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学政考棚在东城街, 斜对面的东安巷就有客栈,林樾还没进去就瞧见好几个幌子, 巷口的安平客栈是最大的, 四扇大木门, 门口还站着四个伙计, 两男两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让人瞧着就心生亲切。
林樾差点就咬牙进去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下次,下次一定。
沈淮之见他站着不动,俯身问道:“怎么了?走不动了吗?还是晒着了?”
“没, 咱们再往里走走,去挑一个安静些的客栈。”
东安巷宽敞极了,左边是一排整齐的客栈,而右边则是各种食肆,酒馆,门口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如意客栈,上等房间住一晚只需要一百文,热水随时供应。”
“迎春客栈,住店只需八十文,八十文了。”
……
林樾愣是掐着手心才勉强维持住表情,就这两个吆喝的客栈,从门口打眼看进去和镇上的大差不差,居然要一百文一晚,林樾都不敢想方才路口的安平客栈得多少钱?
一直走到巷尾,路上遇到的客栈住一晚少则五十文,多则一百文,林樾有些犹豫,“要不咱们就去住五十文一晚那个客栈,距离学政考棚不远,门口吃饭也方便。”
沈淮之府试也是在府城考的,但并不是这个地方,而且那已经是四年前了,当时他是和几个同窗一起来的,当晚也没住在考棚附近,而是在距离考棚两条街的一个客栈,住的还是大通铺,一个屋子十个人,只提供一壶热水,不过价钱也不贵,一晚只需要八文钱。
今年林樾也来了,自然不能住那么差的,但附近的客栈又实在不便宜,沈淮之低声道:“再去别处瞧瞧,我们来得早,或许还有更便宜的客栈,要是没找到再来这儿。”
“好,听你的。”林樾说完又补充道:“那就在附近这两条街找找,住得远万一有什么消息我们容易错过,而且你要去的书铺也在这附近,远了不好。”
两人出了巷子就往左转,这条街也是卖吃食的,不过除了铺子,还有各种小摊,饭食糕点,果脯饮子,包子汤饼,种类更丰富,香味也更加浓郁。
林樾看得津津有味,想着一会儿要是能找到住处,今晚就在这儿吃晚饭。
这条街没走完一半,林樾又发现一条巷子,里头同样挂着各种幌子,但数量不多。
林樾一把拉住沈淮之,“我们进去看看,这里的客栈应该会便宜些。”
果然,这条巷子里有四家客栈,贵的五十文一晚,便宜的只要二十文,林樾兴冲冲地走进去,但刚问完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掌柜的,你是说今晚住客栈二十文,明晚七十文吗?”
“对,你们住吗?这两天府城人多,我可跟你们说,这会儿要是不住,一会儿宵禁你们要是还在外头,那说不定就得走一趟衙门了。”
客栈的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瞌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林樾两人,虽说这两个小年轻长得都挺周正的,但瞧这穿着打扮就是没什么钱,估计也住不起。
果然没听见林樾回话,他刚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林樾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住,现下完全不想住了,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我们走,要是再没有,咱们就去住那个五十文的,比这个好不知道多少倍。”
沈淮之怕他气着,连忙道:“旁边还有一个,咱们去瞧瞧,那家像是个老字号。”
“是吗?我都没注意,走走走,现在就去。”
旁边这家叫悦来客栈,门头上的匾瞧着有不少年头了,大堂里有六张桌子,角落里坐着两桌客人,旁边站着两个伙计,应该是正在点菜。
林樾两人刚进去,就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伙计笑着迎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樾:“住店,敢问是多少钱一间房?”
那伙计挥了下手里的布巾,“您二位这边请,咱们客栈分天字房,地字房和人字房,天字房五十文一晚,房间宽敞,被褥也是上等的,另外还包含两顿饭,比如您二位要是现在住,那就是包晚饭和明儿的早饭,地字房三十文一晚,要略小一些,被褥是中等的,不包饭食,但两种房间都提供热水,人字房则是大通铺,六个人一间,一个人住一晚只要十文钱,另有两桶热水。”
“您二位瞧着是夫夫,若是住人字房得分开住,推荐您二位住地字房,一晚只比人字房贵十文钱,也很划算。”
“另外,这天字一号房六年前住的那位客人中了案首,三年前住的那位也考中了,若是您二位想住这间,一晚得再加十文钱,地字一号房也出了两个秀才公,住这间得加五文钱。”
林樾频频点头,地字房听着确实不错,“这地字房是每晚三十文钱吗?我们得住三天,后面会涨价吗?”
