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的眼睛如同火烧一般,叫道:“这是为我爹踹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鞑子继续嘶吼道:“没种!南蛮子都是没种的,有种的就与老子放对!”
台下本是吵吵囔囔的,听到鞑子的叫嚣后,不免暂时失声,一片安静。老百姓看着强壮彪悍的鞑子,自付不是对手,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无一人敢上台接战。
但是,骄傲的大明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他们一个个将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直捏得手指发白,不停地颤抖。
可忍孰不可忍!
汉子站在台上,一张脸涨得通红,直气得浑身颤抖。最终,汉子咬了咬牙,索性豁出这条命,正准备吼“放开他,我与他放对”时,忽然被凶恶的将军拉到一边。将军低声说道:“好样的,拿命来出一口气!不过,你不是他对手,让我来!”
说完,将军望了望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暗自叹了口气: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铸就的就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哎,武道没落至此!悲哀!
将军不顾寒风凌冽,将袍子解开扔在一边,对着叫嚣的鞑子,眼睛里露出狠戾的光芒。
“敢欺我大明无人?本将军就陪你过几招,让你见识一番什么叫汉人的武勇!”
将军正准备令人解开这个鞑子,忽然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纵跃上台,挡在了将军的面前,道:“将军的职责在于临阵决机,此等殴斗之事,交给在下吧!”
说完,也不管将军是否同意,除去了挡风的外衣,露出虬结的肌肉。
将军原本怀疑中年人是不是鞑子的对手,但看到肌肉后,彻底放下了心,道:“壮士小心!”
中年人头也不回,轻蔑地瞅着刚才叫嚣的鞑子,道:“欺大明无人?你们十个一起上来吧,我一人打你们十个!”
说完,中年人往前跨了一步,离鞑子更近。将军顺着中年人的方向一看,直吓了一跳,看望中年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
在中年人挪步的地方,分明出现了两个指许深的脚印!
台子用粘土夯成,上面还洒了生石灰,坚硬无比,也就是说,这名中年人是个练家子!
鞑子也发现了这两个脚印,脸上露出深深的惧意。他当然想十个人群殴中年人,但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反正死到临头,被中年人一下子打死,总好过被南蛮子一拳一脚地殴死!
“解开我!我与你放对!”
鞑子叫嚣着,被两个军士解开了绳索。鞑子浑身一自由,呀呀呀地怪叫冲向中年人,紧捏的拳头,如碗口一般大小,冲着中年人的脸庞直击而来。
中年人不闪不避,左肘弯曲,方位拿捏奇准,击在了鞑子的手腕处。哪想到鞑子的拳击只是虚招,力未用老,便即收招,左拳望着中年人的肚子打来。
不过这已经晚了,中年人的右脚忽然抬起,一个狠踹,将鞑子踹翻在地,根本爬不起来。
中年人毫不迟疑,抢步上前,一脚踩在了鞑子的膝盖处,只听见噼啪一声,骨头碎裂,鞑子发出凄厉的惨呼声。中年人又一脚踢去,将鞑子踢得飞起来,扑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只剩下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中年人冷笑着,望向其余几个鞑子,喝道:“还有谁不服?”
其余几个鞑子战战兢兢,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没有一人敢上前迎战。
中年人喝道:“敢欺我大明无人,这就是下场!”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高台,消失在人群中。
台下爆发出震天响的呼号声,久久无法落下……
人群中,周望看着中年人的背影,默然半晌,方叹道:“武道虽没落,总算还有恢复的希望……怕就怕没了血性!”
叹完,周望对左右说道:“走吧……”一行人穿出了人群,望着军营而去。
周望此行,主要就是不忿于林纯鸿按兵不动,前来劝解林纯鸿放弃谋求劳什子的爵位,与鞑子开战。
周望离开码头后,急急向军营而行,离军营还有三里,就被哨兵发现,哨兵前去阻止,验过身份后,发现是都督府都督,只吓得发傻,立即飞速通报。
大概了等了盏茶功夫,张杰夫亲自来迎周望,并未看见林纯鸿的身影。
周望问道:“都督不在营中?”
