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喝,我煲了四个小时。”潘慧勤从罐里舀出一碗递给庄继华,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那股冲劲,更象个居家妇女了。
“嫂子好手艺。”庄继华喝了一口后说:“今天是鸡汤,上次是鱼汤,嫂子,你这煲汤的手艺是哪里学的?”
“这还用学,广东人不会煲汤的恐怕没有,等你结婚后让殷淑妹子煲给他你喝。”潘慧勤笑着说,看看左右,见李之龙离得较远,压低声音说:“文革,你劝劝他,不让做事,我们可以走,不一定非要**的。”
庄继华一口汤才点喷出来,鲁迅笔下的事怎么发生到李之龙身上了。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他回家肯定要征求你地意见,到时候,你就劝他不要动,慎言慎行。”
“他就是太冲动。”潘慧勤点点头。
“你们嘀咕什么呢?”李之龙间他们俩在小声说话便问。
“我在向她请教,你是怎么把她从时代青年变成一个居家婆的。”庄继华开玩笑的说。
李之龙落寂而又歉疚的看看潘慧勤:“那厮我把她变成居家婆的,别人一听说他是我李之龙的老婆就躲之不及,想作也没地方作,是我连累了她。”
庄继华闻之也不禁有些黯然,潘慧勤却毫不在意,她站起身,整整身上地棉袍然后说:“说什么呢,天塌不下来,我现在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你。”
“说得对,嫂子这话当浮一大白,在田,我就以汤代酒,敬你一碗了。”庄继华急忙接上。
“还有你,快喝!”潘慧勤扭头喝斥道,庄继华脖子一缩,急忙埋头喝汤。
小花园的另一边,伍子牛、宋云飞和小秀也在闲聊,其实主要是宋云飞和小秀在说话,伍子牛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圣诞节你去哪玩?”小秀问宋云飞。
“圣诞节?这是个啥节?”宋云飞一时还没懂。
“这都不懂,圣诞节就是基督耶稣诞辰的日子。”小秀没好气的皱皱鼻子,不满的看看宋云飞。
“这洋人的节有啥好过的,再说我得照顾师长,我要走了,他怎么办。”宋云飞看看另一面的三人。
“他经常这样吗?”小秀忽然问。
“怎么?”宋云飞有些不解。
“我是说,他们谈话时你们都要回避?”
“谈正事的时候是这样,如果不是正事师长会让我们过去。”宋云飞解释道。
“为什么呢?你们不是他地副官吗?”小秀感到很奇怪,庄继华既然很信任他们,为什么要回避他们呢。
“有些事情是我们主动回避地,这个,你还不懂,师长做事很有深意,也很周密,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懂。”宋云飞叹口气说,他其实也能猜到李之龙找庄继华什么事,他对李之龙欠缺好感,至少他认为李之龙比不上蒋先云。
“是吗?”小秀对这个话题显然只是一时好奇,很快她的兴致转到另一面:“平安夜医院要举行舞会,你也来好吗?”
“我….我不会跳舞。”宋云飞既不愿放弃,又有些尴尬。
“我….,可以教你地。”小秀低声说,头却渐渐垂下。
平安夜是医院所有医生护士期盼的,这一夜医院要举行盛大的联欢舞会,除了值班护士和医生外其他人都要参加。
大厅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正中央是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一些彩纸剪出的小花小纸盒,两根长长的彩带在圣诞树上方交叉通过,两侧墙壁和窗户上贴着圣诞老人的画像,正面墙上用彩纸剪出的满天小星衬托照四个大字——圣诞快乐。
常年白大褂缠身的护士们换上漂亮整洁的衣裙,更显婀娜多姿。医院本就是阴盛阳衰的地方,于是不少姑娘也把自己的朋友带来参加,当然要是这个朋友是男的,那么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成家了的则把自己的太太或者丈夫带来,当然后一类是很少的,因为这个的女孩子结婚后一般都不再工作了。大厅里的气氛热烈欢快,姑娘们表演了些自己编的唱歌跳舞的小节目,这些节目换来阵阵欢呼。
“姑娘们!小伙子们!下面是我们期盼已久的舞会,我们首先请德高望重的院长先生开始!”节目告一段落后主持人笑着大声宣布。
欢快的舞曲声下,院长与他的夫人翩翩起舞,接着周围的人纷纷步入舞池,小秀从人丛的过来把宋云飞拉进舞池,宋云飞迈着笨拙的舞步,被小秀带着在舞池里旋转。
庄继华远远的看得直摇头,这个宋云飞太笨了,小秀悄悄教了好多次了,最简单的两步都不会,跳起来只知道向前向后,其他什么花样根本谈不上。
“阿牛,也去跳一下,这么多姑娘,错过多可惜。”庄继华笑着怂恿伍子牛。
伍子牛坚决的摇头:“我不去,你身边不能没人。”
“没事,现在不可能有人害我的,我现在是边缘人。”庄继华毫不在意,他认为现在没人会来打他的主意。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叫他:“Mr庄,MerryChristmas;”
