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蒙古人郁闷得想吐血的是,三万多民夫就地转为建筑工,开始采石、夯基,其目的不问可知:在东胜修筑坚固的城防!
而且,三万多民夫显然只是先期人马。在荆州军控制东胜城后的七八天内,又有数万民夫运送粮草赶到,加入到筑城行列中。
由于灾荒及羊吃人,陕西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对于熊文灿而言,只要有足够的粮草,就是组织三十万民夫至东胜,又有何难?
民夫在筑城,张凤仪自然不会闲在东胜城内空耗粮食。接下来的日子,张凤仪充分利用武卫军团的机动优势,纵横驰骋在伊金霍洛的地盘上。
伊金霍洛部和准格尔部根本抵敌不住,除了小规模接战数次外,就是逃跑,一直逃到青山脚下的达拉特部,方才喘了口气。
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小部落,几乎全被张凤仪俘获,男女老少,数量达到两万余。其余如牛羊、战马等不计其数。
张凤仪肆意扩大活动地盘,最终,连紧挨着瀚海的杭锦部也被张凤仪的兵锋所威胁,开始往西北的阴山迁移。
短短一个月内,方圆四五百多里的优质草场,全部落入荆州之手。更为关键的是,虎啸军团兵驻榆林、神木堡及东胜城,三个军之间成犄角之势,攻击任何一点,必然遭到数万精锐将士的反击。
蒙古人已经被驱逐,防线业已稳固,现在轮到熊文灿表演了。
奉林纯鸿之命,熊文灿率领大批官吏抵达东胜城,开始筹谋在东胜地区建立稳固、严密的统治体系。
熊文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大量的人力,跑马测量土地,摸清了东胜地区的草场资源。
在对东胜地区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后,熊文灿开始按照中原的习惯,申请成立了东胜府,东胜府之下,又划分为三个县,海塔县、东胜县、锡尼县,大致地域分布,恰好就是准格尔部、伊金霍洛部、杭锦部霸占的地盘。
地域划定之后,熊文灿又开始着手建立各级政府机构,搭起了政府机关的架子。
紧接着,熊文灿精心挑选了几块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如东胜城周边、红碱淖湖周边、乌兰木伦河河谷附近等等。然后组织人员至朔州、西安、沁水大肆宣传,试图出售草场经营权。
紧接着,熊文灿将张凤仪俘获的蒙古人彻底打散,按人口分以草场,每人两百亩,每年上缴相当于十只羊的税收。
与此同时,熊文灿通过各种渠道向草原宣传荆州方面在治理东胜地区的政策,宣称,凡是从青山、阴山周边返回东胜地区的牧民,所享受的待遇一如留下的蒙古人。
在东胜地区,大约五六亩草场可以养活一只羊,两百亩草场,可以养活四十来只羊,足以让一人过上温饱的生活。若再勤劳点,通过剪羊毛获取另外一份收入,甚至有能力消费棉布、毛衣等高级货。
显然,熊文灿的政策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和论证。
不说熊文灿在东胜地区上蹿下跳,四处招募商家及牧民,且说张凤仪在肃清了东胜地区的蒙古人后,稍事休息几天,便即率领武卫军团、郑嘉栋出东胜城,向北边的达拉特部进兵。
军事是政治的外延,这句话在张凤仪征战青山时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熊文灿没有进入草原之前,准格尔部、伊金霍洛部及杭锦部的贵族们还希望着张凤仪的前进动力用完,自行退出草原,然后他们紧随荆州军之后,重新至东胜地区放牧。可是,当熊文灿的政策传至草原后,他们彻底惊呆了,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熊文灿在东胜地区出售草场、修筑东胜城,他们都不担心,大不了等以后大军退却之后,再去夺回来,即使一时夺不回来,也可以与汉人耗下去,直到汉人耗不起为止。可是,熊文灿推出的分草场之策,无异于彻底断绝了他们回到东胜地区的希望。
三部的贵族们用脚都可以想到,他们手下的牧民十有八九受不了诱惑,会偷偷地跑回东胜地区,然后被熊文灿纳入统治序列中,再被编入作战序列,将刀枪的矛头再指向他们。
失去了草场,他们还可以去抢,去夺,如果失去了牧民,他们用什么去抢去夺?
