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哥,你有一个你自己现在都不认识的儿子!”周望在心里默念道。
俄顷,周望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现在才开始,就想那么远,管他那么多,先挣到钱再说。
一行人逆流而上二日,终于抵达隔河岩,林纯鸿和周望在清江周边探查过很多地方,才选定了隔河岩。年轻人欢呼着上岸,就如金山在前面招手般。
周望在后面骂道:“慌什么慌?赶紧回来拿工具和粮食,前面的山路至少还要走一天!”
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又回到船上,一人扛着一些东西,在林纯鸿的带领下,沿着山谷的小溪往深山进发。山路崎岖,不一会,年轻人就收起了嘻嘻哈哈,换成了沉重的喘息声。也幸亏这些人都是苦哈哈出身,力气不一定很大,但耐力绝对一流。脚越来越重,喘息声越来越响,腰弯的越来越低,最后就像狗一样,四脚用力上山。
这里面最灵活的反而要算小戴子,就如猿猴一般,扛着的包裹丝毫不影响他的轻快。而周望和李承宗到底人到中年,气力比年轻人差,渐渐的落在后头。经过一天的艰苦跋涉,众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一块谷地,这里便是周望和林纯鸿选定的营地。该谷地位于溪流边,大概有五亩地的面积,长着茂盛的灌木。众人休息片刻,便七手八脚的清理了一块地,撒上石灰,暂时先住一晚再说。
虽说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但众人隐隐约约看到周围的密林,无不兴奋,仿佛这些巨木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腰包里。
第七章 玉汝于成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山谷简单的搭了个木屋,便在李承宗的指点下,试着对一颗楠木进行砍伐。这棵树高达20余米,直径将近1米。李木匠说这棵树至少值20两银子,众人一听,忍不住就想马上动手。但都没有经验,李承宗指挥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戴子,你身轻,爬到树上去系两根绳子!”李承宗命令道。
小戴子二话不说,在腰上系上绳子,蹭蹭的就往上爬。
“臭小子慢点,爬那么快干嘛?小心摔下来。”林纯鸿叫道。小戴子转头向下笑了笑,又继续爬。爬到树高三分之二的位置,李承宗便喊可以了,小戴子将绳子系在树干上,然后抓起绳子,三下两下便跳到地上。
“这个系绳子干嘛?”林德海忍不住问道。
“过会就明白了!”李木匠头也不回,回答道。
“现在每根绳子由三人往小溪方向拉着,然后四个人拉锯!”李木匠吩咐道。
“海叔、天成、铁头和我拉锯,李叔和周叔在旁边盯着,其余的人去拉绳子。”林纯鸿安排道。
众人马上按着安排分开,李木匠又喊道:“你们两根绳子聚在一坨干什么?分开点!再分开点,还要分开点……好了,用点力气拉着就行了,不用太用力。”
林纯鸿四人拿来大锯就准备开始。李木匠又喊道:“别着急,先用斧子砍一个口子出来。”
周望拿过斧子,在李木匠指定的位置拼命砍下去,只听见噗的一声响,木屑纷飞。
李木匠丝毫不给周望面子,张嘴骂道:“你力气多得用不完啊?浅点就可以了。”
周望对李木匠的臭嘴毫不介意,嘿嘿的笑了笑。这么多天的相处,众人都知道李木匠的脾性。
四个拉锯的马上开始,林纯鸿和林德绍(铁头)一边,天成和德海在另外一边,四人便你来我往的开始干起来,巨大的楠木在大锯的运动下发出“卡尺卡尺”声音,这声音在众人的耳中听起来尤为悦耳,赛过丝竹之音。
“锯要端平,否则费力,拉的时候要速度快,否则更费力……”李木匠在旁边絮絮叨叨。
“德海、天成,你们没有吃早饭啊?用点力气啊!”林德绍抱怨道。
“我们拉我们的,又没要你们两个推,你管这么多?”天成回骂道。
“你们拉得慢,锯都卡了几次了!”林德绍又道。
“好了好了,你们四人去拉着绳子,再换四个人过来,拉锯是很辛苦的,得换着干!”李木匠指挥道。
如此这般,四人一组轮了四次,李木匠才喊停。楠木就边上一点未锯,支撑着未倒。
“现在大伙都去拉绳子,就可把树放倒了!周望,把锯子和斧子放远点,被树压着了你赔啊?”
