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军,意味着有机会彻底扭转草原上的态势,众人皆不反对,暂且将朔州放在了一边,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秦州。
“自西宁叛乱以来,大明朝廷对秦州以西的控制越来越弱,这个力量真空就由我们来填补吧。”
林纯鸿将木棍指向了河西走廊和贺兰山一带,接着说道:“这两块地,水草肥美,非常适合养马,对于占据这两块地,相信都不会有异议。”
“至于……”林纯鸿将木棍指向了新疆这块广袤的土地,说道:“这块地方,自张骞通西域之后,逐步被汉化。只可惜,唐安史之乱后,整个西域汉化的进程被打断,全部被回回化了,这个绝不能容忍!”
紧接着,林纯鸿慨然道:“中国强盛之时,无不掩有西北,河西走廊以西,必须控在我手!”
第六百零一章 张凤仪
林纯鸿慷慨陈辞,说出“中国强盛之时,无不掩有西北”之豪言壮语,并未得到期待的热烈反应,倒让会场沉寂下来。
林纯鸿心里苦笑不止,一时有些尴尬。
大明的精英,讲究华夏文明的渗透,讲究万邦来朝的盛况,心中尚无明确的国家边界概念。在这种情况下,若真要定下经营西域之略,除非用扩大华夏文明的范围来说服他们。
只是,现在荆州要解决的问题那么多,扩大华夏文明的范围用得着这么急么?
果然,张道涵见林纯鸿尴尬,咳嗽了一声,说道:“都督之言,甚为有理,从长远看,我们的确要控制西域。这可以作为我们的远期战略。”
林纯鸿苦思应对之策,一时竟难以措辞。
这也不能怪张道涵他们眼光不够长远。毕竟,林纯鸿苦心积虑,让麾下的这帮人学会用利益来思考问题。他的努力收到了效果,这帮人整日介将利益挂在嘴边,凡事都先看看有没有利。
这种利益至上的思考习惯,对荆州开拓海洋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促使了方城至叶县的钢轨的修筑。
只是,将这种思考习惯放在西域上时,就遇到了不可思议的阻力。
西域那边,漫漫的黄沙连绵万里,即便能如蒙古大草原一般,提供羊毛和战马,成本也会高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至于丝绸之路,更是无稽之谈。宋代开海之后,丝绸早已通过更为便捷的海道运往大食、泰西,还用得着危险、效率低下的陆上通道吗?
难道要用西北拥有无穷的矿产资源和石油资源来说服他们?难道要告诉他们,沙俄正在兴起,若不能抢先控制西域,将面临与沙俄旷日持久的争夺?
这显然不可能!
林纯鸿想来想去,最终放弃了定下经营西域之策的打算,决定等中原大局落定之后再说。
不过,龙武军兵出秦州,经营河西走廊及贺兰山一带,利益就在眼前,不容放弃。
林纯鸿道:“龙武军与骠骑军,一西一北,可掌握河西走廊、贺兰山、河套等三块养马之地,这也是我们战马战略的中期目标。”
“而且,青海、西藏等藏区与蒙古联系紧密,在班禅、达赖转世一事上,既有争端,又有合作,掌握了河西走廊,就切断了蒙古和藏区的联系,对控制藏区和蒙古都有好处。基于上述两点,龙武军需不停地往西拓展,最终拓展至玉门关。至于玉门关以西,以后再说吧。”
这点,五位阁幕使倒没什么意见,皆表示赞同。
林纯鸿接着说道:“秦州之略,可效法朔州,需设立一机构,专管通商、民政事宜,至于任命谁比较合适,诸位可有中意人选?”
众幕使从未想过现在就要经营西域,急切之间,心目中哪有合适人选。周望心里一动,带着一丝犹豫,道:“要说人选,都督府内倒有一人,只是,由都督府转往中书府,这样合适吗?”
说完,周望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娘的,今天嘴长,都督府好不容易得到一员干将,自己居然要亲手送出去,天下之蠢事,莫过于此!
周望的话音刚落,林纯鸿便明白,周望指的是马守应。
马守应本身就是回族人,经营业已回化的西域,自然省力。只是,马守应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西域是个急需进取的地方,马守应真的合适吗?
