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五个营返回固阳后,窦石温又将坐镇固阳的五个营派出去,始终留一半的兵力作为前沿活动队伍的坚强后盾。
张凤仪听闻后,对窦石温大加赞赏,一直悬着的心,最终放回肚子。远在江南的林纯鸿得知后,喜不自禁,对着周凤大赞窦石温:“小豆子身上隐隐有狄威之风,再磨砺个几年,军团统帅可胜任!”
周凤冷哼一声,道:“还在说小豆子!你把陈继兴撺掇到草原,老是躲在江南算什么?陈家婶子每日以泪洗面,老太太说等你回荆州后,将你抽筋扒皮!”
“我躲在江南?你难道看不出江南现在有多紧要?”
……
不说林纯鸿在江南励精图治,且说窦石温见固阳周边数百里范围内已无油水可捞,在大戈壁滩留下神刃军驻邸于此的石碑后,依然以五营为基,以另外五营为矛,挥兵东向。
李定国及陈继兴率领第一营,承担的任务最为繁重。无他,能者多劳而已。自各营分兵行动以来,李定国和陈继兴所获最丰厚,兵力扩充最快。现在,两人麾下业已有控弦之士五百多名,战马多达一千六百多匹,兵力足足扩充了五倍有余。
陈继兴出身于近卫营,进入草原前,从未率兵打过仗,与李定国这个自小吃足了苦头的孩子自然不同。他看见麾下逐步壮大,颇有天下之大,我陈继兴随处可纵横的得意。
茫茫草原,更是让陈继兴有天高任鸟飞的豪情,他与李定国并辔而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侯爷此招简直太妙了,不到两个月,第一营兵力就从一百多暴增至五百,照这个速度,恐怕最迟到明年,就可以与侯爷口中的俄罗斯人交锋!”
李定国嗤笑道:“与俄罗斯人交锋?早得很咧!我来问你,这两个月我们都跑了些什么地方,这些地方都距离鹿城有多远?”
陈继兴才智本属上等,李定国稍一点拨,便即明白,恍然道:“营头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活动必须有稳固的后方基地?”
“可不是?你以为窦指挥每次留下五个营干什么?阴山之北的蒙古,一盘散沙,我们自然如鱼得水。这次我们往东,那里满清鞑子的势力相当强大,蒙古人亦不复一盘散沙,很可能会纠集重兵围剿,真正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定国耐心地教导道。他已经年过二十,这几年不是在武备学堂学习,就是在雄威军团中率兵征战,心性已经磨炼得极为成熟。他当然知道,林纯鸿将陈继兴安排为他的搭档,无非就是希望他悉心指点陈继兴。因此,他倒是诲人不倦,将道理说得极透。
天空瓦蓝瓦蓝的,李定国也极为享受这段快意的日子,心情非常不错。至于以往的贼寇生涯,就如一场梦一般,回忆起来那么不真实。
想到陈继兴这个蜜水里泡大的孩子,居然也吃得了苦,心气颇高,李定国不由得刮目相看。李定国心里暗道:看来,不管生活环境如何,小孩子能否成才,关键还在于培养。他又想到陈继兴来草原之前的一段波折,忍不住笑问道:“听闻你在荆州搞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然后才出征,此事可属实?”
陈继兴大窘,双脸憋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回道:“哎……说起来都是泪!我还不是被逼的!老夫人和我娘说什么也不让我离开近卫营,我就寻思着给陈家先留个后,就没人反对了!哪想到,当我把姑娘带到老夫人和我娘面前,她们还是不同意!说什么纳妾可以,出征不可以!最后没办法,我索性不管不顾,就跟着侯爷跑到了东胜。”
李定国大笑不止,直把陈继兴笑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口中嗫嚅道:“莫要取笑。我倒想着一直呆在草原,一辈子也别回去。中原闷也闷死了!”
“做你的美梦吧!最多三年,咱们就得回去!然后换一批人再来!”
陈继兴大惊,忙问原因。
李定国道:“侯爷组建神刃军,拓地自然是原因之一,如果我所料不差,侯爷最想要的,恐怕是磨炼我们这帮人!”