众人在李木匠的吆喝下,一二三,一起用力,只见楠木缓缓的歪倒,一声哗哗哗的声音,楠木倒在地上。众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木匠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知道为什么要用绳子拉着了吧?绳子拉着,锯子锯开的裂口会开裂的比较大,锯起来省力。”众人皆以为然,唯有林德海问道:“那一根绳子就够了,干嘛要两根!”
林纯鸿道:“应该是让树倒在两根绳子的中间,一根绳子不好把握方向。”
“纯鸿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你以前干过这活?”李木匠问道。
林纯鸿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对这个简单的力学问题,林纯鸿不可能不知道。
众人又忙着把树的枝桠给去掉,又将楠木一分为二,两根上好的巨木便横躺在面前,就等着运下山去换钱。众人无不自豪,又忙着砍伐另外一棵树。
这次,林纯鸿安排了八个人伐木,令周望和小戴子去清理溪流的水道,尽量使水道滑溜一点,方便将巨木推到水深的地方去。李木匠主动带着他的徒弟张小成砍伐树丫,林纯鸿也随着他,没有雇主嫌自己的雇工勤快的。
众人一天就伐了十多棵巨木,虽说累得跟狗似的,但无不兴高采烈。唯有林纯鸿知道,更艰苦的事情还在后面,也不知道这些树能否顺利运下山。
正如林纯鸿担心的,众人在伐了四天木后,准备将木材运到溪边时就遇到了难题。无论大伙用绳子拉,还是用杠子撬,巨木不是挪动很慢,就是根本不动弹。众人一时大为泄气,更有甚者说道:“巨木都白砍了,早知道就砍小点的树了。”
只有李木匠一点不受影响,骂道:“十棵小树都不如一棵大树值钱,你们这些人哪懂这个?想当初,我跟着师傅……”李木匠正准备回忆他光荣的过去,立即被林纯鸿打断,林纯鸿知道,如果由着李木匠发挥,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停下来。
林纯鸿问道:“李叔,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要有办法不早就拿出来了?”李木匠没好气的回道。
林纯鸿一边抚摸自己手上早已破裂的水泡,一边想办法。
这时小戴子说道:“要是给木头装上轮子就好了,它自己就会往山下跑。”
“这还要你说,大伙都知道!就你会想办法!”李木匠逮着谁骂谁。
林纯鸿突然灵光一现,说道:“对,咱们给树装上轮子!李叔,您和张小成做七八个粗木棒,咱们把树放在木棒上推,不就相当于装上轮子了吗?”
众人一听大喜,都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李木匠和张小成立即动手,做了七八个粗木棒,半尺左右的直径,四五尺长,还修得光滑。大伙将巨木抬起一边,放上木棒,然后抬起另外一边,又放上木棒。少顷,就垫了五个。
七个人在前面用绳子拉,后面有四个人用杠子撬,巨木就缓缓的向前挪去。李木匠在旁边指挥,后面的木棒滚出来,就拿到最前面垫着,这下效率提高了不少,只是这样太累,挪个四五米就要休息片刻,众人都有点吃不消,但都咬牙硬挺着。
于是山里就不停的传来汉子的吼声:“一二三,用力拉哦!嗨嘿,用力撬啊!”
