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倾扇摇了摇头:“没经历过的事,谁也不能肯定。而且,我一直相信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困境中,你一定也是想办法活的最好的那个。”
“娘子如此看重我,让我感激涕零啊。”
方解调笑道。
“是因为你足够无耻足够不要脸啊。”
沉倾扇认真的解释道。
方解撇了撇嘴,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说,如果散金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若是去求瘸爷,他会不会出手相助?你们两个九品高手,从长安城里救出来他也不知道有几分把握。只要他不死就好,至于货通天下行……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方解,你不觉得皇帝是一个很偏执的人?”
沉倾扇问。
“觉得。”
方解点了点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是个偏执到可怕的人,尤其是到了后来,知道他为了这次征伐西北做的那些事,更觉得他可怕。大隋历任皇帝都要开疆拓土的责任,就是他的执念所在。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幸好皇帝不是一个为了心中欲望就胡作非为的人,为了这场战争他准备了十几年,而这场战争谁知道要打上多少年?”
“你不看好大隋能胜?”
沉倾扇皱眉问道。
“胜?”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若我是个地地道道的隋人,若我没有在樊固那三年,或许我会如百姓那样笃定的认为大隋必胜,但正因为我了解一些蒙元人的事,了解一些佛宗的事,所以对这场战争我总觉得不会那么轻易打赢,即便是赢,或许……也是一场惨胜。”
沉倾扇默然,心想着做皇帝开疆拓土青史留名,真的如此重要?
……
西北草原。
大将军李远山亲率近两万骑兵追击满都旗残兵,满都旗的人马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土木堡。这是满都旗的第二大城池,仅次于治城。然而这里其实真的不大,因为蒙元人从没有修建大城的习惯。土木堡紧挨着克沁旗,再以西不足二十里,就是克沁旗旗主克沁勒朗亲自带领的近六万铁骑的营地。
或许现在克沁勒朗已经在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出兵帮助满都拉图。他实在没想到隋人的攻势竟然这么猛,好战的满都拉图又败的这般轻易简单。满都旗算是完了,旗主满都拉图,他的儿子满都特勒都死了。在王庭的那位长子,此时孤单就好像一只脱了群的大雁。
草原上的争斗本来就恨残酷,一个已经被灭掉的家族虽然是蒙元人的耻辱,但并没有谁愿意去帮助满都旗重新站起来。
满都勇说不定是和王庭大军一同赶回来的,但当他回来的时候家族的草场已经成了敌人的疆土。
王庭派来的援军在距离克沁旗人马大概三十里处扎营,这次领兵来的是蒙哥大汉的弟弟特勤阔克台蒙烈,率领王庭二十万大军先期赶到。他们离开王庭的时候第二批援军已经在聚集,大概比他们不会晚上一个月到达草原最东边。
隋军涤荡满都旗,大部分领土都被他们占据。七十万隋军向西狂进一千七百里后开始构建防御线,在陛下的旨意下来之前,征西大军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刚刚拿下的这近两千里草场。
对于大隋来说,这可不仅仅是一个数字。
大隋奇缺战马,而蒙元是世界上战马最多的国家。有了这两千里草场,大隋就能建立起自己的马场,培养自己的骑兵。只要能守住满都旗,十年之后,大隋将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到时候在和蒙元的实力对比上,大隋将占据优势。
大隋和蒙元之前之所以谁也不愿轻易开战,是因为两国的君主都没有把握打赢战争。隋人的步兵不可能深入草原万里作战,而蒙元人的骑兵也不可能攻克大隋密密麻麻的那么多大城。
但现在,天平似乎开始倾斜。
只要大隋守住战果,那么当大隋的骑兵强大起来之后,隋人就有实力进一步向西征伐。
土木堡是一座在土山上修建起来的城池,并不大,这里往日住着不到四千牧民,还有千余人的骑兵。当满都狼的溃兵进驻这里之后,本就不大的城池显得更加拥挤。大约八千人挤在这个土城里,粮食和武器是他们最先开始担忧的问题。
因为土木堡的西侧就是克沁旗的领地,所以隋军只是包围了土木堡的南东北三面。隋军可不愿意轻易将一支人马放在蒙元人的夹缝里,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四面合围。
满都狼站在土城的西侧,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克沁旗大军营地微微皱眉。克沁勒朗那个老狐狸不肯再将人马往前提,他是担心被隋人偷袭想保存实力。可若是再没有援兵来,这个小小的土木堡肯定守不住多久。
他杀满都拉图是为了他爹报仇,是想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但他没有想到,王庭的援兵竟然也在四五十里外按兵不动。阔克台蒙烈那个卑鄙的家伙,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西面疾驰而来一队人马。看样子人不多,大概七八十骑。等到了近处,才看清打的竟然是满都旗的旗帜。
那七八十骑人马到了土木堡外面,为首的人高声喊道:“我是满都勇,守城的满都旗勇士们,打开城门,迎接你们新的旗主进城!”
听到他这翻喊话,满都狼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将军,请打开城门,真的是少旗主回来了。”
一个千夫长兴奋的大声喊道。
满都狼眼神一凛,对阿古达木点了点头,阿古达木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亲兵从土城城墙上下去。
“欢迎您回来,我的旗主!”
