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该死的民人,十四爷倒是好性子,要是我做主,就杀光了他们。”在守城门的绿营兵近乎漠然的眼神中离开大同的栋佳愤愤的咒骂道。“早知道,老子就带兵回来屠了大同,还是四爷在汉中做得好,这些民人都是养不熟的……”
意兴阑珊的胤禵本不想回答,但栋佳这番话却分明是在说自己软弱,还有些年轻气盛的他顿时心火冒起,抡起鞭子就给了栋佳一下:“混账奴才,你什么眼神,没看到那些绿营兵的样子嘛,要真动手起来,你以为这里有多少人能安全走出大同。”
觉罗萨林跟着帮腔道:“十四阿哥说得对,这些日子不少民人在私底下串联,搞不好是准备献了大同,我们要是动起手来,那正好被这些家伙拿来做了功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就这点人马,折损不得啊。”
栋佳虽然觉得两人的话有些夸大,但胤禵毕竟是皇子、是主子,他一个下五旗的不好硬顶,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认错。胤禵也知道如今还没有脱离危险,少不得栋佳几个保护,因此也没有追究下去,事情到此为止。
只是胤禵想到此为止,但栋佳心里却依旧不满,当然也就是现在大清朝不保夕了,旗人也离心离德,否则就算胤禵把他生生打死,栋佳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少冤枉,还说不定觉得没牵连家族而感谢贝子爷的恩典呢。
走了一会,前面道路出现了分叉,一边是往采掠山东面走,经南洋河、大洋河谷地到万全,然后走张家口出关;另一条是继续北上直接出大同边墙进入察哈尔各旗;再有一条就是往朔平府(右玉)方向走,经杀虎(胡)口往土默特旗去。由于华夏已经降服了土默特旗、厄鲁特各旗,所以西行杀虎口这条路肯定不能选择,剩下的只有北上或东去两条路了。
东去万全、张家口这条路比较近,又在人口比较稠密的地区行动,方便补给;而走察哈尔虽然绕了远路,但可以得到理藩院在察哈尔的各旗总管的帮助;因此属于各有利弊。不过离开大同之前,胤禵、萨林以及栋佳已经商量过了,觉得夏军要攻打北京,没那么快控制张家口,因此觉得冒险走东线,以抢在夏军之前逃入草原。
既然一早就拿定了主意,众人也没有再多考虑,当即便向东路折去。然而行了半刻钟不到,两骑快马从后面追了上来,马上的骑士还在大喊一些听不太清楚的话,当下就让一众人提高了警戒,几个拿着鸟铳和弓箭的还把武器对准了对方。
渐渐的,后面的骑士追近了,胤禵凝神向来者脸上望去,突然发出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声:“别动,都放下武器,那,那是八哥,八阿哥。”
听说追来的人是八贤王,几个认得胤禩的满洲文武或从马上直起了身子或从骡马车里钻了出来,一个个张大了眼睛向后面瞧去。很快除了几个近视的,大部分人都认出了胤禩,顿时激动起来,若非胤禵就在边上,差不多要冲过去围住来人。
胤禵也非常激动,等到胤禩靠近了,他翻身下马迎了上去:“八哥,你,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胤禩喘着气冲着胤禵和萨林几人点点头。“你们不能走这条路,十天前,夏军已经占领了宣化和张家口,你们再走下去只怕是自投罗网。”
胤禵狐疑的看了胤禩一眼:“八哥,你怎么知道的,对了,老十三呢?他没跟着你?”
“先掉头,等一下跟你仔细说。”在胤禩的催促下,车队掉了一个头,旋即向察哈尔驶去,趁着车队掉头的机会,胤禩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不甚唏嘘道。“老十三是条好汉子,我不如他啊。”
听说胤祥决议死守安阳为其他几部北撤争取时间,胤禵也流泪了,只见他翻身下马冲着安阳方向磕了一个头:“老十三,虽然我胤禵一直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分了额娘和四哥的重视,但现在我服你了……”
陪着胤禩、胤禵掉了几滴眼泪,觉罗萨林这才开口问道:“八爷,您是说您冒充夏军传令骑手才一路得以北上进入山西的,那您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觉罗萨林这么一问,觉得有资格围在两位阿哥身边的满洲文武都提起神来听着。
就听胤禩叹息一声:“都是些不好的消息,除了老三被抓、老四被杀,老大也败了,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就连太子本人也战死了。”
就算一早知道大清肯定要亡了,但这些满官们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栋佳当即追问道:“八爷,那,那北京城呢?皇上呢?”