一天下来,大伙仅仅将两根巨木弄到了溪边,结果都累得动弹不得。林纯鸿见状,便安排大伙明日休息一天,众人都无所谓喜也无所谓愁,都已经被过度的体力消耗弄得麻木了。众人草草吃过晚饭,便呼呼的睡去,一时之间,呼噜如响雷,只有周望和林纯鸿睡不着,依旧坐在那里闲聊。
“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木材价格高却没多少人来砍伐,太他娘的累人了,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周叔,这样不行啊,我们这帮人再这么累下去,迟早都会跨掉,这次回去后,买几头牛来拉。”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牛怎么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再说一头牛至少20两银子,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钱?”
“这次运回木材,就有钱了。再说我也想到了一些办法,不用牛也行。”林纯鸿对前景非常自信。
“什么办法?”
“现在也说不清楚,回头您见了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试了才知道。”
“你小子对我也藏着掖着?”
“不是藏着掖着,是我还没有想得太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快点弄回去一批木头。否则我就完蛋了,手头没剩下几个子了。”
“这倒是。照这样干下去,伐四天的木头,非得要四十天才能运到溪边,还要从溪水里推到河流,这不得两三个月?”
林纯鸿眉头也皱起来,问道:“搞不好今年过年也在山里了。周叔,您以前在军中运粮的时候,碰到高山怎么过去?”
“化整为零呗,能有什么好办法?”
“木头也不能化整为零啊,否则就不值钱了。”
两人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便都躺下睡觉。
第二日休息,大伙一致要求李木匠做饭,原因很简单,李木匠的厨艺还说得过去,而其他人则惨不忍睹。李木匠见有人欣赏他的手艺,也很高兴,一会儿命令林纯鸿和周望去打点野味,一会命令小戴子和张小成去打水。众人见李木匠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介意。
小戴子和张小成去了半天,方从溪流里打了一桶水,颤颤巍巍的抬过来,还洒了一路的水。李木匠忍不住骂道:“两个笨蛋,打点水都要这么久,我当初在井里一会儿功夫就能打满一缸水。”
“你老人家用的是辘轳,你要是直接从井里提水,估计一桶水都提不上来,还要被水桶拉到井里去。”小戴子回道。
“对头,你老人家也不想想辘轳省了多少力气。”张小成也说道。
“辘轳省力、辘轳省力……”李木匠念叨道,突然一声大喊:“对啊,绞盘啊!”
大伙都吃惊的看着李木匠,只有林纯鸿大喊:“用绞盘啊,我怎么没想到!”
令大伙吃惊的人又多了一个,林纯鸿和李木匠相对而笑。李木匠解释道:“辘轳的把手转得圈比绕绳子的木头转的圈要大,所以省力,我们用绞盘拉木头,也可以省力。”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管谁做饭了,纷纷的给李木匠和张小成打下手,开始做绞盘。
不多时,绞盘便做好了两套,众人草草吃过饭,便到山上继续干活。李木匠将绞盘架在树干上,用绳子绑好转盘上的四根大木,又将长绳系到一跟伐倒的木头上,便迫不及待的以树干为支点,转动大木,大木吱吱呀呀的响,慢慢的转动,木头也就跟着前移。大伙无不心喜,将大木转的越来越快,李木匠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只觉得心惊胆颤的,惟恐绳子断掉,不停的在旁边喊:“慢点,慢点,绳子会断的。”
待到巨木拉至绞盘附近,又解下绳子,将巨木滚到一边,又去拉另一根巨木。
