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卢象升毅然率兵前往庆都,与豪格展开了死战。
第五百零五章 殉国
老天爷似乎和卢象升开了个玩笑,当他存了死志,试图在庆都与豪格决一死战时,关宁总兵祖大寿率领三千铁骑赶到,投入战场。
与此同时,卢象升还发现,在庆都的清军兵力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千五,充其量算得上劫掠分队,豪格的主力不知去向。
卢象升大喜,立即亲身上阵,与鞑子骑兵展开了惨烈的冲撞。杨国柱与虎大威见清兵兵力少,明军兵力雄厚,又有关宁铁骑在一旁相助,士气大涨,皆奋勇杀敌。
一番大战后,鞑子丢下几百具尸体,往东突围而去。
自鞑子突破青山关、密云之后,明军终于取得了难得一见的小胜。
正当卢象升筹备再战时,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大的阴云扑面而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豪格去哪里了呢?
原来,多尔衮瞄准了保定府东南的高阳县,临时将豪格调至高阳附近,一同围攻。高阳城小、民穷,又没有处在交通要道上,多尔衮之所以纠集重兵,无他,只因为城里住着一位退休的大官:孙承宗!
满清鞑子骤至,孙承宗以七十六岁高龄,率领全家二十余口上城墙,开始坚守,满城数千百姓,无一人逃亡,准备迎敌。
要将没将,要兵没兵,高阳城迅速陷落,孙承宗被俘。
多尔衮劝降不成,用白绫将其勒死,子孙十九人力战而亡,其余家眷全部遇难。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高阳城上空,寒风呼号,如吟唱、如挽歌……
消息传开,举国悲痛,朱由检几欲晕厥。
朱由检悲愤交加之下,早就把杨嗣昌的劝谏抛在了一边,下旨令洪承畴、孙传庭、刘泽清、吴襄率兵勤王。同时,下严旨斥责卢象升,言辞激烈,大有若再失利,便问罪之势。
下雨偏逢屋漏,高起潜担心卢象升孟浪用兵,葬送为数不多的精兵,将祖大寿、杨国柱、虎大威兵调至运河边,卢象升手头仅余五千余人。
卢象升大怒,心知无法与高起潜讲道理,直接找到了杨嗣昌。
“受皇上重托,下官手持尚方宝剑,统天下勤王兵马,身负重任,若避战,当年袁元素之凌迟,下官无法避之!”
卢象升见到杨嗣昌后,也不废话,言辞凄厉,直言道。八年前,卢象升在北京城下,亲眼看见了袁崇焕的下场,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现在,孙承宗以身殉国,城内早已有一帮言官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惯于汉奸、叛徒之名。他很清楚,唯独有两种选择可以避祸,一是迅速率兵将鞑子驱逐,二是与鞑子决一死战,以身殉国。
杨嗣昌正为朱由检调动洪承畴、孙传庭、刘泽清、吴襄恼火,听了卢象升的话后,大喝道:“诚如汝言,请先用尚方宝剑杀我!”
卢象升毫不退缩,喝道:“要凌迟,也是下官,关杨阁老何事?如今,唯有舍此残躯,拼死报国!”
杨嗣昌默然,心知卢象升存了死志,待再劝,卢象升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晚,卢象升回到大营,召集部下,断然道:“今敌众我寡,本督心已决,明日出战,愿战着随,愿走者留,但求以死报国,不求生还!”
……
第二日,也就是崇祯十年十二月十五,卢象升率领五千余人,悍然南下,所部皆从,无一人留守。
行至巨鹿时,卢象升遭遇多尔衮、豪格、博洛部主力两万余人,陷入包围之中。
卢象升列阵迎敌,率军拼死作战,左冲右突,从中午打到晚上,又从晚上打到第二日凌晨,直至最后火炮、箭矢全部用尽,人马所剩无几。
卢象升清楚,最后时刻已经来临,他挥舞着马刀,继续战斗,战马射翻,下马再战;右臂中箭,拔掉箭支,左手持刀,再战;腿部中箭,跪倒在地,再战……
身中四箭、三刀,依然奋战不休,直至最后……
所部五千余人,除极少数外,尽皆战死!
阴云密布、朔风呼啸,似乎要下雪了!
也好,下了雪,掩盖住一切污浊,一切都洁白了……
孙承宗殉国了,卢象升也被逼死了,大明境内,满地哀歌。且说吴襄接到朱由检的招兵诏书,正准备率兵南下,却忽然接到军报:皇太极亲率大军,正日夜兼程,往锦州而来,距离锦州不过百里。
吴襄接报后,马上停止南下,全力组织防务,准备抗击皇太极。
皇太极行军途中,忽然接报,郑福林在旅顺口召集了三万余民夫,大肆采石,打夯立基,似有真筑城之意。
皇太极问道:“可曾探明兵力增加否?”
探哨回道:“兵力未增,依然只有金吾军、龙虎军团第一军万余人马!”
皇太极舒了口气,下令道:“继续再探,随时汇报!”
