之前要说多好我也不信,这样,明儿巳时末,你带着菌子来,要是合适,以后就从你这采买,要是瞧着不行,这桩生意便罢了。”
林樾心中一喜,不过片刻便冷静下来,这话好像答应了,实则一句准话都没有,看来还有得磨。
“多谢掌柜的,明儿我一定准时来,不知您是要一些什么菌子?是只要青头菌和奶浆菌还是别的也要?大概要多少斤?还有这价钱,趁今日得闲,劳烦掌柜的费些功夫,咱们今儿定下来,以免明儿影响您生意。”
不得不说,林樾猜对了,冯柏还真没重视这个事儿,不过随口应承一句,要不是林樾说话快,这会儿他该起身走了。
“你这小哥儿还真是个急性子啊,做生意这么急可不好。”
林樾面露赧然,“谢掌柜的教导,实在是没经过事儿,不像掌柜的您见多识广,从容不迫。”
“哈哈哈,你这口才,我看摆摊可是屈才了,罢了罢了,那就定吧。”
冯柏快速回想了一下后厨师傅每日采买的量和近期食肆里的客流,不紧不慢道:“也不拘什么菌子,总的量大约每日二十来斤,多的时候三十多斤,具体还得看价钱和当天的生意,若是有鸡枞,松茸,干巴菌这些,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这三种菌子量都极少,整个临水村所有人加起来,最多也就捡个几斤,冯掌柜这话倒也可信。
冯柏话音刚落,林樾就开口了,“若是每天最少二十斤,多的不固定,这价钱方面便没法子让太多,到时候剩下的还得去租个摊子卖,这样,每两斤菌子让一文钱,像小骨朵儿的牛肝菌,摆摊我是卖的六文钱一斤,给您就十一文两斤,其他的也一样,您看可行?”
冯柏暗叹一声,这小年轻做生意还有得练啊,哪有一来就报实价的,也就是他良心好,不然怎么也能压个一文两文的。
“小哥儿你喊的实价,我也不与你砍价了,便这样定吧。”
林樾还稳得住,沈凌之已经激动地快不行了,没想到这生意还真成了,卖菌子的时间一腾出来,他们的小吃摊再添个一两种吃食也能忙得过来,说不定还能再加一张桌子。
“掌柜的您大气,多谢您,除了新鲜菌子,我还做了些菌菇酱,您尝尝。”
沈凌之立马从篮子里拿出一坛菌菇酱,把盖子打开后推到冯柏面前。
“小哥儿这是还想卖我一坛菌菇酱?”
林樾一下笑开了,“要不说您是掌柜呢,我这点小心思一下就被您发现了,这酱用的菌子和油都是上好的,再加上秘制配方,味道很是不错,一坛子二十文,不要坛子就十五文,您尝尝值不值。”
冯柏笑着摇了摇头,招呼伙计拿了碗筷,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对面的林樾和沈凌之几乎是眼都不眨地看着他,一直到冯柏咽下去,盯着他的目光更灼热了。
冯柏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这酱味道不错,下饭还成,每天也要一坛子吧,不过十五文还是太贵了,十三文吧。”
林樾暗中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带着愁色,“您大方,按理说我也不该这么计较,只是这酱用的菌子都是新鲜的,油也是油坊里打的上等油,并且用量也足,你看这坛子底部都汪着一层油,还有各色调料也不便宜,实在没法让这么多,十四文一坛如何?不过您放心,量保证不少,每天用坛子装了带来,保证满满当当一坛子。”
冯柏看了一眼坛子,又重新拿了双筷子扒拉了一下分量,开口道:“今儿这坛子可还差一点儿才满呢,压得也不够紧实。”
林樾立马保证,“您放心,明儿带来的一定是装满压实的。”
“那成吧,要是哪天这分量少了,或是味道差了,这生意可就到头了。”
林樾笑容满面,答应道:“应当的,应当的,那咱们不如立个契书,像菌子的斤两价钱,酱的分量这些都写上,虽说这生意最多只能做个二十来天,但也得有个凭证才好,这方面您是行家,怎么立听您的。”
冯柏听到这话还挺高兴,是该白纸黑字写清楚,上回采买蔬菜的那家就没写契书,刚开始还好,后头就开始缺斤少两,还好他发现得快,立马就把他们给换了。
但他一时也没接话,无他,他识字不多,平日里算账他会,正儿八经写契书就不行了。
此时,一个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你们这是要写什么?”