“老约,圣诞快乐!”庄继华回头给约尔迪打个招呼。
约尔迪满面红光,他把身体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一个男子:“庄,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鲍尔上校。”
第四章大革命风云第四十六节旁观(三)
第四章大革命风云第四十六节旁观(三)
庄继华抬眼看着鲍尔,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典型的军人,他安静的肃立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显得卓而不群;目光内敛,微弯的鼻梁象鹰嘴,一套西装被他穿出了军装味。
“哦,鲍尔上校,早就听说你了,圣诞快乐。”庄继华伸出手去,这句话却是用英语说的。
鲍尔上前一步轻轻握了一下伸过来的手,然后迅速放开,又迅速后退半步:“圣诞快乐;我也听说过庄将军的战绩,很优秀的战绩。”
鲍尔的话也是用英语说的,看来两人心有灵犀,都断定对方不懂自己的母语。
“我早该来拜访,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还请将军原谅。”
鲍尔曲解了庄继华话里的含义,他认为庄继华是在委婉的表示不满,毕竟约尔迪说过之后又过了这么多天了。
“今天是个过节的日子,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庄继华微笑着说:“不过,您不用请我原谅,…..。”
庄继华的话音还没落,门口传来一阵大声的叫嚷声,庄继华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正在跳舞的人群在停下来了,好奇的看着大门方向。
“….你们这些帝国主义的走狗!打倒走狗!”
庄继华眉头紧皱,他大致猜到是什么人了,他向伍子牛递个眼色,然后对鲍尔和约尔迪说:“抱歉,我必须离开一会。”
说完示意伍子牛推他过去。伍子牛有心想劝他不要管,可庄继华眼睛却丝毫不动摇,双手就要去推动轮子,伍子牛只好把嘴闭上,推着他向门口走去。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医院!”一个身材有点发福的妇女拦着十几个工人模样地人,那些人正欲往面闯。庄继华认得那个妇女,是医院的护士长。一个很和蔼的人,此刻却涨红了脸,坚决拦在那些人前面。
“呵,医院又怎么样,医院我们工人阶级就不能进了。”一个嘴上刁着烟卷的工人“愤慨的”说:“跳舞不就是搂搂抱抱的吗,我也会,我听说你们医院的护士都长得挺漂亮地。爷们正想见识见识。”
“Miss李,这是怎么回事?”院长从里面出来看到这一幕便问。
“院长,他们要来参加舞会,可是医院有规定的,没有本院人员陪同是不能进来地,可他们非要往里闯。”李护士长见是院长,象找着主心骨似的,急忙向他报告。
“工友们。我们进去。”院长还没说话,为首的工人就向后一招手,率先就往里走。
院长看看这些人感到有些棘手,现在武汉的工人运动风起云涌,隔三岔五就有一场罢工,总工会的权力之大几乎可以等同市政府。
“站住。你们想作什么?”一个青年医生出面拦住,那个工人抬手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医生当即栽倒,随后工人抬脚就踢,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后面地工人也一涌而上,对着倒在地上的医生就是一针乱打。
“住手!住手!不许打人!”院长急忙上前阻止,还没等他靠近,飞来一巴掌煽在他的脸上,院长当即踉跄后退。鼻梁上的眼镜也飞了出去。李护士长连忙扶着他。
“不许打人!”从大厅里涌出更多的人,他们的怒吼声制止了这些人的殴打。两个护士跑上去扶起呻伶的青年医生,就要往急诊室送。
“站住,往那走,”工人中又有一人出来拦住:“他这个人妨碍工人活动,是反**分子,必须交给我们工人审判。”
“你们跑到这里来无理取闹,还打人,怎么还成你们有理了?”小秀忽然从后面站出来大声质问。
越来越多地人从大厅里涌出来,渐渐的对这些人形成包围状态,部分在附近的轻伤员也过来,站在外围,冷冷的注视他们。
“喝,人挺多呀,”为首的工人毫不在意的看看周围:“我告诉你们,这医院外面有几十万工人,德子,去叫纠察队。”
两个人从飞快地跑出人群,看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人群中的伍子牛和宋云飞身体一动,庄继华连忙摆手,招手把宋云飞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两句,宋云飞听后转身挤出人群。