“北京城早在八月里就被攻破了,不过我入雁门之前只是听说夏军围了紫禁城还没动手,现在的情况就不知道了。”胤禩如是回答着,让那些还期盼家人安全的八旗文武们一个个脸色惨白。“至于皇阿玛,听说还在紫禁城里,但我以为不可能,皇阿玛得到兵败的消息要比本阿哥都早,想来已经出了山海关,留在京城里的只是替身。”
胤禩这么说当然是为了提振众人的信心,毕竟现在也只有康熙还有一点号召力,能让满人团结起来。果不出他的所料,听说康熙可能无碍,几百号旗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仿佛是在绝处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好了,车都掉头没有。”胤禩一到自然就把胤禵的风头给抢了,所有人都围绕在他身边,说出来的话也更有权威。“赶快,赶快上车,咱们走,赶到察哈尔,咱们才有一线生机,在此之前,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谁掉队了,别想有人会等你……”
队伍继续行动起来,看着一马当先的胤禩,胤禵的包衣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在胤禵耳边说道:“主子爷,你看八爷,把十三爷丢在那顶杠,自己一跑了之,如今却神气活现的。”
胤禵一愣,随即冲着自家奴才轻喝道:“闭嘴,也不看看如今什么时候,正是同舟共济的当口,还敢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真以为你那点功劳让爷不舍不得杀你吗?”
“主子爷,”包衣却飞快的扫了扫四周,见众人似乎只顾行军没有留意,他才继续说道。“爷,如今太子爷去了,皇上又生死未卜,若是只有你和八爷回到关外,这……”
“不要说了。”胤禵冲着包衣一使眼色。“皇阿玛还没去呢。”
“要是皇上已经去了……”
“闭嘴!”胤禵甩了一马鞭在包衣身上,然后驱马赶上已经跑远的胤禩。“八哥,咱们得合计合计,今后该怎么跟华夏斗下去……”
第584章 灭清之战(二十三)
紫禁城被围已经二十几日了,这些日子里面,躲在皇城的七八万满人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度日如年。首先混乱之中粮食是根本没有准备的,只能靠着宫城里仅有的一些储备物资,勉强的支撑了下来,但想人人吃饱是不可能的。
有了米面还要有柴火才能烧饭,结果在康熙不问不顾的情况下,他原本想办法囤积在各大殿的引火物首先被满人们用光了,接着御花园的花木也彻底遭了殃,若不是考虑到自己还要住人,恐怕各部衙门都要被拆光了用来烧火。
引火的木材好歹还能解决,但人还要有水才行,皇城用水平日里都是从玉泉山送来的好水,如今是彻底断绝了,只能用少量的井水及护城河里的脏水过滤一下凑活着用,但几万的排泄物都倒在护城河里,这水质可想而知,所以除了极少数能喝到开水的以外,一众满人纷纷得病,很快就把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变成了疫区。
当然,大内中药品是不缺的,可是没有会用,所以只能看着病人慢慢死去。这种恐怖场景只让所有的满人们倒过来盼着夏军能立刻冲进紫禁城来。可是夏军连清理皇城外面的满人汉奸都顾不过来了,又如何有余力进攻皇城,所有满人还得在疫魔的威胁下胆战心惊。
面对这种情况,同样躲入皇城的隆科多曾一度下令城内的满人向外逃,结果却被守住诸门的夏军以为满人要突围,一顿炮打铳射,将满人赶了回去。不得已,隆科多只能命人把越来越多的死者和待死者丢进几处衙署之内,然后封闭衙署,以期截断传播源。