说完,皇太极不管不顾,依然率兵往锦州开拨。
仅仅过了两日,探哨又来报:旅顺口民夫增加至五万,新增加民夫多来自北直隶。郑福林下令,新开辟五处采石处,同时,海舟运来牲畜无数,每日从群山中运石至海湾边。
皇太极又问道:“兵力可曾增加?”
“不曾!”
皇太极大笑道:“还搞得跟真的似的,林纯鸿到底投入了多少银子?”
笑毕,皇太极下令道:“继续南下,不必理会旅顺口……”
于是,皇太极率兵对关宁施加压力,致使吴襄谨守城池,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谈增援京师了。
与皇太极所料完全相反,旅顺口干得热火朝天,真的开始筑城了。
小戴子戴哲在淡马锡接令后,匆匆忙忙率领精干力量三百余人,千里迢迢地从热浪逼人的淡马锡赶到了寒风呼啸的旅顺口。
戴哲早已不是当年的猴子模样,脸上布满了杂乱的络腮胡子。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铸就了他强壮的体魄,最近又在巴达维亚、淡马锡一呆数月,热带直射的阳光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
修棱堡对于戴哲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题。当在淡马锡接到林纯鸿的命令以及一副旅顺口的草图之后,在无聊的旅途中,他就不停地与工匠们商议筑城之法。
考虑到旅顺口位于鞑子眼皮底下,随时可能会遭到鞑子的攻击,戴哲一再修改方案,尽力缩短工期。最终,戴哲选择了先修外城,具备初步的防御能力后,再进一步增筑炮台,修筑内城之法。
待戴哲率领三百多工匠抵达旅顺口后,来不及休整,立即四处奔忙,测量、选址,仅仅花了三日功夫,将预定方案稍稍修改后,就确定了筑城方案,整个一期工期缩减至三个月。这已经是戴哲所能做到的极限,无法进一步缩短了。
对这份方案,戴哲非常不满意。他觉得,此处要是不修成海防要塞,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只是,由于钱粮、人力、工期所限,戴哲只好选择了最为简单的筑城方案。
好在郑福林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采集的石头早已运至筑城点。而且在戴哲抵达旅顺口两日后,两万多民夫从上海跨海送到,马上投入采石场,物质准备的速度越来越快。
戴哲不肯浪费一丁点时间,立即组织人手开始打夯筑基。于是,几千年来,旅顺口从未像现在如此繁忙,从白玉山到椅子山,又从椅子山到海边,到处都是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的人群,人群之中,骡马、牛群不停地穿梭,鼓足了劲将石材运至海边。
海边筑城点,打夯的汉子们抬着石磙,狠狠地砸在地上,一名汉子领唱,吼着:
“咿呀喂子哟,咿呀喂子哟……”
“把这石磙抬起来哟……”
一众汉子纷纷跟和唱道:
“哎咳哎咳哟哟……”
随着汉子的呼喝,汉子们一同用力,将沉重的石磙抬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窝窝……
当汉子们干得热火朝天之时,忽然又从海上运来两万余民夫,马上投入至劳动大军中,工程进度明显加快。
这些民夫多为北直隶人。当满清鞑子的铁蹄践踏京师、北直隶一带时,大量难民南下,让顿兵于聊城的林纯鸿捡了个大便宜。林纯鸿立即令人四处召集难民,择其精壮者,送至旅顺口,老幼妇孺则运至瓜洲、上海,暂时安置起来。
运送这些老幼妇孺,不仅没有给军辎运输造成压力,毕竟,运输船南下时多半是空船,反而为林纯鸿挣得了偌大名声,致使聊城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
随着戴哲接过筑城事宜,郑福林彻底从这事中解脱,除了派遣部分士兵维持秩序以外,将全部的精力投入至战事中。按照郑福林的估计,五万余人一起劳动,迟早要引起皇太极的警觉,所能瞒过皇太极的时间不会太久。
郑福林开始在金州地峡修筑工事。
哪想到,当狄威抵达济州岛后,而后又至辽东半岛,奉林纯鸿之命接过了郑福林的帅位。狄威接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停止在金州地峡修筑工事,将兵力收缩至横山一带,并严密封锁龙虎军团两个军抵达济州岛的消息,就连换帅一事,除了高级将领外,低级将领皆不知。
第五百零六章 有所不为
皇太极在锦州附近耀武扬威,吓得关宁兵不敢南下驰援,皇太极顺利实现了他的目的,开始引军后撤。
在皇太极离开锦州之前,望着锦州巍峨的城墙,对左右笑道:“几个月后,待多尔衮和岳托返回时,朕还将再来!”
不过,萨穆什喀身在复州,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这世上,的确有诱敌之计,但哪有郑福林这般投入五万民夫、花费巨量银子诱敌的?难道荆州军富得银子花不完?
当萨穆什喀发现郑福林在金州地峡修筑工事时,吓了一跳,得出判断:荆州军修筑城堡,十有八九是真的!