而且,三部的贵族还清醒地认识到,即便他们加强控制,阻止牧民逃至东胜地区,也无济于事。因为在草原上,蒙古人有数百万,熊文灿的政策迟早会传遍整个草原,他们挟制牧民不准去,不代表别的部落不会去,当别的部落填满了东胜地区的时候,他们要想再去攻击东胜地区,不仅会面临荆州军的反击,还会面临东胜地区新主人的拼死反击。
退一万步讲,即便蒙古人不去,以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想要填满东胜地区,也就是一条命令的事。
熊文灿已经把三部逼到了墙角,再也一丝退路。
要么尽快向别的地方迁徙,寻找新的草场。毕竟,数十万人挤入青山附近,狭窄的青山早已承受不住,饿死的牛羊遍地都是。
要么鼓起勇气与张凤仪倾力一战,打败张凤仪后,再与虎啸军团来一次决战,彻底将荆州军赶出东胜地区。
与张凤仪倾力一战?三部贵族想想都觉得头痛,张凤仪的机动性一点也不弱于他们,而且还有一个重装骑兵军,恐怕他们把所有人都填进去,都不是张凤仪的对手。更何况,张凤仪背后还有一个郑嘉栋部,还有两万多百战百胜的虎啸军团。
要是迁徙呢?往哪里迁徙?这年头,哪里还有能容纳数十万人的草场?而且,迁徙时,手下的牧民会不会趁着混乱重新逃回东胜地区?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绝望的情绪笼罩着整个青山。
张凤仪这边,不停地把蒙古人往青山、阴山一带挤压;盛坤山那边兵出和林格尔,以重装骑兵军为左翼,以左勷部为右翼,以两个车步军为后盾,逐步往大青山推进。
林纯鸿制定的战术目标非常明确,将蒙古人逐出黄河沿岸即可,目标的实现,包括各种手段,逼降就是手段之一。
鉴于和林格尔离三娘子城特别近,盛坤山令葛文飞率领重装骑兵军突然加快速度,向西北方向猛插,一下子插入哈素海,将猝不及防的土默特骑兵打得溃不成军。紧接着,葛文飞由哈素海将东土默特小部落往东边驱赶。
与此同时,左勷部日夜兼程,进兵至大黑河河畔,在此安营扎寨,彻底堵住了土默特部往东与女真鞑子汇合的路。
盛坤山则率领两个车步军,不停地往北挤压,最终将东土默特小部落限制在三娘子城附近。
此时,土默特首领杭高就在三娘子城内,见大势已去,派人至盛坤山中军帐中,请求投降。在盛坤山答应保证他的生命财产安全后,率领三娘子城附近八万余蒙古人投降,盛坤山大军兵不血刃,进入了三娘子城。
紧随着盛坤山大军进入三娘子城的,是黄渤和戴哲,黄渤和戴哲之后,足足有六万余民夫运送粮草抵达三娘子城。
刀枪闪亮、人强马壮数万精锐、堆积如山的粮草、如麻的民夫,看在杭高眼里,他不由得感慨:恐怕在两年以前,荆州军就开始筹划这一天,并因此储存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荆州军之强悍,规划之长远,哪里是蒙古人这样松散的部落可对抗?
杭高心情灰败,在百余荆州军骑士的看护下,一路南下,至荆州拜见林纯鸿。在那里,林纯鸿将最终决定他的命运。
第六百三十章 封狼居胥(四)
草原的春天,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日月暗淡无光。
一支长达数里的车队,行进在东胜至黄河一线上,就如风暴中的小舟一般,渺小,微不足道。
两千余全副武装的将士,夹杂在车队中,将车队分成了五段,便于遇袭时迅速组织防御。
郑嘉栋骑着高头大马,在百余精锐亲卫簇拥下,正兴致勃勃地听一名军政官吹牛打屁。
“……诸如雄威、神机、霹雳三军团,驻扎在江南,年余无战事,被将士们戏称为‘衙役军团’……”
郑嘉栋显然被“衙役军团”吸引了注意力,疑惑地问道:“享誉天下的东南军,居然被称为‘衙役军团’?”
