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寅时二刻,刘香仍然没有发现赵和海的踪影,刘香终于醒悟,赵和海早已经偷偷出了港,正在港外等着自己呢!
刘香突然意识到,此仗很可能会大败亏输。他倒也光棍,不惜冒着被火炮击中的危险,发出信号令各舰撤退。
刘香的命令还算及时,如果再拖延一个时辰,又到了涨潮时间,战舰哪能顺利撤退?
刘虎三比刘香还光棍,他早就对搜索失去了信心,一看到刘香发出的信号,立即调转船头,心急火燎地往外海冲去。
战舰冲得正欢,立在船头的刘虎三突然看到了三道黑黑的长链横在帆船前进的方向上。刘虎三大惊,狂呼道:“转舵!转舵!”然而,帆船急切之间哪能迅速转向?继续以五六节的速度冲向铁索。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高大的船身一下子撞在了三道铁索上,猝不及防的水手们不是被甩到了海里,就是被撞得头破血流,更有甚者,被撞得晕了过去,刘虎三一下子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幸亏刘虎三反应敏捷,在发现铁索后就牢牢抓住了绳索,才未掉入大海。
船身缓缓横了过来,偎依在铁索上,动弹不得。
刘虎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心里焦急无比,立即令水手将小船上装满易燃物质和火药,靠在铁索上,准备将铁索烧断。
小船上的火光腾地升起,在黑暗的夜空下,显得非常耀眼。
赵和海的舰队早已等候多时,见机立即对刘虎三战舰实施疯狂地炮击。岸上的炮台也在火光的指引下,遥遥打击刘虎三战舰。
此时,刘香其他的战舰陆续赶到。见到刘虎三战舰的惨状后,纷纷紧急下锚停船,成了赵和海和岸上炮台的活靶子,被打得惨不可言。
此次炮击简直就是虐杀,不到一刻钟,刘虎三战舰倾斜,眼见就要沉没。刘虎三双眼圆睁,几乎要把眼睛撑破,“所有人等,立即上小艇逃生!”
战舰上的海盗早已吓破了胆,得令后,纷纷抢着跳上小艇,拼命地往外划,期望离战舰越远越好。
刘虎三独自留了下来,点燃了火药库。
随着一阵猛烈的爆炸,整条巨型战舰燃起了熊熊大火,依靠在铁索上,几乎将铁索烧红。十多分钟后,三条铁索被次第烧断,跌落在大海中,战舰也逐渐沉入大海,舱室在海水的挤压下,发出一阵呜咽之声,似乎在为勇悍的刘虎三唱挽歌。
刘虎三舍弃性命,为整个舰队争取了一线生机,这被刘香看得一清二楚,刘香禁不住老泪纵横,厉声狂吼道:“弟兄们,冲出去,冲出去才有活路!”
此时,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马上就要天光大亮,再不趁机冲出,必然在岸上炮台和赵和海的围剿下死于非命。海盗们在刘虎三的刺激下,个个势若猛虎,冒着漫天横飞的炮弹,狠命地往外海冲。
然而,刘香舰队仓促集结,不成阵列,哪里是赵和海舰队的对手,一艘艘被轰得千疮百孔,根本就无法冲出去。
天空越来越亮,刘香无法,令人押出洪云蒸,将刀架在洪云蒸的脖子上,令海盗一起对着赵和海大吼道:“再不停止炮击,就杀了他!”
“再不停止炮击……就杀了他……”喊声远远地传了出去,赵和海在炮击声的影响下,根本就未听见。但是他一直通过望远镜查看刘香动态,早就发现了刘香的诡异行动。
赵和海立即令人叫来陈奎,让陈奎观看。
陈奎一看,立即道:“那是洪参政!赵将军,赶紧停止炮击!”
陈奎的话音还未落,就发现刘香一刀砍下了洪云蒸的头颅,陈奎一下子坐倒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昂贵的望远镜也被扔在一边。突然陈奎又跳起来,紧紧抓住赵和海的双手,尖着嗓子狂叫道:“赵将军,我求你了,求你了,立即发炮把刘香轰死!轰死!……”
赵和海莫名其妙,推开陈奎,捡起望远镜一看,瞬间明白了一切,向来嬉笑怒骂皆形于色的赵和海忽然变得异常严肃,挺直了腰板,庄严地向洪云蒸行了一个军礼!