他其实是想问地字一号房的,又怕沈淮之有压力,最后还是没问。
这话是柜台后的钱掌柜接的,“小哥儿您放心,不会涨价,说了三十就是三十,别说三天,住五天也是这个价,您若是住个把月,那还能再便宜些。”
住处不同其他,林樾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可否劳烦掌柜的带我们去瞧瞧地字房,您放心,我们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
“这有什么,小李,带两位客人去二楼,地字三号房还空着,就去瞧那间吧,那间要安静些,适合读书人。”
“好嘞,您二位跟我来。”
三号房在二楼最内侧,伙计推开门站到一旁,“这就是地字房,若是没瞧上,我再带你们去看天字房。”
林樾道了声谢,往里探头扫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方桌,左侧一张木床,不大,但睡两个人足够了,而且还有蚊幌,床边则是一个小柜子和一个衣桁,侧边还有一个竹屏风,后头应该是洗浴的地方。
房间确实不大,但也不缺什么东西,林樾抬头看了沈淮之一眼,见沈淮之点头,林樾就转头看向那个伙计,“就这间房吧,住三天。”
“好嘞,劳烦二位跟我一起去柜台。”
下楼的时候林樾就掏出了荷包,这里头是他特意数出来的一百文钱,就是预备着住客栈的,这会儿又数了十文钱放到怀里,刚到柜台,林樾就把荷包里的钱全拿出来了。
“这是九十文钱,劳掌柜的清点一下。”
“得嘞,这是地字三号房的钥匙,您拿好,白天若是要出去就把门锁上,但贵重物品还是自己带着比较好,以防万一嘛。”
“对了,这位郎君可是来考秀才的?”
沈淮之点头,“正是,可是有什么问题?”
钱掌柜捋着胡子,摇头道:“没有没有,每逢院试,咱们客栈若是有考中秀才的,若是住了三晚的就免一晚房费,住了两晚的免半天房费,只住一晚的就免三分之一,要是中了案首,那不得了,三天内房费全免不说,小老儿还送一桌席面,以小老儿的眼力,您二位说不得也能免房费嘞。”
林樾都惊了,这就是能在府城开客栈的原因吗?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沈淮之倒还算稳重,拱手道:“多谢掌柜的吉言,只是这院试考完五天后才张榜,在下家贫,来府城不易,许是请个信差更妥当些。”
“非也非也,今年早早透出风声,张榜次日,学政的差役就会送出雀顶蓝袍给各位秀才,两日后学政就会在府衙设宴饮酒,不来可不行。”
林樾和沈淮之都是第一次听说,连忙谢过掌柜。
“多谢掌柜的告知,那五日后咱们还来您家客栈,就盼承您吉言了。”
“不妨事,这事儿就算我不说,后天一早学政考棚前也会有人通知的,时候不早,您二位若是要出去得抓紧些,府城的宵禁是戌时,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好了。”
林樾再次谢过,随后和沈淮之一起回了房间,方才空荡荡的方桌,这会儿已经放上了一壶热茶,门上还挂着个“有客”的牌子。
今天时候不早,刚来府城,林樾也没心思出去,便提议道:“咱们零碎东西多,一起出去不方便,你在客栈等我,我去买些吃食回来,等你考完试,初九那天咱们再出去逛逛。”
沈淮之有些不放心,“我去买,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在房间里歇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林樾:“也行,那就去咱们方才路过的摊子上买,我瞧见一家卖米缆的,闻着可香了。”
沈淮之十分自觉,“那就买一碗,可还有别的想吃的?咱们买了换着吃。”
林樾立马道:“那再来一碗红丝馎饦。方才我问过老板了,都说住附近的带上客栈给的木牌就能端着碗回来吃,吃完再给他们送回去。”
“好,我记下了,两刻钟我就回来。”
沈淮之刚出门,林樾就招呼伙计送了两壶热水,今天坐了大半天骡车,身上全是灰尘,得赶紧洗洗。
第62章
八月初七, 沈淮之和林樾早早出门去了书铺,铺子还没开门就有不少人在等着了,都是来买书的。