张杰夫脸色变幻,沉吟片刻,最终咬牙道:“都督在聊城货栈中,属下还未通报!”
周望道:“赶紧通报都督,就说我有要事相议。”
张杰夫嗫嚅了半天,既不答应,又不说原因,就是不挪脚步。
周望大怒,喝道:“到底发生了何事?马上通报都督!”
张杰夫还是不动,恭恭敬敬地答道:“周都督舟楫劳顿,还请稍稍休息片刻!”
周望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厉声吼道:“张杰夫!捣什么鬼!信不信本督将你就地正法!”
张杰夫心里叫苦不止,林纯鸿的确在聊城货栈中,而且还和崔玉儿在一起,此情此景,张杰夫如何敢去打扰林纯鸿?
张杰夫万般无奈之下,鼓足勇气,咬着牙说道:“都督就是将我正法,我也只能建议都督先休息片刻,容我汇报再说。”
周望心里一动,心里顿时如明镜似的,猜想林纯鸿很可能在白日宣淫。想到此处,周望差点气炸了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随口说了声“明白了”,便往营中而去。只留下张杰夫站在那里,如同傻了一般。
直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林纯鸿方才从崔玉儿房中钻出,从聊城货栈来到了中军帐。
货栈距离中军并不远,几乎是比邻而居。军中不允许家属留宿,林纯鸿自然不会带头破坏规矩,而是将崔玉儿安置在货栈之中。
张杰夫赶紧上前通报。林纯鸿听了,不免大喜,说道:“说是明日到,今天就到了,周都督赶路还真急……”
张杰夫正待汇报刚才之事,却见周望铁青着脸,往中军帐这边直直而来。张杰夫脸色大变,心里不住地叫苦,无奈之下,只好告退。
林纯鸿见周望脸色不对劲,心里大奇,不知出了何事,正待相问,却见周望行了标准的军礼,语气生硬地说道:“鞑子已在眼前,属下请都督立即派兵驱逐鞑子!”
林纯鸿回了礼,说声“不急,不急”,将周望拉入帐中,边走边说道:“左右无人,岳父何必如此?看起来倒生分了。天武军扩军为军团,进展如何?”
“回都督,进展顺利。只是,属下认为,再多的军队,要是不用,也是枉费。”
周望话中带刺,林纯鸿不免变了脸色,冷声道:“岳父有何不满,还请直言。”
周望于林纯鸿,亦师亦父,再加上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容不得周望有半分退缩,当即说道:“你和我,于鞑子既有家仇,也有国恨,当初你也是口口声声说与鞑子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时至今日,鞑子就在眼皮子底下肆掠,老百姓痛不欲生,为何去按兵不动,图谋那百无一用的爵位?”
林纯鸿心里松了口气,正待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周望,哪想到周望连气都不喘一口,接着说道:“图谋爵位倒也罢了,应该算作与朝廷博弈的一部分。但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常言道,温柔乡英雄冢,如果在女人怀中消磨了斗志,于己于荆州,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望不再自称属下,反而以岳父的身份,规劝林纯鸿不得沉迷于女色,让林纯鸿哭笑不得:周望也太直了吧,这世界,哪有岳父规劝女婿不要与小妾厮混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动向
“几万大军,驻扎在聊城,距离荆州几千里,每日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如此避而不战,如何向交粮纳税的百姓交待?都督沉迷于女色,不思进取,不免让将士们、让百姓感到寒心,寒心之下,人心就散了,荆州往后如何凝聚人心?还请都督深思!”