军礼之后,舰队的炮火愈发猛烈,直欲将刘香的肠子轰出来……
谁也不知道刘香为何突然杀掉最后的筹码,唯有刘香身边的人知道,洪云蒸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矢死报国,公匆失战机!”
洪云蒸有点死心眼,这个死心眼叫做气节!
刘香最终还是死了,死于赵和海舰队及岸上炮台的密集炮火之下。刘香死后,群龙无首,麾下大部投降,小部分迎着赵和海的舰队发起了决死冲击,最终仅仅只有十多艘战舰冲出重重包围,消失不知所踪。
此战之后,林纯鸿立即令赵和海携带刘香首级,招降南丫岛上的刘香余部。南丫岛上几乎全为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抵抗林纯鸿的重兵,只得投降。
自此,林纯鸿获刘香余部将近三万人,战舰三百多艘,实力一下子涨了一大截,虽然远远不及郑芝龙,好歹暂时获得了广东沿海的制海权。
彻底剿灭刘香残余势力后,林纯鸿将目光盯在了广东诸将身上。身为广东总兵,麾下诸将居然淫奉阳违,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率领龙虎营回到广州后,立即携胜利之威,召集众将至广州议事。众将悚然,不敢再推诿,皆亲自来到广州。会上,林纯鸿直接将广州海防参将陆睿山推出斩首,理由就是军情紧急,陆睿山抗命不遵。
当鲜血淋漓的人头送到林纯鸿面前时,众将皆吓得面无人色,内心悄悄发誓:以后绝不违抗林纯鸿的军令,至于熊文灿,还是等熊文灿能命令林纯鸿后再说吧!
林纯鸿用一场大胜、一个人头向广东诸将宣示:谁才是广东真正的主人,谁要是不听话,得先想想项上人头!
当初,林纯鸿的确给陆睿山下令,令他派出广州舰队骚扰刘香老巢南丫岛,并严格按照大明要求进行备档。他并未指望陆睿山的广州舰队发挥作用,只是为了在战后找一个借口震慑诸将。
紧接着,林纯鸿给两广总督府和兵部分别递送了战报,并将刘香人头处理后,一并送往京师。朱由检和温体仁送了广东总兵这份豪礼给他,他总得回礼。
当然,这份回礼如何解读,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卢象升认为,林纯鸿简直就在威胁朝廷:你们看看,为祸广东十几年的刘香,被我在三个月内斩首,你们要对付我,可要多思量思量啊!
熊文灿认为,林纯鸿这是在向我示好呢,你们看看,战报中三句话不离“在总督大人的英明领导下”,诚意很足呢!
郑芝龙认为,奶奶的,林纯鸿居然这么快就向朱由检献媚,是想把势力范围的划分做成既定事实么?
至于朱由检和温体仁怎么想,外人无从得知。只有曹化淳知道,朱由检接到战报后,细细读了一个时辰之久,最终将一份提拔张道涵为陕西延州推官的奏章留中。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离间之计
以霹雳手段震慑广东诸将后,林纯鸿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繁忙的时期。来自荆州的行文需要批复,关键职位上的下属需要面授机宜,天南海北的拜访者需要凝神应付……
林纯鸿哀叹不已:老子都快变成朱由检了,每日忙至深夜,谁受得了啊……
还是在荆州舒服,邦泰在荆州地区根深蒂固,业已形成完善的体系,林纯鸿只需要把握方向即可,不需要事事亲为。而在广东,万事草创,正是体制完善的关键时期,容不得林纯鸿有半分懈怠。
本来,林纯鸿计划,在剿灭刘香之后,立即前往琼州府考察铁矿事宜,以期解决长期困扰邦泰的瓶颈问题。哪想到事情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扑面而来,一直抽不出时间。
玉儿每日都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哎,憋死我了,已经一个月不识玉儿滋味了……
一想到崔玉,林纯鸿不停地吞咽口水,大叫道:“玉儿……玉儿……”
不闻崔玉甜糯的声音,却听到小荷怯生生地回道:“老爷,小夫人前往澳门,今夜不回来了。”
林纯鸿愣了愣,懊恼地将一份行文丢在了案台上,瞅着小荷发呆。
小荷身材高挑、曼妙,脸蛋白皙、清秀,浑身透露着一股超然脱俗的韵味,犹如出水的芙蓉一般,濯清涟而不妖。林纯鸿不由得看痴了,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绮念,正准备继续批阅行文,侍卫宁典报告,军情司总管高龙抵达广州,正在府中等待召见。
林纯鸿大惊,高龙亲来广州,邦泰内部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
狐疑不定的林纯鸿立即召见高龙。好在高龙神色如常,让林纯鸿将心放回了肚子。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刚到广州就要报告?”