陈继兴到底年龄小,又未有历练,不由得瞠目结舌:“有什么事情能比拓地更为重要?”
李定国道:“若只为了拓地,江陵侯难道还缺了数千、数万兵力?至于什么粮草、财力什么的,更非难题。江陵侯费这么大的劲组建神刃军,在拓地的同时,又锤炼了一帮能征善战的战将,这笔买卖,绝对值!你再想想现在的你,和两个月之前有什么不同?”
陈继兴几乎听痴了,嗫嚅道:“难道江陵侯在着力培养未来的统帅?”
李定国点了点头,道:“这只是其一,你也知道,火药大规模应用,作战模式已经彻底改变,恐怕江陵侯还希望我们摸索未来的作战模式。好好把握机会吧,现在军中的统帅,终究会老去,未来需要我们顶上去。这次我们二十多人接受历练,以后还会更多,大浪淘沙,能留下的,都是金子!”
“这正好应了一句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两家商号(一)
且说窦石温率领神刃军沿着阴山北麓,一路向东,横扫蒙古诸多小部落,以至于三娘子城以北的蒙古部落闻风色变,大部向三娘子城请降,一部分东迁,向满清鞑子靠拢。
神刃军从河谷翻越阴山,进入三娘子城。
三娘子城的内城基本已经成型,以左勷为指挥使、郑嘉栋为指挥副使的第三骑步军刚刚完成招募兵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训练。
郑嘉栋知悉神刃军的组建精髓后,大呼过瘾,立马就想辞去指挥副使之职,宁愿至神刃军当一名营指挥使。
左勷倒是一眼看穿了林纯鸿的打算,喝止了郑嘉栋的盲动:“先做好分内的事,让江陵侯认识到你的能力再说!”
郑嘉栋虽然放弃了盲动,却心痒难耐,借着神刃军休整的机会,每日与青年才俊们切磋,迅速拉近了与这帮青年才俊的关系。
神刃军在三娘子城休整半月后,复又挥兵向东,兵锋直指乌兰察布。
乌兰察布位于大同正北一百五十里处,历来,蒙古人劫掠中原,无不在乌兰察布汇集兵力。崇祯七年,皇太极召集四子王、达尔罕、乌拉特、茂明安等部落在乌兰察布会盟,乌兰察布对游牧民族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数月之前,多尔衮灰溜溜地被禁卫军团逼回了辽东,禁卫军团实力不济,并未向草原深处拓展。后来,骠骑军团从三娘子城南撤,左勷和郑嘉栋忙于整编,乌拉特、达尔罕等部落觉得此地已经安全,又聚集在乌兰察布周边数百里范围内游牧。
乌拉特、达尔罕等部,都是大部落,每个部落壮丁超过两万,非茂明安这个中等规模的部落可比。神刃军虽然军士精锐,营级指挥官皆当世最能打的青年军官,但神刃军满打满算,刚过四千,窦石温还未狂妄到想一口吃下这两个部落。
因此,窦石温理智地采用了骚扰、蚕食、劫掠之策。
窦石温把李定国、沈云英等五营洒向了茫茫草原,四处出击,看到便宜就占,碰到强敌就跑,一时间,乌兰察布周边风声鹤唳,处处是烽火。
乌拉特、达尔罕等部深恨这帮土匪,恨不得将这帮残暴之徒抽筋剥皮,挫骨扬灰。然而,要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首先得抓得住土匪才行。于是,乌拉特、达尔罕等部纠集重兵,试图围剿敢于侵犯他们的狂妄之徒。
两部的壮丁,岂是那么好集结的?现在正是夏天,水草肥美,壮丁们都要忙于放牧,否则,整个部落到了冬天非得饿死不可。倒是神刃军乃职业强盗,全靠劫掠谋生,压根就不考虑食物从何而来。
等等,这个好像拿错了剧本?十多年前,蒙古人在对阵汉人时,战略态势好像刚好相反!
