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射中!”公孙策有些扫兴,将弓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叶轻舟看到墙外竖起的小旗,摇头笑说道:“一尺厚的土墙都被射穿,可知君上用了多大的力气。君上气力过人,拉开强弓不难,难的是拉开后的瞄准。所以轻舟建议君上,可拿轻弓多练习,等君上熟悉了弓性和箭性,自然能够操五石之弓,射百步外之燕雀。”
“轻舟说的很对,熟能生巧。可是现在,我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练习弓术啊?”
“外臣张耳,拜见泾阳君。”张耳赶到,抱拳说道。
“不来这套虚礼,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公孙策双手搭在旁边的火炉上烤着取暖,开门见山。
张耳沉默几息,抬头说道:“知道,泾阳君想要魏国兑现诺言。”
“十四万的人口,这可是一笔大数字。去掉零头,给我十万就成了。”公孙策尽量表达出了自己的善意,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十四万人口,不会短缺一人。但要等到大魏转封梁地之时,才能尽数拨给君上。”张耳摇头说道。
“等不及了,你张耳很值钱,比四万人口贵重,却比不上十万。你来我这里,我可以暂时休兵,因为你有休兵的价值。但现在我要人口,在冬雪消融之前,建造房屋,规划土地,还要修建防洪工事。这些都需要人口,都需要民力!”公孙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若将人口拨给君上,君上如何保证自己的信诺?”张耳反问,无比犀利。摆明了,他想要人质,可公孙策不会拿任何一个部下去当人质,这是公孙策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我现在不需要信诺,因为主动权在我手里!”
“交出了人口,我魏国就再无可钳制君上之物。君上又毫无诚意,这让我魏国君臣如何信服?”张耳不卑不亢,无视公孙策凌人盛气。
“先交一半,这是我想看到你魏国的诚意!如果你魏国连这个诚意都没有,今天你就可以回去了。”公孙策说罢,手也烤暖了,抓起桌上的弓,抽出一根白羽箭。
弓拉满月,铁质弓身嘎吱呻吟,弓弦紧绷,微微作响。一箭射出,公孙策露出一个笑容,他感觉这一箭能中。
“哚!”快的只剩残影的箭射中目标,直接将箭靶射倒。
“呵呵!轻舟,射箭对我来说是个运气活,运气好就射中了。若运气不好,你知道会怎样么?”公孙策呵呵笑问叶轻舟,无视张耳。
“运气不好,会脱靶。”叶轻舟回答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君上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公孙策等箭靶再次被虎卫立起来的时候,张弓随意又是一箭,没有射中箭靶,白羽箭再次射中院墙,只留下箭羽,墙外的虎卫再次举起一个旗子。
“轻舟说的不错,运气不好就会脱靶。但我射箭的时候,悄悄对弓说了,如果射不中,就这样……”公孙策说罢,随手把铁弓丢到火盆里。
“上一次,这个弓做出了很对的选择,所以弓还是弓。刚才弓又让我失望了,所以,弓就不再是弓,而是废铁。懂么,轻舟?”公孙策微微一笑,不忘继续问一声叶轻舟。
叶轻舟能获得箭圣的传承,怎么可能是个呆愚之人,当即就想明白事情的缘由,心中佩服,口中回应:“懂!只要按照君上的旨意办事,就不会错。错了,那也是自己错了;如果不按君上的旨意办事,怎么弄都是错的。”
“很好,等你啥时候有了天兵,我封你做将军!”公孙策很满意叶轻舟的机灵,拍着叶轻舟很得意的说着。
张耳看着公孙策和一名背弓的虎卫说笑,哪里不知道公孙策的意思。心中犹豫难以决断,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底气。如果他们知道公孙策将来会被转封在蒲地,那么张耳就不会现在这么为难。
“泾阳君,我魏国先支付五万人口!若泾阳君还不满意,请斩张耳首级!”