高龙拱了拱手,笑道:“将军到广州不过三个月,就将刘香打得灰飞烟灭,属下做事再不加快速度,将军该不满了!”
林纯鸿笑骂道:“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这马屁水平可不怎么高!有话快说,别来这一套!”
高龙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回将军,属下前来广州,正是奉周都督之命。邦泰内部暗流汹涌,周都督坐镇襄阳难以分身,希望将军能将张副都督调回荆州!”
林纯鸿变了脸色,问道:“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因为张明桥泄露铸币机密一事!”高龙恨恨地说道。
“这个军情司早已报告过了,张明桥不是已经被监察府逮捕了么?”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张明桥将铸币技术细节泄露给温育仁后,温体仁就指使党羽上奏,提拔张府令为延州推官。此事虽然被圣上留中,但周都督怀疑,张府令有着与温育仁勾结的重大嫌疑!”
林纯鸿皱着眉头深思,沉默不语。
高龙继续说道:“更加吊诡的是,圣上将折子一留中,秦良玉就令马祥麟立即率兵增援万县!卢象升也严令周都督进兵南阳,否则以抗命论处。周都督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有人里应外合,邦泰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
“所以周都督就要求调回张副都督?”
“正是,周都督还建议,最好暂时将府令换为他人,这样也能起到防范于未然的作用。”
林纯鸿又将所有情报串起来推演一遍,问道:“李辉忠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林纯鸿的话问得含糊,但高龙长期伴随林纯鸿左右,哪能不明白林纯鸿的意思?他回道:“安防司暂时没发现可疑之人在境内活动。”
林纯鸿冷笑一声,道:“温体仁好谋划!好气魄!为行一离间计,居然不惜调动天下兵马!”
高龙愕然:“温体仁的离间计?”
“正是!张府令的小公子本来就不成器,为谋私利,泄露铸币细节,纯属偶然事件。温体仁力图让咱们相信,张府令与张明桥有意为之,让咱们自折羽翼!”
说完,林纯鸿从案台上搜出一份行文,说道:“这是张府令关于成立粮食司的谋划,其谋划之深远,细节之完善,算得上呕心沥血。能拿出这样一份高水平的行文,你会怀疑他对邦泰不利?”
高龙不懂粮食司之事,没等看完,躬身道:“周都督等着将军拿主意,还请将军示下。”
林纯鸿想了想,道:“卢象升那里,你告诉周都督,也不要硬抗着,派出骠骑营到河南转一圈,即便打几场硬仗也无所谓,窦石温和徐允在南阳经营已久,告诉他们,一定要把采铜地保护住,万不容贼寇袭扰!”
“至于秦良玉那边,让李蒙申遣精锐水师到石柱土司附近转转,看秦良玉还有没有胆子出兵!”
