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本来有的，”江昊把耳机摘下来，“今年我都推掉了。”
“为什么？”
“当时还以为会和你一起在纽约过。”
“那晚上我们一起去钓鱼吧，就跟你去过一次，我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江昊抬手把闻颜额前的碎发捋上去，说：“但冬天晚上很冷，真的要去吗？”
“去呗……”闻颜把手臂一抬，横在江昊小腹上，掌心无意识地拍着他，“闻天朗的葬礼在两天后，有很多人会去，我妈妈也明天落地。”
“最近你一直在忙这些事吧？”江昊给闻颜按了按太阳穴。
“事不难，就是杂，中间还有很多人情往来，”闻颜翻了个身，一半边压住江昊，“累。”
这么几天闻颜和他说累的次数，比前几年加一起还多。
江昊忍不住皱了皱眉，担心他是真的累。
毕竟一个多星期前，闻颜还因为胃痉挛进了医院，刚休息没几天，就开始这么忙，身体真能扛得住吗？
他摸了摸闻颜后背，“过年引力星空还有这么多事儿吗？”
“过年应该没了吧，有我也不管了。”
江昊先笑了笑，“以前你是真的很爱工作。”
“有吗？我都不信呢，”闻颜扣住江昊的手，“我不爱，只是那个时候我必须要管，除了我……没别人了。”
说到这里，闻颜又正面躺下来，望着天花板，问江昊：“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
“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你做什么都适合，”江昊看向他，“你是认真问我的吗？”
“对，我认真问问你。”
“好，”江昊也躺下来，两只手交叉着垫在脑后，“那我们先来定义一下，什么叫适合。”
闻颜笑了，“你在做数学题吗？”
“你说了认真的。”
“好吧，那你觉得什么叫适合。”
“你一听就是总当领导的人，”江昊也忍不住笑，干脆侧过身，和闻颜对视着，“一般领导就喜欢把问题都给别人回答。”
“我没有，”闻颜也笑，“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嗯，跟你开玩笑的，”江昊出了口气，“如果你能把一件事做好，而且你本身也擅长，这就叫适合了吧。”
“就像你写歌、唱歌一样吗？”闻颜想了想，“但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同，毕竟你是真的喜欢这件事。”
江昊明白过来，“所以，你是想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是吗？”
“可以这么说……”闻颜也看着江昊，“虽然现在想这个晚了点，但这么多年，我好像真的没做过多少自己喜欢的事。”
“从大学起我就挺忙的，忙着做这做那，反正最终都为了一个很抽象的目的。”
“什么？”
“优秀。变成一个‘成功’的人。”
江昊意识到闻颜情绪的变化，他想可能是因为闻天朗的葬礼快到了。
再怎么样，闻天朗也是从小看闻颜长大的人，是他的爸爸，尽管之后发生了很多事，那种熟悉的人去世的悲凉，是不可能不影响闻颜的。
“你这两天都想什么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江昊问。
“看出来了？这么聪明呢，我最近在反思我的人生。”
“嗯，怎么突然反思上了。”
“其实一直想反思，前几年在国外那段时间我就天天反思。”
闻颜这么说，江昊就心疼起来。
他抬手揽了下闻颜，侧过身时，宽阔的后背把灯光挡去了大半。
不算明亮的室内，呼吸相触的距离里，闻颜轻声问：“怎么了？”
“你别反思，”江昊语气有点硬，“谁都该反思，就轮不上你。”
闻颜听懂他的意思，就说：“你看，你还是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没有，你怎么总这么说，我怎么想是我的事，我就觉得你好，而且这本来也是客观的，谁身上没个缺点，谁的人生没个不行的地方。你已经够好了闻颜，你做得够多了……”
闻颜忽然笑了，还笑得很开心。
江昊看着他笑，一下就懵了，还想说话，被闻颜靠上来吻住。
第98章 N.98 我宁愿之前所有，都不改变……
这个话题最后他们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反而在床上讨论了一点别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跨年夜，上海哪里都很热闹。
江昊开车和闻颜一起去钓场，在城内的一半时间都在堵车。
大道上灯火辉煌, 明亮得仿佛并没有进入黑夜。
越往钓场走, 周围就越安静。
和老板打过招呼, 江昊拿上自己放在这边的鱼竿, 和闻颜一起把车朝里开, 停在露天的停车场里。
一回生二回熟，闻颜半小时就钓上来一条大鱼。
“说明你明年运气不错啊。”江昊往桶里倒了点水。
“今年也不差。”闻颜说。
天上有颗特别亮的星星, 闻颜坐在野营椅上, 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仰头望着夜空。
“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说，以后再和你聊聊闻天朗的事情。”
“当然记得。”
“感觉今天就挺合适。”
闻颜又把鱼竿抛进水里。
他刚想说话, 江昊拉着自己椅子往闻颜身边坐了点。
“怎么了？”闻颜笑着问。
“靠你近点儿, 不然我没安全感。”
“现在连安全感三个字都能直接说了啊。”要是放在以前, 闻颜怎么也想不到江昊能把“我没安全感”这几个字说出口。
“嗯,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我说不说的, 好像也没什么了。”江昊低头道。