萨穆什喀马上将修筑工事一事及自己的判断向皇太极汇报,请求皇太极不得轻忽此事。皇太极接到萨穆什喀的汇报后,也有点惊疑不定,不过,旋即,他又接到了情报:金吾军将工事拆除了,还后退四十余里,依然驻防在横山脚下。
皇太极被这些情报搞得脑子发晕,出于谨慎,令萨穆什喀穿过金州地峡,试探荆州军。
萨穆什喀接令后,擂鼓聚将,令罗什率骑兵五百作为前哨,驱逐横山附近荆州军游骑,遮蔽战场,自己则亲率两千多骑兵抵达金州地峡附近的南山驻防。
无论是金吾军、还是龙虎军团第一军,每军皆有直辖骑兵哨,用于战场遮蔽、武装侦察等。不过这些骑兵远不及罗什骑兵精锐,初一接战之下,损失巨大,被罗什轻松地压制到横山一带。
萨穆什喀轻松地获得了战场单方面透明权,不再惧怕荆州军玩什么花样,放心大胆地穿过金州地峡,每日忽左忽右,四处寻歼落单的荆州军。
一时间,横山附近的金吾军风声鹤唳,将士们被扰得日夜难眠,疲累万分。
郑福林惟恐萨穆什喀纵马踏营,将三个营收拢至横山西北角的小西沟,摆成犄角之势,以便三营互相救援。
罗什的战场遮蔽做得非常出色,狄威和郑福林压根不知道萨穆什喀主力在何处,更不知道萨穆什喀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显得非常被动。
萨穆什喀趁机派出三百余骑兵,偷偷越过横山小西沟,快速奔袭白玉山,将荆州军一处采石场搅得一塌糊涂,五百余民夫就此殒命。
王大贵部获悉后,立即派兵追袭窜入白玉山的骑兵。不过,鞑子的骑兵行动显然更加迅速,七弯八拐地,绕过金吾军的横山防线,毫发无损地返回大营中。
萨穆什喀谈不上高兴,杀五百民夫,羞辱荆州军、打击荆州军士气,固然可喜,但此行的目的在于探明荆州军到底是真筑城还是假筑城,萨穆什喀显然还是稀里糊涂的,不知真假。
萨穆什喀的小股兵力渗透,让荆州军将士气炸了肺,纷纷请战。狄威将金吾军、王大贵部将领召集至旅顺口,商议应对之策。
窦石温大嗓门,率先叫嚷道:“有什么好议的,直接让济州岛的龙虎军团兄弟在金州地峡登陆就是,保证让这帮孙子一个都逃不了!”
狄威的眉头跳了跳,道:“龙虎军团、金吾军,还有周林佬的北上舰队,兵力将近三万,若仅仅只是吃掉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岂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窦石温大叫道:“鞑子得知萨穆什喀被吃掉后,岂不是疯了似的来报仇?如此一来,正好与鞑子决一死战,出口闷气,顺便也达到了都督提出的牵制鞑子兵力、大量杀伤鞑子的目的。”
陈焕显然不赞同窦石温的观点,出列奏道:“都督提出的目标,已经变了,除了牵制鞑子兵力和杀伤鞑子外,首要目标还是保证旅顺口的城堡顺利筑成。”
狄威对陈焕投以赞赏的目光,说道:“不错,旅顺城筑成,至少还需两个多月,这两个月绝不能容鞑子大举来犯,否则花费大量心血和钱粮,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以,这次对阵萨穆什喀,济州岛龙虎军团第二军、第三军决不能动!”
众将大悟,皆点头表示赞同。也是,一旦龙虎军团第二军、第三军登上辽东半岛,那时鞑子若还不能肯定荆州军在旅顺口筑城,干脆重新回森林做野人即是。
郑福林思索良久,道:“大帅的意思是,动用龙虎军团第一军在金州地峡登陆,插入萨穆什喀后面,与金吾军一道夹击鞑子?”
狄威点头称是。
郑福林继续说道:“五万多民夫,须留下一营看管,防止鞑子小股兵力搞破坏。第一军所能动用的兵力仅仅只有两个营,兵力三千多人,恐怕挡不住萨穆什喀突围。”
狄威笑道:“何必要全歼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呢?能歼灭多少就是多少,以后旅顺城筑成后,还怕少了杀鞑子的机会?最为关键之处便是,绝不能让鞑子知道济州岛还有万余大军!”
郑福林道:“还有,金州地峡乃老天爷安排的鞑子坟场,过早暴露金州地峡的作用,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狄威哈哈大笑,道:“鞑子中,能人众多,萨穆什喀看不出地峡的危险性,并不能表明其他人看不出。照本帅来看,鞑子头儿皇太极一定能看得出!真到了几万人决战时,地峡所能发挥的作用也极为有限,所谓的画地为牢,也仅仅只是纸面上的东西,谁人见过攻不破的雄关?更别谈宽达十里的地峡了!”
郑福林默然半晌,方才叹道:“忍常人不能忍,看着眼前的诱惑而不动心,都督将辽东大军交予大帅,老夫今日方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