“周都督坐镇襄阳,不可离开,荆州的确缺少有威望的将军,放心吧,我会马上让张副都督回荆州的……”
高龙放下心来,随后又汇报了一些事情,并告知林纯鸿:“大太监张彝宪数次派人至荆州示好,这次更是派来了心腹李明臣来广州拜见将军,目前业已抵达韶州,其目的就在于铸币一事,还请将军早作筹划。”
林纯鸿一听,大喜。看来,机会和事务一样多,怎么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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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币工坊、邦泰钱庄均隶属于中书府财政司,两者紧密配合,共同构建邦泰的货币体系。自邦泰在五峰、桐柏二县开采铜矿以来,铸币工坊就开足马力,大规模铸造铜币。铜币采用黄铜冲压,与嘉靖通宝完全不一样,但是大明长期极度缺乏铜币,新铜币一经出现,立即受到了热烈欢迎,使用者完全不在乎铜币是否是真的嘉靖通宝。
不过,与铜币大受欢迎相比,银币拍马也追不上。银币乃新鲜事物,老百姓接受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鉴于铸造银币的利润巨大,银币遭到了江南豪商的联合抵制,在江南一直打不开局面。更何况,林纯鸿为了发行更多的票据,几乎将现银全部挪为了储备银,每日生产的银币非常有限。
后来,朱由检下旨,严禁邦泰私铸钱币,林纯鸿干脆停了冲压银币,将所有水力、风力机器全部用于冲压铜币,每日赚取惊人的利润。
随着邦泰高层的眼光日益长远,大部分高管已经意识到,大明混乱的钱币制度已经对邦泰的生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邦泰急需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统一的货币制度。
这点,徽商和江南豪商的要求同样强烈。因此,全国上下,建立统一货币制度的呼声越来越高,每月总有几份奏章谈及此事。
正好林纯鸿用事实证明了冲压银币和铜币乃一本万利的事,朱由检和温体仁遂下定决心整顿混乱的货币制度,统一冲压银币和铜币。
温体仁信心十足,一心一意想把铸币一事揽入怀中,从而彻底掌握大明的财政,这才有温育仁费尽心机从张明桥处弄到铸币技术细节一事。哪想到朱由检对官府的贪腐、低效深恶痛绝,根本不相信官府能做好此事。刚好铸币机构宝源局隶属于工部,而大太监张彝宪钩校工部、户部事务,于是,朱由检将铸币一事交予张彝宪负责,所得利润全部归入他的内帑。
朱由检做得更绝的是,他完全听从了林纯鸿的建议,规定张彝宪每铸造一枚银币,需上缴六分利,每铸造一千文铜钱,需上缴一百五十文的利,并定期派人抽取钱币检测钱币成色,防止张彝宪弄虚作假。
这一下几乎将张彝宪逼入了绝境,以张彝宪的组织能力及宝源局的技术现状,根本无法做到盈利,哪谈得上上缴利润?
张彝宪无法,只好不停地向林纯鸿示好,并派心腹前往广州,希望林纯鸿救他一命。他非常清楚,朱由检对铸币抱有厚望,自己办砸了此事,估计有生命危险。
对于朝廷铸币,林纯鸿当然乐观其成,这不仅对邦泰赚取利润有利,而且关系到整个大汉民族的未来,无论从哪方面看,林纯鸿都不会让朝廷将此事办砸。
而且,对于朱由检将铸币交给太监负责,林纯鸿举双手赞成。毕竟,要与工部那帮死脑筋打交道,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与太监打交道则容易许多,可以明目张胆地进行利益交易。
林纯鸿想到此处,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自己热衷于交流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如海盗、如太监、如贩夫走卒、如失意士子、如逃奔至荆州的边军……全是大明的边缘势力。而大明的主流势力,如温体仁、瞿式耜、张溥、熊文灿、左良玉……与他们交流时,不仅费心费力,而且感到厌烦无比。
“来这个时代七八年了,看来我还是没有彻底融入啊……”
“不对,也不是没有融入,很可能大明所谓的主流势力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看来我还得着力培养新兴势力,这才是最大的战略……任重而道远啊……”
林纯鸿又陷入沉思中……
第二百二十章 海鱼保鲜
当李明臣抵达广州后,林纯鸿接过朝廷定版的银币和铜币一看,禁不住感慨万分。大明工匠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其防伪措施与邦泰银币防伪措施可谓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