闻颜抬手搭着他肩膀，还搓了把他头发。
“行，挺好的。”
“我跟那档综艺，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才回国没多久，也是第一次做这个行业。那时我才……”闻颜抬眼想了想，“毕业两年多。”
“本来一直在国外的投行，我还以为我还会待在那一行很长时间，不过当时他们让我回国, 我其实也没多想什么就回去了。反正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他们总是对我有很多安排。”
闻颜摸了下口袋，拿出一包开过的烟，但他四处找了找，没找到打火机，正想问问江昊，他已经把一只打火机抛过来。
清淡的茉莉香沉进闻颜肺里，这种事是想着简单说着难，他垂手夹着烟，湖岸边的灯落进湖面，闻颜看着眼前的波光粼粼。
“后来我查到，闻天朗在外面有私生子。我妈妈是知道这件事的，闻天朗在这件事上不占，我妈妈为了保证公司最后在我手里，就要求他让我管公司，所以他们才会忽然让我回国。”
“我能感觉到他们关系很差，我妈妈经常因为他情绪失控，我一直想带她走，但当时她还不想离婚。你知道方微吗？一个演员。”
江昊听过这个名字，“他是不是前几年因为吸d被抓了。”
“他就是闻天朗的另外一个儿子。”闻颜吐了一口烟雾，眼神也在这片雾里，朦朦胧胧的。
“圣诞的时候你也见过我妈妈了，她现在状态其实好多了，至少完全自己生活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以前吧……”闻颜偏头看了江昊一眼，“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重庆之前，我说我妈妈生病住院了。”
“记得。”当时江昊也觉得很突然，而且闻颜并没有仔细和他说过钟婉华究竟因为什么需要住院。
“她是因为zi杀住院的。我很早之前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了，但没想过她的精神状况会这么差。”
“我以前还一直想，是不是只要我拿到引力星空，她就会觉得满意了，我带她离开上海，离闻天朗、离这些让她伤心的事都远一点，她是不是就会好？”
“但最可笑的是，在她zi杀以前，我和她吵了一架，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想到去看她，她可能就……我现在还能想起那个晚上她的样子。”
闻颜察觉肩膀一沉，是江昊靠过来抱住了他。
“你刚刚拉椅子是不是就想着现在能安慰安慰我。”闻颜无奈笑道。
“嗯……”江昊实在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该说什么，他没有改变过去的能力，而语言又显得那样无力。
他只好抱紧他。
“在国外那几年，我带着她住疗养院。但医生说她一直非常拒绝治疗，生存欲望很低。我觉得可能是我的原因，是我让她失望了，是我让她觉得，她的孩子也不爱她……可是爱这件事怎么衡量呢？”闻颜顿了顿，有点说不下去，就把脸埋在江昊肩膀上，“为什么我在意的人总是体会不到我的在意。我一开始觉得是因为没多少人真正解过我，后来又想，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我觉得我也是一个刽子手，我也伤害了我妈妈，我说着爱她，又没办法对她百依百顺，没办法忍受她对我的控制欲，我偶尔也会想，我那么长的人生好像都是在为父母活，从来没有替自己想过什么，会有点委屈……”闻颜皱了皱眉，“为什么总要我去体谅他们呢？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我妈妈在国外治疗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很多事我都做错了，包括关于你的事。”
那时他满心满眼想要带钟婉华离开，觉得无比痛苦，也替自己不值，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所以觉得断掉联系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想来，关于江昊，其实还有更多更好的处方式。
“所以我总跟你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其实对我来说，我有很多后悔的事，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指间的烟雾在夜色里变成变成一缕一缕青蓝，仿佛缠绕过去的丝线。
那些挣脱不了的人和事，就仿佛此时此刻的雾，闻颜看不清，也走不出，哪怕偶尔有一天，他离得远了一些，还是能闻到指尖沾染的味道。
他逃不掉的，经历就是这样，短短两个字，却能伴随一个有记忆之人的一生。
闻颜短暂地沉入自己的世界，几年前他就曾长久地坠进这样的逻辑旋涡里。
看着几乎没办法好起来的钟婉华，他恨闻天朗，也恨自己，但仔细想来，却又茫然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也会怕，因为他们我以前一直不是特别相信感情，甚至很回避，毕竟它能把两个好生生的人变成这样。”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妈妈是不是更在意闻天朗，就是因为太在意他，所以才会忽略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没用。她用我做和闻天朗情感博弈的筹码，就好像我的感受并不重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