军政官大笑道:“无战事,每日维持治安,‘衙役军团’倒是实至名归!”
郑嘉栋想了想,觉得有趣,笑问道:“东南三军团被称为衙役军团,那驻守在荆州的天策军团算什么?”
军政官收起戏谑之色,一本正经地回道:“自然是‘同乐军团’!”
郑嘉栋被军政官收放自如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道:“这个我懂了,整日介与民同乐,搞一些军民鱼水情的勾当!”
“正是!”军政官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接着说道:“还是我武卫军团好,虽组建时间晚,倒抢到了九边的好地方,将士们的战功和职衔呼啦啦地往上涨,让虎啸军团都羡慕得流口水!”
……
这名军政官,自然来自武卫军团,担负武卫军团与郑嘉栋部居中联络之责。
初,张凤仪率领武卫军团,协同郑嘉栋部向北进兵,张凤仪就把遮护粮道、运送辎重之重责交给了郑嘉栋部。郑嘉栋本想着率部与蒙古人战个昏天暗地,建不世之功业,奈何麾下尽是步兵,连跟在蒙古人马屁股后吃沙子的资格都没有,只好接受了张凤仪的安排,挑起了运送辎重的重责。
张凤仪见郑嘉栋部极度缺乏骑兵,担心护送粮草时误了大事,遂派遣一哨骑兵交予郑嘉栋,遂行侦察之责。
这名军政官,就隶属于骑兵哨,军衔仅为仁勇尉。仁勇尉本无骑马行军之权,但郑嘉栋见这名军政官风趣,学识渊博,便为军政官配备了一匹战马,每日并辔而行。
一阵狂风袭来,数里长的车队,立时被包裹在黄沙之中,显得影影绰绰,让郑嘉栋不由自主地前后张望了一番,叹道:“从东胜至鹿城(今包头),长达两百里,一路风啊沙的,幸亏有一条硬基路,从东胜直直通往鹿城,倒不用担心迷路。这条路直得奇怪,又硬得奇怪,什么时候什么人修了这么一条路?”
军政官回道:“这条路,就是‘秦直道’,从咸阳一直通往鹿城,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都不转弯的。”
“秦直道?”郑嘉栋大吃一惊,道:“难道是几千年前的秦始皇修的?通往鹿城,几千年前秦始皇就把路修到了鹿城?”
军政官点了点头,道:“正是秦始皇所修!战国时,赵武灵王北击匈奴,在鹿城这个地方置九原县,并在阴山修筑长城,抵挡匈奴南下。后来匈奴趁秦国忙于统一全国,无暇北顾,遂趁机南下,兵锋直抵榆林一带。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派大将蒙恬北击匈奴,在鹿城置九原郡,又令蒙恬监修秦直道,将势力一直拓展到阴山脚下。”
郑嘉栋怔怔不语,良久,方叹道:“秦朝时,汉人强悍至斯,真是难以想象。后来,汉唐虽为中原鼎盛之时,势力也难以拓展至阴山脚下,可见一代不如一代!哎……”
军政官见郑嘉栋郁郁,笑着驳道:“郑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关于汉唐难以将势力拓展至阴山,行知学刊上倒有一篇文章专门分析原因,讲得颇为有趣。”
“哦?”
军政官指了指郑嘉栋脚下的马镫,问道:“郑将军可知马镫何时出现?”
“马镫?这东西不是自古以来就有么?谁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郑嘉栋疑惑地问道。
“据行知书堂的教授考证,马镫就在秦汉交替的时候出现!也就是说,当初蒙恬北击匈奴时,匈奴人尚未配备马镫,光溜溜地趴在马上而已!”
郑嘉栋大吃一惊,怔怔地问道:“这怎么可能?没有马镫,如何射箭、劈砍?”