第二十五章 兴平君
泾阳,大年初二,整座城市再次活动起来。居民以百户为单位,好像齿轮一般,开始运转起来。无数的门板被拆下,被钉成雪橇。搁置的牛车,也从新将牛架上。
一大早就被进城的骑兵喊醒,命令他们快些收拾行装,准备向河东蒲城出发。泾阳民众现在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纷纷猜测是不是和咸阳方面闹出了矛盾。
人心惶惶,孙姓亲族纷纷上门询问公孙厉,公孙厉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这只是迁移,不是逃难。
“老君上,君上有令,必须要老君上先行转移!”许盾带着一百虎卫将府邸围住,自己入府劝谏。
公孙厉端着茶壶,态度很强硬:“小许不必再劝了,老头我要最后走。告诉全城的百姓,这不是逃荒,是迁移,是没有危险的!”
“老君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若被秦军堵在泾阳,君上就像被囚牢困住的猛虎,纵有一身本事,也要受制于人啊!”许盾苦口婆心,而公孙厉态度坚决如铁。
“老头!全城人都丢了又能怎么样?策儿的本事,难道再弄不来人口物资?你如果被秦军抓了,策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肯定会和秦军死磕,十万秦军在咸阳,策儿他能拼得过么?”陈燕也在劝公孙厉,公孙厉的脾气与公孙策一样,那就是死犟死犟,到死都要犟。
“啪!”公孙厉一把将心爱的茶壶摔的粉碎,脸色铁青,盯着陈燕说道:“你个女人家家的懂什么!城中八万人都是青年丁壮,和策儿手下的天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他们出了问题,策儿现在的基业,可就全都毁了!再说大秦,秦国能把我怎么样?只要策儿在外领兵,老子待在咸阳,远远要比其他地方安全的多!”
“你个老不死,别想甩开老娘。!”陈燕也不示弱,吼完公孙厉,转身对许盾说道:“小许,老头子就这德行。早走一会儿和晚走一会儿也没多少差别,你就先护着我那五个儿媳还有府中的其他人先走。我们后面再走,策儿在外面带兵,就是待在咸阳,我们也是安全的。”
“老夫人,不要难为末将。末将在君上手下混口饭吃不容易,君上的性格老夫人是知道的,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接老君上与老夫人回去,君上斩了末将也是白斩。”许盾苦着一张脸,对陈燕诉苦。
“我给他写封信,让他不杀你,这总成了吧?”陈燕说罢,转身离去。
楚萌萌大步走进来,对着公孙厉拱手说道:“拜见兴平君!”
“你小子如果也是来劝我的话,那就别开口,直接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免得老头不给你面子,让你难堪。”公孙厉摆着脸色,让许盾的脸色变得更差。公孙厉都不给军师楚萌萌的面子,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虎卫卫将。
楚萌萌赔了一张笑脸说道:“老君上的意见,小子哪敢违背?小子是来劝许盾的,其实阿萌认为,老君上待在咸阳对君上的帮助是最大的。”
“楚军师,你可不能把末将往死路上逼啊!君上的性格你知道,他为了老君上能孤身杀向西北,一路劈荆斩棘,克敌无数。我许盾承蒙君上青睐,只是一个小小的卫将。君上要杀末将,末将就是君上眨眼能杀掉的小人物啊!”许盾确实急了,望着楚萌萌的眼睛有点发红。
“你放心,君上要砍你的头,我楚萌萌跟你一起死!君上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再说就是晚两三天,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楚萌萌望着眼睛发红的许盾,他自己有点心虚。
不一会,陈燕拿着她写的信回来了,打开信让许盾看:“小许,你看满意不满意?上面还盖了老头子的大印,策儿不会说什么的。你就带着家眷赶紧出发,还有你家的小影儿。”
见许盾还要说话,公孙厉暴喝一声:“来人!”
门外的卫士都是公孙厉的天兵,都是他的老乡,沾亲带故,向心力极强。十个卫士一溜烟跑进大堂,立在许盾面前。
“把这小子轰出去,老子看着碍眼!”公孙厉说罢,转身进了书房。楚萌萌对许盾摇了摇手,转身跟着公孙厉进了书房。
面对公孙厉的十个天兵,对砍的话,许盾一个人就能全部剁翻。可要比力气,他就惨了,被十个卫士扛起来,丢到了前院,并且将中院的大门紧紧闭上。
“头,现在怎么办?”一名虎卫脸上也不好看,因为这是公孙策的死命令,完不成,大家都没好果子。
“护着夫人们先到朝邑,交给公孙英将军。然后我们连夜返回,明天再送老君上去蒲城!”许盾将陈燕给的免死信收好,搞不好这个就是他的第二条小命的开始。
书房里,公孙厉询问楚萌萌:“秦军的动向查清了么?”