周望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
林纯鸿从案台上翻出一份文书,递在周望手中,说道:“崔玉在瓜洲钱庄,发现账务往来有点蹊跷,李多义、刘一升等人的资金流动异常。军情司调查后,发现此事与朝廷户部欲发行宝钞有关。由此可看出,监视钱庄的资金异常流动,可以发现一些重要迹象,对荆州好处多多。”
周望虽不大懂钱庄的一些弯弯道道,但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听闻资金异常流动后,忘记了规劝林纯鸿的初衷,道:“朝廷占着大义名分,要是真与江南豪商勾连,对荆州的影响还不是一般的小!”
林纯鸿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准备在星拱楼设立一个机构,专事监视资金异常流动,以提前预警,做好万全之准备。”
周望陷入对朝廷与江南豪商的联动的担忧之中,皱眉不语,且听林纯鸿继续说道:“至于按兵不动,并不是为了劳什子的爵位,而是为了让满清鞑子欣然入彀……”
说着,林纯鸿转至舆图面前,伸出右手食指,在冀州至运河,运河至济南一线划了一条长线,接着说道:“鞑子对荆州军了解不多,对我们的动作难以揣测,但是,只要鞑子越过运河,就是我们雷霆一击的时候!”
周望死死地盯着德州、济南一线,沉思片刻,道:“此事难点有二,一则,要引诱鞑子过运河,再则,鞑子过了运河后……”
说到这里后,周望又沉吟片刻,问道:“鞑子战力不可小觑,五万多骑兵,我们的兵力是不是有点少?”
“六七万兵力,也不少了,而且……”
林纯鸿指了指德州,道:“这里还有三万多兵力,即便不能听我们指挥,吓吓人还是能胜任的……”
周望早已忘记了初衷,与林纯鸿进入密室,在沙盘上推演战局,足足有两个时辰。
末了,林纯鸿对周望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将士们足足顿足一个多月,有点怨气,岳父还得多多抚慰,免得出乱子。”
周望慨然道:“这帮孙子,一天不动就闯祸,这事交给我吧,总得让他们规规矩矩的!至于都督,这些日子最好用棉花堵住耳朵,那些老三老四的话,听着就来气!”
林纯鸿大笑:“无妨……这些年被骂得少了?”
……
荆州军在聊城按兵不动,朝廷兵马云集德州,多尔衮的五万精兵逐渐汇集至冀州,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灾难深重的百姓迎来了崇祯十一年。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在忐忑不安中,能安稳地吃上一顿肉饺子,就已经满足,至于买新衣、走亲戚,还是等鞑子退兵了再说吧。
至于德州的朝廷兵马,由于周边的士绅犒军,让将士们喝点酒、吃点肉,还是办得到的,将士们大快朵颐一番,复又用惊恐地眼神盯着百里之外的鞑子大军,祈祷鞑子不要来攻。
多尔衮大军庆祝新年的方式最为简单,这几天谁抢的东西多,谁的年就过得丰盛。于是,冀州附近百里范围内,鞑子小股部队不断,如同飞蝗一般,将左近抢得一干二净,就连看家护院的狗,都变成了锅里的美味。
庆祝新年的方式,要数荆州军的方式最为特别。在周望的建议下,荆州军举办了武技擂台挑战赛,不限制百姓参加,凡是入围决赛者,均能得到十个大圆的赏金,能入围前三者,赏一百,获得第一者,赏金五百。
聊城一下子火爆起来,附近的老百姓早已见识了荆州军的军威,对几百里之外的鞑子倒不是特别担心,放心大胆地前往聊城观看比赛,一些自持武技出众者,无不奔着几百大圆的赏金而来,云集在聊城。一时之间,聊城的治安极度恶化,打架斗殴者如过江之鲫,随处可见。
待到比赛正式开始,不出林纯鸿和周望所料的是,荆州军参与比赛者压根不占优,往往被民间的一些武者揍得很惨。如此一来,老百姓的热情更为火爆,他们无不津津乐道于军士打不过民间武者,甚至还有赌场开出了盘口。
荆州军将士被揍后,羞愧难当,无不心里憋着一股气,发誓要报仇雪恨,掀起了一股练武狂潮,把急于与鞑子决一死战忘在了一边,让林纯鸿和周望拍手称快。
待到比赛结束,田楚云从中挑选两百名愿意从军的武者,组建了背嵬营,直辖于东南战区,专事后方骚扰、袭击和破坏。
同时,林纯鸿发放的赏金全是金票。山东的百姓大多未见过金票,初一接到赏银,还以为被林纯鸿给涮了,当他们疑疑惑惑地跑到聊城钱庄,发现真能兑换出大圆,无不大喜,逢人便说此等奇异之事。这也算给金票做了个免费的广告。
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且说多尔衮抵达冀州后,稍一清点收获,不由得大喜过望,心中萌发了退兵之意。他将岳托、阿巴泰、杜度、豪格、阿济格、多铎、博洛唤来,说起收获已足,见好就收,返回辽东之意。
一众兄弟子侄尽皆面面相觑,问道:“一路南下,还未遇到什么抵抗,如卢象升辈者,早已被打败,何故现在就退兵?”