三人齐齐抬头,和楼梯上那个年轻哥儿对上了视线。
没等林樾两人反应过来,冯柏已经起身迎上去了,“少东家,您怎么下来了?可是我们扰到您了?我刚才是要和那个小哥儿立个采买的契书。”
随即冯柏言简意赅地把方才和林樾商量的采买事宜复述了一遍。
“闲着无事便下来了,和你们无关,既然遇见了,那这契书我来拟吧。”
冯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眉开眼笑道:“那就多谢少东家了,我这就去拿纸笔。”
“嗯,去吧。”转眼,他已经坐在了方才冯柏坐的位子上。
冯柏弯腰行了个礼,才匆匆去柜台上拿了纸笔,铺纸磨墨。
林樾和沈凌之都是第一次见这架势,脸上的表情都是愣愣的,直到对面的哥儿抬眸看过来,林樾才起身走到冯柏面前,两人一边商量一边口述,由那哥儿执笔立契。
他和冯柏都不约而同加快了商量的语速,不过片刻,契书已经写好了,还是一式两份,两人各自签名按下手印,再抬头,那个年轻哥儿已经上楼了。
林樾虽然好奇,但眼前的事儿更重要,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契书才把它收到篮子里。
临走前还试探地问了一句,“掌柜的,今儿这坛菌菇酱可要?若是您要,今儿这坛只要十三文钱。”
第49章
冯柏被林樾问懵了一瞬, 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啊?那也成吧,稍等我让伙计拿个碗来。”
林樾立马将坛子递过去, “没事儿,我不急, 您慢慢来。”
最后林樾揣着十三文钱,和沈凌之一起溜溜达达地往家赶。
天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未停, 只雨势渐缓, 落在青灰的檐角上也不再溅起水珠。
两人进村后沿着小路去了平日里卖菌子比较多, 人缘也比较好的几家,和他们一一说清楚, 日后收菌子的时间提前到巳时后半个时辰, 又托他们转告其他人, 一连去了六七家, 林樾和沈凌之才回家。
沈家,宋寻春和沈正初都在灶房里, 正等着他们回来, 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宋寻春就从灶房门口探出头, “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先把衣裳换了,湿漉漉的,明儿该着凉了。”
林樾摇了摇头, “娘,不用换衣裳,我们都带着斗笠,蓑衣也厚实, 这会儿身上还是干的,重新换一双草鞋就成。”
“那你们快去,我给你们倒一盆热水,等会儿擦擦脸,再泡个脚。”
“知道了,娘。”
等林樾和沈凌之回到灶房把自己收拾干净,宋寻春才问道:“今儿怎么样?顺利吗?”
林樾点了点头,“顺利,已经和杨记食肆谈成生意了,每天都送二十来斤菌子过去,外加一坛菌菇酱。”
“哎呀,我们樾哥儿真厉害,今晚咱们吃顿好的,一家人高兴高兴。”
沈凌之杵着下巴,提议道:“娘,我们今天能吃肉吗?好几天没吃了。”
宋寻春一挥手,笑着回道:“吃!今年腌的腊猪蹄还没吃,咱们今晚就煮一锅芸豆腊猪蹄。”
沈正初突然起身,低声道:“今儿下雨,河里说不定有鱼,我去看看能不能摸两条鱼回来。”
宋寻春眉头皱起,随即又放开,交代道:“那你小心些,早点儿回来,要是没有就算了。”
沈凌之跟着点头,“爹,您快点儿回来,我现在就去烧火,把猪蹄炖上,你要是回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沈正初摆了摆手,“就你话多,赶紧烧火去。”
沈凌之嘿嘿一笑,躲过他爹伸过来的手,摇头晃脑的地走到灶台前,掏灶生火。
宋寻春也跟着起身,“那我现在就去把猪蹄拿来,今年的猪蹄腌得好,等会儿随便烧一烧就能煮。”
见他们都忙活开了,林樾左顾右盼了一眼,对着沈凌之道:“那我去洗酸角,现在把酸角糕做出来,明儿也好多卖些。”
“哥哥,你快去吧,等你煮酸角的时候我肯定把另一个火也生起来了。”
猪蹄清洗浸泡,放到灶火上烧至表皮焦黄,剁小后再次浸泡,芸豆也需要浸泡一会儿,这样煮的时候更容易熟,泡过的猪蹄焯水去浮沫,和芸豆一起下锅炖煮,煮的时候加几片老姜,两勺酒调味。
沈凌之一直坐在灶台前,时不时往里添一根柴,随着灶台里柴火劈里啪啦的声响,锅里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水汽从锅盖的孔隙里冒出,腊猪蹄的香味也溢了出来。
除了腊猪蹄的香味,另一边林樾正在搅拌的酸角也冒出了酸味。
一锅熬好的酸角只能填满一个模具,估摸有三十来块,林樾犹豫了一瞬,又熬了一锅,酸角糕卖相不比南瓜糯米糕,但其特有的酸甜口感也十分诱人,再者镇上的人吃酸角都得靠买,想来酸角糕也能对他们胃口。
林樾做好酸角糕时腊猪蹄还在锅里翻腾,虽然香味越发浓郁,但用筷子戳还是硬的。
“娘,我先把饭煮上,等会儿猪蹄炖熟饭菜也差不多好了。”
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宋寻春舀了两勺糠麸,并一捆切碎的青草正在拌鸡食。
“煮吧,灶台上还有两棵青菜和茄子,你记得洗洗。”
“知道了。”
也不知沈正初是怎么把握时间的,沈凌之刚把猪蹄儿端下来,他就拎着水桶进来了。
林樾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爹你今天怎么摸到这么多鱼?这都够吃两顿了。”
沈正初把桶搁到地上,回道:“今天不是下雨嘛,河水也浑,我去水坝那边捞的。”
“这鱼你们想怎么做?”
林樾扭头看向灶房,问道;“凌之,吃炸小鱼吗?裹一层面糊炸那种。”
“吃吃吃,哥哥你等会儿,我马上来洗鱼。”
林樾摇头,“不用,你炒菜吧,等我洗完刚好来炸鱼。”
沈正初突然开口道:“你俩都歇着吧,这个鱼除了去鳞还得去内脏,我来洗。”
林樾只停顿了一下就答应了,“听您的,爹你洗一半就成,剩下的养着明天换一个做法再吃。”
“晓得了。”
林樾回灶房拿了菜刀递给沈父,就转身回去继续干活了。
等饭菜出锅,沈淮之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