“有五千秦军在木桥亭以南晃荡,已经扎下了营寨。秦军已经知道了君上占据蒲地的信息,现在就等咸阳方面的指示,以及我们的反应。”楚萌萌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只是没有想到预料中事情会来的这么早。
“只要我在泾阳,秦军就不会踏进泾阳一步!你小子现在就出发,你在策儿身边,我在咸阳睡的才能安稳!”公孙厉之所以留在泾阳,为的还是公孙策的那八万民众。
“老君上,魏侯会割让十四万人给君上。所以这八万人,也不必看的太重。”楚萌萌虽然认为公孙厉留在泾阳有好处,但为了好处,让公孙厉犯险,就说不过去了。
“出来混,名声很重要!今天策儿可以舍弃这八万民众,那么明天在战场上,就有八千人将他舍弃。手下要有嫡系,才能混得开,这泾阳八万人,可以说是策儿的嫡系,是他发家的基础。”公孙厉很淡定,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原本以为君上气量超人,都是君上自己努力以及天生如此。现在才知道,只有老君上这样的胸怀,才能培养出现在的君上!”楚萌萌掩盖了自身的情绪后,冷静的说道,似乎有拍马屁的嫌疑。
“你小子怎么也会说这种酸掉人大牙的话了?屁股决定脑袋,我身为策儿的父亲,就该为策儿着想。现在家大业大,每天都必须多多思考才行。不说能帮那孩子,只要不拖他后腿就成了。”公孙厉有些感叹。
自己这段时间不断地学习钻研,比上学时不知刻苦努力了多少倍,其中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再说,他这个兴平君,也不能白当。
中午十二点,先头三万人架着牛车向东赶去,后面的雪橇被摆在地上,剩余的民众开始往雪橇上装载物资。正南城头上公孙厉一身金甲,坐在火盆前,静静望着城外。
“老伙计,你怎么不去?”公孙厉询问好友韩振龙。
“时代发展的太快,去了是混饭吃,留在这这是混饭吃。都是一样的,起码跟着你,还能有肉有酒。”韩振龙也蓄起了胡须,面朝太阳,眯着眼睛,蜷缩在宽厚棉衣里面,懒洋洋的模样,说不出的自在。
“你也看出秦军会来?”公孙厉语气平淡,淡的像水。
韩振龙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裹着厚棉衣,开始小憩。
“你儿子怎么说?是去东边还是留下来?”公孙厉继续问,他很关心这个问题。
“担心你儿子欺负我家小杏子,所以他必须去东边。”韩振龙含含糊糊的回答,然后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公孙厉听韩云飞也去东边,心中的戒备才放了下来。他现在什么都怀疑,泾阳城这几天虽然白孝德是守将,可掌握大权的还是公孙厉。他已经学会了怀疑,知道任何人都是嫌疑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泾阳木桥亭,一座木桥立在泾水之上,被蒸发的水汽冻成了一团白冰。桥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泾水已经结冰,很厚的冰。以至于秦军要破冰取水,不得不花一炷香的时间进行凿冰。
秦军统将是赢豹,秦国公室出身。他带着五千人驻扎在木桥亭以南,隔着泾水与驻扎留守在木桥的几十名天兵对峙。
一只白鸽飞来,落在一名校尉手中,校尉取下信团递给赢豹后,掏出谷粒开始喂食白鸽。
“兴平君还在泾阳,此时就坐在南城头上望着我们。”赢豹将密信看完,交给手下校尉查看。
“将军,我军何事出发?”一名校尉问道。
“不着急,等泾阳的人走空了再去不迟。兴平君会等着我们的,他逃了对大家都不好。他留着,对大秦,对泾阳君都是有好处的。”赢豹很自信地说道。
“如果兴平君被人蛊惑,走了又该如何?”另一名校尉问道。
“不会,大王已经封公孙恩为骑将,随王翦将军进攻潼关。而公孙恩的书信已经发给了兴平君,他会做好选择的。”赢豹说完,打着哈切,懒懒散散的走向自己大帐。
潼关下,王翦率三万秦军扎成大营,正在组装各种攻城器械。公孙恩带着秦王赏赐给他的两名大秦锐士在军营中转悠,他实在是没什么可干的,整个人清闲坏了。
他是骑将,本以为这次有仗打了,可以像堂兄一样扬名立世。可王翦告诉他,他是骑将,带好骑兵就成。因为攻城,是步兵的事情。
而手下骑兵都是军魂,一个个无比自律,这让公孙恩彻底的没事干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堂兄在河东取得了大胜,想到现在自己还只是一个打酱油的,心中很有抑郁。
第二十六章 又见刺客!