多尔衮道:“当初出兵时,皇上曾言,此次南下目的有三,一则劫掠财货、人口,二则调动洪承畴和孙传庭兵至京师,三则挑拨林纯鸿与明廷之间的矛盾。前两条,已经圆满达到目的,至于第三条,只要我们回到辽东,也算达到了目的。所以,免得夜长梦多,我们也该返回了。”
岳托问道:“为何我们回到辽东,就达到了挑拨林纯鸿与明廷关系的目的?”
多尔衮耐心地回道:“此次南下,明廷损失惨重,大丢了脸面,而林纯鸿却按兵不动,借此要挟朝廷,我们回到辽东后,朱由检还不得把林纯鸿恨到骨子里?沿途的百姓,见林纯鸿见死不救,岂不是把林纯鸿也恨到骨子里?”
多尔衮的话说得有理,得到了阿济格和多铎的赞同:“十四哥说得有理,正所谓月满则亏,过犹不及,不如退兵。”
豪格冷笑道:“我曾听皇阿玛言道,辽东粮草筹集艰难,此次南下若能获得更多的财货,将考虑围困锦州,打破什么狗屁的关宁锦防线。我们南下多次,不敢轻易攻打北京,还不就是因为关宁锦防线在后?所以,我认为,应该尽可能多地劫掠财货,为攻打锦州做好十足的准备。”
阿济格和多铎本乃贪婪之辈,并不想退兵,只是因为退兵是多尔衮提出的,出于兄弟三人互相支援的考虑,方才赞同多尔衮的意见。现在豪格公然反对多尔衮的意见,两人低下头,也不说话。
其他诸如阿巴泰、杜度、博洛辈,也不甘心就这么回辽东,皆把瞅向岳托,希望岳托也能站出来反对多尔衮的意见。
岳托果然不负众望,说道:“十四叔,我们从通州南下,均在运河以西活动,大批的百姓和财货皆被转移至运河以东,放着这些财货、人口不管,着实有点可惜。大贝勒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尽可能为皇上解忧,为攻打锦州准备更多的军辎。”
岳托这么一说,就连多铎和阿济格也觉得不能就这么退兵,劝道:“十四哥,不如过运河回辽东,不枉辛辛苦苦地来这么一趟。”
本来,多尔衮退兵的意愿就不怎么强烈,否则也不会召集八路军统帅前来商议。他见众人都反对退兵,不免也生出了贪婪之心。
多尔衮思索片刻,道:“从运河以东返回辽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多尔衮手指着舆图上的盐山县,继续说道:“盐山县一带,运河距离海岸线不过百里,万一林纯鸿突然沿着运河前插至这里,那我们要通过盐山,可就麻烦了。”
“这……”
众亲戚们早就听闻萨穆什喀兵败于荆州军下,并失去右臂,成了废人的消息,多尔衮提出这个可能性,让他们觉得心里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