林樾凑到沈淮之耳边低声道:“他们起得也太早了, 等会儿我们快些进去,多买几本。”
林樾不太懂这些书的作用, 但他知道,好东西才有人抢, 既然好, 那他就要多买两本, 就算一时用不上,以后他也能用, 再过几十年还能传给下一代, 到时候他们家也算是书香传家了, 想想就让人高兴。
沈淮之有些犹豫, 这种专门为了考试出的注解文书,估计不便宜。
“门开了, 咱们先进去看看, 价钱合适就买。”
书铺的掌柜看着也是读书人模样, 对涌进来的人群态度也很好, 说话温声细语的,
“诸位稍安勿躁,我这里有关院试,乡试注解的书籍共有两本, 一本是咱们府城学院夫子出的文范文集,即“时文”,这本也是买的人最多的,一本二两银子, 第二本则是马二先生编选的优秀文章,即“选文”,这本稍便宜些,一两五钱银子,诸位若是买“时文”,请往走左,若是买“选文”请往右走,前面都有伙计在等着了,若是想两本都买的请跟我来。”①
林樾目瞪口呆,这也太贵了,他们出门前,宋寻春给了他们四两多银子,这两日花用了一百三十文,今天要是买了书就只剩一两银子了,还好他多带了二两!
林樾小声问沈淮之:“乡试就是去考举人吗?”
“对,院试若是考中就是秀才,秀才可以参加乡试,乡试再中就是举人。”
林樾眼睛一下亮起来,“走走走,咱们走中间,两本都买。”
沈淮之被他拉了一个踉跄,险些在人家铺子里摔一跤。
“你别急,走慢些,小心摔跤。”
“哎呀,我知道,快走快走,要是卖完了可怎么是好?”
从书铺回客栈后,沈淮之就再没出去过,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温书,林樾则又出去了两趟,客栈里提供的饭食比外头小摊上的要贵一些,种类也没有外头丰富,所以林樾是去外头买的吃食。
除了那条有各种小摊的街道,他还去了一趟东安巷,那边的吃食铺子生意也很好,林樾想去瞧瞧他们卖的什么。
初七这天是个阴天,林樾一直担心会下雨,万幸最后也没下,傍晚还出了太阳,晚霞漫天。
转眼来到院试这天,寅时,天还未亮,客栈里已经有了人声,附近几家客栈都住了来考试的童生,只是数量不多,像林樾两人住的悦来客栈就住了三个,这天都是早早就起来了。
林樾头天晚上就有些紧张,沈淮之都睡着了他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今天也是他率先醒来,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才叫沈淮之起床。
沈淮之:“你再睡会儿,现在还早,我一个人去就行。”
林樾摇头,“我睡不着,等把你送去我再回来睡回笼觉。”
沈淮之劝不住他,只能麻利地穿衣洗漱,他今天穿的衣裳正是两人婚后林樾给他做的那件,簇新的长袍,显得人都更精神了。
林樾细细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瘦了?这衣裳瞧着不太合身。”
沈淮之低头看了一眼,“我瞧着挺合身的,你做的好看。”
“你就胡说吧,这腰身明显大了,我做的衣裳顶多就是能穿的程度,不说和娘比,和凌之比我都比不过,就这还好看啊?”
沈淮之点头,“嗯,好看。”
林樾:“……”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高兴的,甚至都想再给他重新做一身了。
“快些洗漱,咱们赶紧出发,在外头吃个早饭再过去,我昨天出去的时候打听了,考试得考一整天呢,外头不少食肆里都有专门卖给考生的烧饼干粮,等会儿多买两个,热水是我刚找店里的伙计要的,晾凉装水葫芦里了。”
沈淮之已经换好衣裳了,闻言道:“我记下了,你放心。”
“你就穿这身会不会有些冷?”
林樾记得以前沈淮之和他说过,入场考试前会有官兵检查衣裳鞋袜,帽子褡裢,为防止在衣裳物品中夹带舞弊,衣裳要简单,戴的帽子得是单层,袜子要薄,鞋底也要薄。
他当时做这身衣裳是预备夏天穿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倒是符合要求,但现在已经入了秋,早晚起风时已经有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