大年初三一早,木桥亭几十名守军后撤入泾阳城中。赢豹率军过泾河于泾阳城下立下营寨,与此同时,许盾带着一百虎卫连夜兼程,也在天明时分赶到了泾阳城。
“阿盾,秦军已至城下,若不寻机突围,必将被秦军一网打尽。”武昌望着城下的秦军,口气决然。
望着自己的义兄,许盾摇头苦笑:“没那么容易,楚萌萌已经带着最后两万人走了,城里现在不到千人。老君上铁了心不去蒲城,我们总不能将他绑到蒲城吧?”
“这些大人物考虑的事情就是太多,影妹子分析有道理,我们休息一下,就带人东撤吧!”武昌摇了摇头,转身下了城墙。
许盾起先一直想不明白公孙厉为什么不走,在回来的时候,吴影儿给他解惑。他现在想明白了,公孙厉要去秦国当人质,充当公孙策与秦国之间的联系枢纽。
城中一如既往的清静,与以往一般无二的冰冷环境中少了一份人气。许盾漫步走在城中,他并不担心自己回到公孙策那里会有处罚。他在想吴影儿,以及以吴影儿哥哥面目出现的虞子期。
城外,赢豹心中总有一种淡淡的不安。虽然公孙厉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了他要入秦当人质的意思,这让赢豹的任务等于完成了大半。
“如果不出意外,天黑后我军就能入城,到时候将兴平君运送到咸阳,我们就算清闲了。”赢豹在军帐里踱步,对着手下校尉说道。
一个校尉一脸笑容,应和赢豹说道:“将军说的对,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就能回咸阳了。希望不要出意外,还是待在咸阳的日子滋润,这天气让人扛不住。”
赢豹听了校尉的话,突然皱眉,抬手急声说道:“等一下,将你刚才的话在说一遍,我似乎有了点头绪,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赢豹这一问,让校尉有些紧张,其他校尉也是心中打鼓。
“末将刚才说待在咸阳的日子要比待在外面的日子要滋润,外面的天气太冷,手下儿郎扛不住。”校尉想了一下说道。
“不是这一句,是前面那句!”赢豹知道自己已经快找到那个让自己心里不安的结症所在,很是急切。
校尉想了想说道:“如果没有意外,弟兄们明天就能顺利回到咸阳!”
“啪!”赢豹一拳砸到身旁的木桌上,很是激动地说道:“是意外!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的任务是将兴平君安稳的送往咸阳,有兴平君的配合,所以我们的任务太顺利,以至于忘掉了任务的关键!”
赢豹说到这里,语气开始严肃,充斥着冷厉:“大秦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兴平君,而不是一具尸体!泾阳君至孝之名天下闻传,如果兴平君在我们这里出了问题,泾阳君必然会兴兵报仇,哪怕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
“要知道,富平君世子郭亮与兴平君是至交,泾阳君兴兵报仇,富平君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两方加起来将近十万天兵,如果武威君高仙芝与武都君苻坚同时响应,又或者首鼠两端……我大秦,大好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赢豹的话,让帐内的校尉脸色都发白渗汗。五名校尉一同望向赢豹,他们知道兴平君公孙厉很重要,没想要会这么重要!
“挑选军中精锐五百人,随我入城护卫兴平君,尔等各率千人守住泾阳四门,不可让任何一人入城!”
“遵令!”五名校尉起身,急忙去调集各自麾下精锐。
泾阳城中的地窖里,一群人在摇曳的烛光下看着公孙策府邸的地图计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