再说,马守应所长,在于军略,他从未干过商贸、行政,有没有这方面能力还在两可之间。
想来想去,林纯鸿摇头道:“马守应在军队的路还很长,才能还未完全展示出来,现在不宜离开都督府。”
周望长舒了口气,暗下决心,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把人往外推的蠢事。
张道涵也觉得马守应不合适,建言道:“陕甘,陕甘,自古就是一体,现在龙武军还在秦州,离西安还不远,不如令熊文灿暂时负责对西商贸和民政事宜。”
林纯鸿眼睛一亮,觉得往熊文灿的肩上压担子的建议不错。毕竟,熊文灿长袖善舞,最善于在诸多势力之间掌握平衡,维护自身的利益,这在形势复杂的西北,有着极为广阔的用武之地。况且,他这段时间在陕西做得非常出色,无论从奖励还是从挖掘熊文灿的潜力出发,都可以让熊文灿暂时担任西北王。
重用熊文灿,还能为一帮朝廷重臣起到示范效应,加速朝廷融入荆州的进程,何乐而不为?
林纯鸿喜道:“就按张府令说得办,我倒想看看,熊文灿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
朔州周边牧区。
“……战马自备,发放钢弩、马刀,获一首级者,赏银五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宣传者洪亮的嗓音响遍整个牧区。
“发放钢弩、马刀?”
“五个大圆咧!”
……
五个大圆已经不少,相当于一人半年乃至一年的收入,这显然是一笔巨款。牧民大多都是蒙古人,骨子里都渗透着血性,习惯于用武力瞬间夺取巨额财富,听到这一消息后,无不热血沸腾。
尤其是敖汉四部,他们差点被女真及科尔沁、巴林、喀喇沁、翁牛特骑兵灭族,而且还有十多万同胞在辽东及蒙古四部痛苦呻吟,巴不得马上跨上战马,一血前仇。
虽然科尔沁四部这次并未兴兵前来,这一点也不妨碍敖汉四部的汉子们将仇恨的目光瞄准鳌拜的铁骑以及土默特五部。
“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报名点处,围拢了无数的蒙古汉子和汉族汉子,既有蒙古话,还有不熟练的官话,甚至还有河北口音。
强烈的求战欲望,让盛坤山和张凤仪始料不及,喜不自胜,唯有黄渤考虑深远,有点担忧。
黄渤道:“唯一可惧者,在于牧民反噬。谁也不敢保证,拿着战刀,跨着战马的牧民,不会将矛头指向府谷、河曲和保德三县的农民。万一牧民杀良冒功,就适得其反了!”
张凤仪笑道:“此事易耳!首先申明,杀良者,斩无赦。然后,令两队并不熟识的牧民编为一组,协同作战,互相监督。并悬赏,若有举报杀良冒功者,赏银千圆,重赏加监督之下,相信不会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黄渤和盛坤山一听,大喜,不由得对张凤仪刮目相看。
黄渤甚至在心里嘀咕:都说都督看人眼光不一般,几个夫人,一个比一个精,将来的这一位,恐怕也不是善茬!
黄渤神游,还未醒过神来,且听见张凤仪接着说道:“目前报名的牧民,业已超过八千余人,不如优中选优,择三千精锐。一方面,为骠骑军扩军做好准备,培养精锐预备兵员;另一方面,让牧民们认识到,打仗发财乃荆州军所赐,并非我们求他们,而是他们求我们!这也是都督经常说的战略主动权!”
一句“战略主动权”让黄渤哑然失笑,这张凤仪,倒是记住了林纯鸿的话,却囫囵吞枣,不明白“战略主动权”的真正含义。
不过,心理上的主动虽然谈不上战略主动,毕竟也是主动权之一,这点建议,得到了盛坤山和黄渤的积极响应。
盛坤山应声下令道:“张指挥率领武卫军,限两日内择出三千精锐,赴保德、河曲和府谷一线发动反击。本指挥亲率骠骑军应对朔州正面之女真重骑及土默特部轻骑!”
“诺!”