正所谓三?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蒙古人怎么就没想到汉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乌拉特、达尔罕部好不容易集结了壮丁,正准备来一个雷霆一击时,却非常愤怒地发现,强盗们早已跑得远远的。
追!要在更大的范围内包抄,彻底清除这帮苍蝇!
要说,蒙古人机动作战,乃与生俱来的本事。数部骑兵,大范围包抄,根本就不需要互通消息,却配合默契,隐隐就有将强盗们合围之势。
乌拉特部和达尔罕部正准备发动最后一击,却忽然接报,窦石温率领另外五营,翻过阴山,由西北进兵,将整个部落搅得一塌糊涂,杀人盈野,牛马、战马抢掠无数!
乌拉特人、达尔罕人彻底愤怒了,情知来不及救援后方的老弱病残,更是下定了剿灭当面之敌的狠心。
然而,乌拉特人和达尔罕人显然忘记了一个事实:由于他们大范围包抄作战,距离三娘子城仅仅只有百里!
左勷、郑嘉栋最近才加入荆州军,不代表他们没有强烈的作战欲望;第三骑步军正忙于训练,不代表他们没有丝毫战斗力!
左勷和郑嘉栋率领骑步军,旦夕之间赶往战场,从侧翼袭击乌拉特、达尔罕联军,几个冲击之下,就将联军冲得七零八落,前后左右不能相顾。
乌拉特、达尔罕联军兵力高达两万,稍稍后退数十里,重振队伍,正准备引诱骑步军来攻时,又接报:禁卫军团听闻两部联军集结重兵于西边,见有便宜可占,马上令金国凤率领轻骑兵出边墙,进兵兴和,将在此放牧的部落牧民驱散,抢掠战马、牛羊无数!
两大部落陷入了被三面夹击的危险境地!他们彻底怕了,他们完全想不明白,为何汉人在一夜之间,由温顺的绵羊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狼!
不得已,联军收缩,将所有牧民召集之后,缓缓向东迁移,正式让出了乌兰察布这块草场。
两大部落迁移之后,神刃军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乌兰察布周边,收复小部落无数,直接将荆州方面的触手伸往了宣府、大同正北一百里的范围之内。大明朝廷惊奇地发现,宣大防线千百年来抵抗的敌人换了人,成了他们口中的荆蛮子。
与此同时,窦石温向都督府上表,申请在乌兰察布修筑棱堡。
仅仅半月之后,窦石温就收到了答复,原则上同意在乌兰察布修筑小型棱堡,都督府将提供技术、工匠支撑,至于钱粮,自筹!
自窦石温以下,一众年轻军官皆是心高气傲,满脑子建功立业思想的狂热之辈,决心自筹钱粮修筑一座小棱堡!
于是,神刃军的活动范围更为广阔,最远处,甚至已经沿着燕山一线,抵达锡林格勒,差点就和满清精锐重骑兵交上了锋!
一日,第十营指挥使沈云英向窦石温汇报,抓获了一批晋籍商队,商队携带诸多违禁之物。
沈云英询问窦石温如何处理。窦石温早就知悉晋商通敌卖国,经审问,确认此商队隶属于靳良玉。窦石温毫不犹豫地将财货据为己有,并且将商队人马发配为奴,为修筑乌兰察布堡的大业奉献一生。
陈焕更为奸猾,提醒窦石温,晋商运送货物大多经宣府出入,与其在茫茫草原上碰运气,还不如派人监视宣府,一旦晋商出塞,则派兵劫掠。窦石温大喜,马上决定将陈焕的天才劫掠构想付诸实践。
一时之间,宣府口外,风声鹤唳,商队几乎断绝。就此,晋商通敌的道路才算彻底堵死。
直到有一日,沈云英率部在口外发现,一股庞大的商队,打着圣源商号的旗号,大模大样地出塞。沈云英见商队规模太大,担心仅凭一营人马吃不下,便呼朋引伴,叫来了三营兵力,合力劫掠。
哪三营?