军政官笑道:“可不是?所以,蒙恬率领步兵,端着弩机,可以轻易地将匈奴人逐离阴山,而到了汉武帝时,举全国之力,又拥有卫青霍去病等数百年难以出现的优秀将领,却不能将匈奴人全部逐离阴山周边。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匈奴人学会了用马镫,机动性大为提高,难以彻底剿灭。”
郑嘉栋默然半晌,回道:“想不到小小的马镫,居然这么重要!难怪中原数千年来,一直被胡人搅得鸡飞狗跳。”
军政官神秘地笑了笑,道:“马镫让胡人取得了对汉人的绝对优势,不过,我荆州军的火炮、手雷、火枪,又让汉人取得了对胡人的绝对优势。郑将军可曾听闻岭北四部在短短一刻钟内,被手雷炸死了数千骑?”
武卫军手雷战曾轰动了草原内外,郑嘉栋哪有
不知之理?并且,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郑嘉栋也时常琢磨经典战例,迅速发现了手雷的致命弱点。
郑嘉栋道:“手雷固然是利器,但是这玩意贵得吓人,对辎重的要求也高得离谱,如何大规模应用?”
军政官回道:“手雷贵,霹雳炮就不贵了?我荆州军照样不要本钱地往鞑子阵中射开花弹。至于运输,嘿嘿,郑将军就别担心啦……”
军政官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直把郑嘉栋的心挠得痒痒的。郑嘉栋道:“钱老弟凭地不痛快,有话直说就是!”
军政官将嘴凑近郑嘉栋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郑将军可曾听闻方城至叶县的钢轨路?四匹重型挽马,拉着数百石货物,可日行八百里!西安至鹿城,长约一千五百里,如果沿着秦直道,修一条钢轨路,两日就可以从西安至鹿城,什么粮草、手雷、开花弹还用得着发愁吗?”
郑嘉栋目瞪口呆,问道:“难道江陵侯准备沿秦直道修钢轨路?”
军政官大笑道:“都是传言,郑将军何必当真!”
笑完,军政官又向郑嘉栋挤了挤眼睛,含笑而不语。
郑嘉栋一下子读懂了军政官的意思,内心波涛汹涌,怎么也无法平静。如果真有这么一条钢轨路,鹿城与榆林、绥德又有何区别?
看来,春去秋来,游牧民族的冬天已经慢慢降临,大丈夫建功立业,可不就在现在?这是一个大时代,错过了这个时代,这辈子算白活!
郑嘉栋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西北方向十数里之外传来一声爆响,紧接着,数声爆响次第响起。
爆响声清脆、尖利,正是骑兵哨的示警!
“敌袭!”
郑嘉栋军中响起了一阵阵嘶吼,士兵们在军官的驱策下,迅速动了起来。
由于车队长达数里,士兵和民夫根本来不及将辎重车聚拢在一起,只好将附近的辎重车推至外围,组成了三个相距里许的圆圈,将将士及民夫遮护在中间。
防守阵型刚刚成型,五六骑飞奔至郑嘉栋眼前,汇报道:“伊金霍洛部,两千五百骑,分为五部突袭而来……”
两千五百骑!
郑嘉栋倒吸一口凉气。
对成阵列的步兵,两千五百骑虽不至于劫夺军辎,但是,如果敌骑不间断骚扰,运送军辎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郑嘉栋大为头痛,立即派出传令兵,向张凤仪通报敌情。
果然,正如郑嘉栋所料,伊金霍洛部的轻骑兵见郑嘉栋严阵以待,大部离得远远的,间或派出三四百骑,冲至阵前,乱放箭支后,又迅速远遁,让郑嘉栋部烦不胜烦。
若在三日之内,郑嘉栋无强援,必然崩溃无疑。
郑嘉栋庆幸万分,幸好在蒙古轻骑抵达前派出了传令兵。
张凤仪接令后,惊疑不定。她判断,鄂尔多斯诸部在渡过了短暂的混乱期后,终于痛定思痛,开始采取骚扰粮道这个古老而又非常有效的措施。
执行骚扰之略的,除了鄂尔多斯诸部,达拉特诸部会不会参与其中?土默特诸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