张凤仪爽快地接下了军令。
一切以猎头为目标。
对于三千人的精锐民兵,张凤仪在严肃申明了不得妄杀良民后,对作战目标就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目标简单,精锐民兵的编制,也简直至极。张凤仪以五十人为一队,两队为基本的作战单位,称为一哨。哨以上,就没有上级指挥机关。
张凤仪懒得任命队长、哨长人选,直接下令由哨内民兵推选。
这一招,让盛坤山大跌眼镜。回过头来一想,觉得张凤仪这么做大有深意。这帮民兵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为了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彼此之间即便再不服气,也得选出武艺出众,威望高,有一定指挥才能的队长、哨长。
果不其然,盛坤山亲眼发现,他早已看中的几个苗子在民兵中脱颖而出,不是担任了哨长就是担任了队长。
待编组完毕,发放武器之后,张凤仪一声令下,三千精锐民兵以武卫军为后盾,望着西边驰骋而去。
总计三十哨的民兵,就这样被撒入了保德、府谷及河曲三县广袤的土地上。
要说,牧民天生就比农夫善战,这是在恶劣的自然环境及社会环境中熏陶出来的本能,不得不让人服气。
精锐民兵在行军过程中,稍稍摆弄一番,就学会了应用钢弩,准确率高得惊人。超远的射程,再加上远非弓箭所能比的穿透力,让民兵们爱不释手,继而对即将的收获充满了信心。
而且,牧民由于经常组织围猎,骨子里渗透着一股默契,稍加演练,一哨之内的骑兵就配合默契,就像在一起征战了好几年一般。
看着精锐民兵们高昂的士气、精湛的战技、逐步完美的配合,张凤仪如同孩子一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小气鬼!我敢打包票,你想不出这样完美的招!”
第六百零二章 武卫军
岭北四部兵力达一万两千余人,驰骋在崎岖的丘陵地带,连绵数十里,气势非常壮观。
一想到懦弱的汉人在他们的铁蹄下瑟瑟发抖,骑士们的士气非常高,一点也不亚于猎头族。
清水河畔道路还算好走,仅仅两天功夫,大军抵达万家寨堡。
过了万家寨堡,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正适合骑兵大范围机动作战。骑士们哇哇乱叫,见万家寨堡紧闭寨门,凝神警戒,他们二话不说,大军合围,万箭齐发,将万家寨堡射成了马蜂窝。
万家寨堡压根抵敌不住,防守的壮丁死伤殆尽,寨门又被数十匹马拉翻,寨堡正式陷落。兴奋的骑士们如同一阵风一般,在寨堡内大肆劫掠,用鲜血和杀戮来慰劳他们这个把月以来的辛劳。
万家寨堡并不大,只有数百人口,转眼之间就被抢掠一空。
骑士们意犹未尽,将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有着更为密集的村落,有着他们梦寐以求的财货!
于是,四大首领一声令下,骑士们跨上战马,折而向南,向河曲县进军。
进军总是快乐的,前提条件就是没有袭扰。然而,当万余骑兵堪堪靠近刘家塔时,遇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麻烦。
“狗日的,什么狗屁统帅,居然将麾下分成了数十股,每股百余人,难道一点也不怕我们各个击破?”
四大首领骤然发现,他们的周围出现了无数股的骑兵,远远地摄在后面,眼睛里冒着绿光。
仅仅只是跟随而已,没有一骑胆敢上前射出一箭。
这哪里叫袭扰?完全就是观摩我们行军嘛!
虽然四大首领对周边的骑士持蔑视态度,,只是这帮眼睛里冒出的绿光太渗人,让他们有点不安。
不安之下,四大首领选择了相同的应对之策:一旦发现有一股骑兵出现,立即派三到四倍的骑兵去追袭、驱逐。
于是,遍布河曲以北草原的追逐战,拉开了序幕。
蒙古人天生擅长奔逃中背射,将追袭之敌射于马下。当然,他们也深知追袭中的危险,所以,来自岭北的骑士们远远地摄在小股骑兵之后,紧咬不放?不放,同时,又派另外一拨骑兵从侧翼绕路疾奔,试图拦在小股骑兵奔逃的道路上。
让岭北骑士们大吃一惊的是,小股骑兵显然也深谙此道,仅仅依靠侧翼堵住去路,绝对无法实现全歼小股骑兵的目的。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他们发现,当面的小股骑兵,居然也是蒙古人,其骑术之精湛,箭术之精准,一点也不亚于他们。
尤其是他们使用的钢弩,射程居然达到了恐怖的一百二十步,经常趁他们不注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数个骑士从马背上掀翻。
当岭北骑士们离大军越来越远,他们赫然发现,居然又有好几股骑兵瞄上了他们。
战场形势急剧变幻,变成了岭北骑士逃奔,小股骑兵追袭!
以有心算计无心,岭北骑士们的性命终于到了终结之时,足足有七八股骑兵闻到了血腥味,围拢上来。
三四百对阵八百多,武器还不如人,经过惨烈的冲撞和对射后,出来追袭的岭北骑士全军覆没,几乎全部被枭首!
四大首领气急败坏地发现,他们派出的骑士永远地消失了踪迹,而且大军周边又出现了数十股骑兵。
更让他们气恼的是,这些骑兵的马腹上居然挂着一颗颗的人头,不用问,这些人头就是他们派出去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