沈云英、李大成、辛思根三营。
三营兵力,聚在一起,足足超过两千余人马,对付一个千余人的商队,轻松至极。
“哒……哒……”
两千多骑士,六千余匹战马,奔跑起来,气势滔天,卷起慢慢黄沙,向着商队席卷而来。
商队显然派遣了探哨,沈云英等人尚在十里之外,商队便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呼号:“敌袭!”
铜锣声一阵紧似一阵,提醒商队做好准备,严阵以待!
商队似乎训练有素一般,千余人马立即以大车为防护墙,围成了一个圈,将人及财货圈在了里面。
待到沈云英率众奔驰至百丈开外,将士们纷纷拉缰停马,战马发出阵阵马嘶声,其震慑力丝毫不亚于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
沈云英正待喝令商队投降,结果从圈中传来一阵厉喝:“汝等是何人,居然胆敢劫掠圣源商号的货物?”
此等骂阵之事,沈云英有着天然的劣势,小姑娘么,一些粗话如何出口?沈云英转头看了看辛思根,辛思根笑道:“沈指挥放心,这等小事交给我!”
说完,辛思根单骑跃出,大喝道:“圣源商号是什么?能炸了吃么?”
神刃军将士一听,皆哈哈大笑,反观商号圈内,皆怒不可遏,纷纷叫骂。
辛思根天生大嗓门,不待骂声停歇,就狂喝道:“凭他是天王老子,没有神刃军允许,休想跨出塞外一步!”
声音奇大,直震得神刃军将士的耳朵嗡嗡作响。
商号圈内的骂声终于停歇下来,似乎羞愧于嗓门比不过辛思根一般。
这时,从圈内跃出一骑,向前数步后,骑士拉住了缰绳,吼道:“末将乃禁卫军团哨官鲁灿荣,奉孙总兵之令,护送圣源商号至塞外贸易。近闻神刃军威震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神刃军平日力保商道畅通,本哨官在此谢过了!”
沈云英、辛思根等人大吃一惊,这圣源商号是什么来路?居然有本事请得禁卫军团护送?
辛思根犹豫不过片刻,立即说道:“我看,这圣源商号来路蹊跷,不如先看管着,别让他们跑了。我们马上向窦指挥汇报,由窦指挥决定怎么办!”
沈云英、李大成皆以为然,马上派出传令兵,急报窦石温。
鲁灿荣见通报了禁卫军团的名号,神刃军依然不退,大为光火,威胁、利诱等手段用遍,神刃军还是油盐不进。
鲁灿荣无法,只好派人急报孙应元。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两家商号(二)
窦石温正屯兵于兴和,接到沈云英的急报后,疑惑不解,不知圣源商号为哪方神圣,居然能让朝廷的禁卫军团当保镖。
陈焕、刘文秀好不到哪里去,如何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窦石温最善于从一团乱麻中迅速发现他该做的事。
他立即派人向张凤仪和黄渤汇报,又觉得,既然禁卫军团的哨官鲁灿荣在队中,孙应元和周遇吉绝不会坐视不理,很有可能会出重兵逼退沈云英等三营。
这是骄傲的神刃军所不能接受的,于是,窦石温立即率领剩余全部人马,往宣府口外急赶。
战马狂驰,黄沙漫漫,刘文秀在疾驰中,却在不停地琢磨情势。
自加入荆州军以来,这还是刘文秀第一次与朝廷打交道。既然打交道,非得明白几个要点:与朝廷打交道时,荆州的底线是什么?总体目标是什么?
刘文秀级别太低,又新入荆州军不久,当然一头雾水。
不过,刘文秀在张献忠麾下一直负责收集整理情报,最善于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出正确的结论。他将荆州方面这些年来与朝廷打交道的过往梳理一遍,马上明白了一个事实:江陵侯暂时并不愿意与朝廷撕破脸,也决不答应朝廷在荆州的地盘上指手画脚。
明白这个事实,刘文秀心里慢慢有了计较。他猛拍马屁股,追上窦石温,示意有话说。
窦石温拉住缰绳,放缓了马速,与刘文秀并辔而行。又传令令全军缓行,以养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