“圣诞节是什么节?西方帝国主义的节日,你们过这种节不是向帝国主义投降吗?工友们,你们说是不是!”为首的青年工人很是机警,立刻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
“打倒投降派!反对圣诞节!”十几个工人高举拳头大声高呼口号,只是周围的医生护士工友都冷冷的看着他们。
“打倒帝国主义的走狗!”为首工人又换了个口号。
“打倒帝国主义的走狗!”紧跟着响起整整高呼声和十几支拳头。
“医院的工友们,你们不要上了帝国主义地当,要与他们斗争!无产阶级应该团结起来,工人万岁!”为首工人大声对着周围地医生护士们叫到。
“你们在这里胡搅蛮缠,打人骂人,真是岂有此理!”老院长从最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后,气得浑身直哆嗦,可他地修养让他骂不出更激烈的话,只是用手指着为首工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赶紧送急诊!快去!”李护士长又向那两个扶着挨打医生的护士吩咐道。
“不许去!”又有两个工人站出来拦在护士身前。
“这个人必须交给我们工人审判!”工人厉声叫到。
“交给你们审判?”庄继华见那个医生受伤很重,嘴里在往外冒血。估计肋骨和内脏都受到重创,必须赶紧送急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什么人?”为首青年工人看着把被推出来的庄继华,感到此人有些不平凡,给他推车地都是中尉。
“你不要管我什么人,”庄继华冷冷的盯着他说:“你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先救人。子牛,先救人。”
伍子牛迟疑一下。他怕这些人对庄继华动粗,“快去!”庄继华有些生气了,手拍着轮椅厉声说。
伍子牛松开扶着轮椅的收,看看周围,约尔迪却站出来走向被拦住的护士,伍子牛看到宋云飞出现在人群中,他这才迈步跟在约尔迪的身后。一齐走向被扶着的医生。
“哼,”青年工人丝毫不惧,冷眼看着过来地两个人,等他们靠近后手一挥,七八个工人拦在两人面前。
约尔迪被拦住了,伍子牛却拦不住,他很轻松的就把拦在身前地那几个工人扔出三四尺,这时从另一侧出来三四个伤兵。他们缓慢的靠过来,逼近了这群工人,为首工人感到事情不妙。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反对我们工人?反对**?工友们,不要怕,团结起来,跟他们斗争!”
口号虽然还在喊。可声势却大不如前,也不再敢拦阻了。庄继华搬动轮椅向前几步,轮椅虽然很轻,可他却感到很是吃力,忽然他感到轮椅似乎轻了许多,扭头一看却是鲍尔在身后推动,他向鲍尔感激的笑笑,后者的神情却依然那样冷漠,只是双手把轮椅握得紧紧的。
鲍尔推着庄继华来到人群的最前面,在距离工人五六步的地方停下。宋云飞也从人群挤出来。来到庄继华身后。
“你叫什么?是哪个工会地?”庄继华问。
“曾新元,码头工会纠察队的。你是什么人?”青年工人警惕的看着他。
“今天是你们自己的行动,还是你们工会的布置?”庄继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
“这与你无关,你是谁?”曾新元又问,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庄继华想想后决定还是告诉他,英雄的身份也许有点帮助:“我叫庄继华,国民**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
庄继华的话音刚落,曾新元即露出恍然大悟地神色,他轻蔑的说:“原来你是蒋介石的走狗,反动军官。”
“反动军官?这个帽子好大,你凭什么断定我是反动军官呢?”庄继华脸色一沉,他没想到事情变得如此之快,共产党的基层组织已经把蒋介石定为敌人了。
“难道不是吗?蒋介石反对工农运动,是新军阀。”曾新元尖锐的叫到。
“贵党中央是这样说的?”庄继华又问。
曾新元一下子语塞,中共高层虽然已经把蒋介石定为潜在地头号对手,新右派的代表,但在策略上却还是决定团结他,而且这也是莫斯科的要求,现在的反蒋都是下层的激进行动,中共中央还没有正式宣布。
“你们知道这事什么地方吗?”见他回答不上来,庄继华便又冷冷的说:“这里是医院,国民**军征用的医院,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为**工作,你们来这里破坏是在向**进攻,是典型的反**行为。”
“你放屁,我们工人的行动都是**行动,你们才是反**。”曾新元大声叫到:“工友们不要受这个反动军官地欺骗!他是蒋介石地走狗!”
“你们说,他们是**行为吗?”庄继华冷静的问身后地医生和护士。
“不是!”
“是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