大伙连充当轮子的木棒也不垫了,直接就用绞盘拉过来,一个上午,二十多根巨木就移动了二三十米,大伙的兴头越来越高,干得热火朝天。转动绞盘时,几人居然还有空拌拌嘴取乐,浑不像昨日除了口号就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待到六十多根巨木都运到溪边,已经是两日后了,大伙又采用同样的办法将木头沿着溪流运到足够巨木漂起的地方,然后三根木头绑成一个木排,运到清江边。到了清江边,又将二十根木材组成一个木排,只等着顺流而下,漂到下游贩卖。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大伙看着扎着的三个木排,无不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信心,都觉得这两月的功夫没有白费。按照林纯鸿和他们谈好的价钱,不管这个月是否安排干活,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算算从九月到年底,大概有十五两的工钱。而一两银子大概可以买一石粮食,十五石粮食足够五口之家吃一年!一想到这个,大伙就笑得合不拢嘴。
李木匠的工钱是一个月十两银子,大伙也心服,要不是会选树,大伙都不知道伐什么树好。李木匠也用他的手艺和头脑证明了他的价值。而且据李木匠估计,这六十多根木材至少值五百两银子。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林纯鸿赚了一大笔,也有人想积蓄足够的钱后就离开单干去。而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去单干,木材市场远远没有饱和呢,再说到处都是苦力,也不怕招不到人。再说他也考虑一些办法,也不会亏待这些苦力们。
大伙将两艘小船和三个木排系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船队,顺流而下。沿途大伙的任务也很简单,仅仅改变船只前进的方向即可。
林纯鸿和郑天成提前到荆州联系买家,联系了几家木材店,都不相信他们拥有六十多根上好的木材,迟迟定不下买的决心。待周望率领三个木排抵达荆州码头,买家均后悔没有早订购。郑天成依赖他那出众的口才和货物独一份的优势,将六十多根木材卖得了七百二十两银子,除去打通关节和税收的三百多两银子,白花花的将近四百两到手。林纯鸿给大伙提前支付了三个月的工钱,安排大伙回家休息,待十天后重新到清江口集合。由于手头不缺钱,林纯鸿决定这个冬天不再运木头至市场,专事伐木,待明年夏天时再运。
第八章 先利其器
“三哥哥回来了!”陈狗子的儿子陈继兴才六岁,骑在木马上,兴奋的喊道。这木马还是林纯鸿作的,能够前后摇晃。
“臭小子,只看见三哥哥,就没有看见周叔?”周望假装吃醋了,骂道。
陈继兴撅着嘴,奶声奶气的说道:“周叔上次打屁股了,今天还在疼!”
林纯鸿和周望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小凤儿和她娘、纯鸿他娘、还有陈继兴他娘从屋里走出来,见两人回来,喜不自禁,纷纷张罗着做点好菜。
小凤儿见林纯鸿背上背着麻袋,连忙走过去帮着他取下来。
林纯鸿赶紧说道:“别,这玩意沉,让我慢慢放下来。”
待放下麻袋后,林纯鸿拿出一个铁质的东西出来,这东西有个铁轮,套在铁匣子里,铁轮能自由转动,铁匣子外面还有一个u型的铁条,套在转轮的轴上,明显就是一个滑轮。刚回到夷陵,林纯鸿就委托铁匠打造了这个东西,还有几个正在打造,待过几天去取货。陈继兴看到这个奇怪的东西,好奇的围着它转来转去,时不时用手摸一摸。
“这什么东西?沉沉的有什么用?”小凤儿问道。
“这东西可有用了,能改变整个世界。”林纯鸿打趣道。
小凤儿撇了撇嘴,带着明显的不信。
“你不信?你想想,兴儿能用这个东西从井里打起一桶水,这东西能不能改变世界?”
“你吹牛吧!小心牛皮破了!”小凤儿说道。
陈继兴听说自己能从井里打水,也好奇的问道:“三哥哥,我转辘轳能提起空桶,不能提水的。娘不让我在井边玩,转辘轳就打屁股。”
林纯鸿抚摸着陈继兴的头,说道:“小孩子是不应该在井边玩,你可要听娘的话。”
说完,林纯鸿和周望将滑轮装在了辘轳上,滑轮的u型铁条上挂了一蛮桶水,对陈继兴说道:“兴儿,你转辘轳试试,看能不能把水桶提起来?”
陈继兴一听,兴奋的转动辘轳,越转越快,乐得嘿嘿笑。
只见水桶缓缓的被提上来,小凤儿惊的目瞪口呆。
林纯鸿得意的笑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