可是水质的问题不解决,疫病又怎么可能根除呢?结果病人持续增加,封闭的衙署越来越多,到最后躲在深宫里的康熙本人也经由服侍的太监传染上了疫病。到这个时候,就是再抱有幻想的人都知道末日即将来临了。
九月十四日,病入沉珂的康熙招来隆科多,命其携自己的遗诏出城向夏军投诚。隆科多孤身一人走出皇城向夏军奉上康熙的遗诏,然而听说皇城内成了疫区的夏军却将其驱赶回了皇城之中,至此满人的生路断绝。
当天下午,康熙命人打开午门,仅剩的不到万余满人涌入太和殿前广场,此时数名忠心耿耿的太监抬着康熙来到残余满人面前。看着已经病入膏肓的康熙,再想想朝不保夕的自己,满人们一个个跪地不起嚎啕大哭。
在哭声中,康熙被抬入他曾长期居住过的清宁宫保和殿中。旋即殿门封闭,门缝窗缝里很快冒出了滚滚浓烟。看着康熙走入了自己选定的焚尸处,满人们顿时激动起来,找来尚未用尽的清油,引燃火头,四处点火,烈焰沸腾之下,紫禁城这座明清两代帝王花费亿万国帑修建的世界中心顿时消失在冲天的黑烟之中。
包括隆科多在内的万余满人随之蹈火,化作了一曲悲壮的挽歌。只是在这场大火中,胤禟和胤俄奇怪的消失了,没有人能说出他们的生死下落,是跟着康熙殉死了?是之前就死在夏军铳炮下了?还是混入民居后被夏军一股脑的当成普通满人驱赶在工地上、种植园中消声灭迹了?一切就此成为历史疑团。
看着匆匆打马而来的何叔治,守军忙不迭的报告道:“大人,皇城内起火了。”
“本官已经看到了。”何叔治绷着脸翻身下马。“该死的清虏,居然如此暴桀,居然焚了紫禁城,就连当年前明和李闯都没这么干过。”
“大人,”边上的参谋问道。“是不是要派人进去救火?”
参谋们的想法是郑克臧虽然宣布将顺天府改为幽州留守府,但将来未必不可能迁都此地,因此若是听说皇城火起后,己等坐视不救的话,未免会在心中记上一笔,那么日后自己的前程就要打问号了。不过何叔治却已经知道郑克臧属意天津为华夏北都,再加上之前隆科多曾经为了让夏军施以援手说过紫禁城内的惨状,因此他犹豫了。
这么一犹豫,火势便越发的大了起来,见到此情此景,何叔治叹了口气:“来人,立刻清除一道隔离带出来,以免飞散的火星把内城也烧着了。”
“大人,那,那紫禁城就不救了吗?”参谋张口结舌的看着何叔治。“大人,里面可是有无数的珍宝,万一,万一,圣上怪罪下来……”
“圣上怪罪的话,就由本官一人承担吧。”何叔治看似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参谋的肩。“你不是不知道,里面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救火,救到后面全军得了疫病,就能向圣上交代了吗?还是一把火,烧成白地干净啊……”
“城里起火了。”正在被夏军押出北京押往天津的某队满人注意到了北京城里腾起的火光。“那,那是,那是皇宫。”无数满人瘫软在地上,同样无数人跪倒在那叩首痛哭不止。“皇上,皇上,大清啊!皇上……”
尽管夏军官兵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在神经大条的夏军武官们的呵斥下,回过神来的夏军士兵们纷纷冲着满人们拳打脚踢道:“起来,都给我起来,哭什么丧,在你们手里死的汉人数不胜数,你们怎么不哭哭他们,好为自己和祖宗忏悔……”
大火整整烧了五天五夜才慢慢熄灭,此时郑克臧已经赶到了幽州府,在何叔治的陪同下,郑克臧穿过一片清理过的火场,来到已经是残垣断瓦的三大殿之前。
“圣上,不能再前进了,前面没有清理过,怕是余火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