满都狼在城墙上高喊。
城门吱呀一声拉开,满都勇带着七八十骑亲兵涌进了城门。满都勇看着那些围拢过来的牧民和士兵,心酸的甚至想要哭泣。他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一支狼牙箭就从他的嘴里穿了过去,带血的箭镞从脑后钻出来,上面还有一些白色的脑浆。
一瞬间,数百支狼牙箭倾泻而下,那七八十骑亲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射翻在地。
这突变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看向站在城墙上的满都狼,眼神中有惊惧,有愤怒。满都狼大声笑了起来,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大声问道:“现在,有人反对我继承满都旗的旗主吗?如果有,你们可以站出来说话。”
阿古达木带着数百名亲兵持弓箭站在哪里,原本愤怒的人们开始退缩。满都勇已经死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帮满都勇报仇?他们没有这个勇气。牧民们不敢,士兵们也不敢。森严的等级让他们对满都家族的人充满了畏惧,现在……满都家族就只剩下一个满都狼了。
“孩子们,把他埋了吧。接下来咱们该想想,怎么打退隋人才对。”
满都狼笑了笑,表情平淡的就好像刚刚杀了的是一群羊似的。
第0219章 两个要证明自己的人
演武院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守门的士兵一如往常的看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小方大人。他们对这个如今在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印象都极好,因为小方大人身上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也没有一点虚伪的客套。他总是会笑着打招呼,笑容中没有一点做作。
有些富家子弟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礼仪气度,也会和他们点头示意。但士兵们看得出来,那些人的眼神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他们。小方大人不同,他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而是站在和士兵们一样的高度在打招呼。
“您吃过了吗?听说食堂填了新菜式。”
士兵们也微笑着与方解说话,那感觉更像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
方解笑着点头道:“吃过了,外面的东西便宜些也实惠些。演武院食堂里的饭菜非但贵死还不好吃,在食堂吃一顿饭够在外面吃三天的。据说食堂的钱都进周院长的腰包,而周院长从来不去食堂吃饭。”
“哈哈。”
士兵们因为小方大人的直爽笑了起来。
方解笑着走进大门,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回头看了看,原来是有阵子没见过的张狂。后者左手里抱着一个油纸包,右手不停的捏着包子往嘴巴里塞。所以叫方解名字时候的声音有些含糊,看起来他吃的极香甜。
“二哥,你这段日子去哪儿了?”
方解笑问。
边军出身的学生们都习惯称莫洗刀为大哥,称张狂为二哥。
“我能去哪儿……也没银子去青楼消遣,更没银子去红袖招看舞听曲儿。”
张狂揶揄道:“比不得小方大人啊。”
方解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道:“嘴巴越发的臭了。”
张狂哈哈大笑:“休课之后本打算就在院子里过这半个月算了,后来想想没钱也有没钱的玩法,索性约上莫大哥,我们两个就出了长安城打算把四周风景不错的地方都转转。外面天高地阔,走了这些天倒是心情格外的舒畅。我本来是打算约上你一同去,莫大哥说你必然有许多事要做,不如我们清闲,索性就没找你。”
方解嗯了一声,揉了揉眉角道:“也没什么事做,我最近每天第一个回院子里来,整日不是读书就是和谢扶摇切磋,你们若是找上我,我肯定跟着去了。”
张狂嗯了一声道:“不过还别说,以往没出去走的时候,没觉得走走看看能有什么意思,可真走出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只看看风景,看看人情,也是极享受的一件事。我和莫大哥自休课那天就出去了,一路走路一路看,竟然有些不想回来。”
“莫大哥呢?”
风景问。
“大哥还没回来,我一早等着城门开了就进城了。他说再去城外的镇子转转,其实还不是看上了卖茶那老汉的闺女?嘿嘿,我可是头一次看见莫大哥对女人有兴趣。”
方解仔细想了想,没记得城外卖茶的那个汉子带闺女出来过。
“对了……”
张狂一边走一边问:“除夕夜皇宫陛下大宴群臣,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我本来以为那十个人的名单里会有莫大哥的,谁想到竟是没有。按照修为,莫大哥在演武院数百学生中排进前十必然不是难事。后来想想……这名单又不是按本事排的……”
说完这句话他连忙改口:“我可不是说你啊,就是替莫大哥觉得不公。”
“莫大哥性子太直,万一在陛下面前闹起来岂不坏了事。”
方解解释道:“墨万物倒是和我提起过,本来是安排了莫大哥的,但被周院长否了。就是担心他在宴席上说话太直性子太硬,这也是为莫大哥好。”
张狂道:“这么说倒也不错,莫大哥那性子确实太硬了些……对了,我还听说最近怡亲王和你走的很近啊,是不是想拉拢你?方解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作为兄长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了歪了路……怡亲王那个人不是什么善类,你最好还是别和他靠的太近。万一出什么事,毁了的是你的前程。”
方解嗯了一声道:“怡亲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拉拢我做什么,只是私下里见过一次,送了些礼物给我。”
“我还是觉得那个人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狂语气很严肃地说道:“你难道没听院子里的学生们私下里议论?都在说怡亲王想重新进朝廷掌权,还想去西北主持对蒙元的战事,所以最近经常和朝廷里的大人们见面,谁知到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方解,虽然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但和他们那些大人物玩不起,别陷进去。”
“放心吧二哥。”
方解笑了笑道:“你也不想想,怡亲王拉拢我干嘛?我一个两年内都走不出演武院的穷学生,他不过是要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而已。我没什么地方值得他看重,我有自知之明。”
“话不是这么说。”
张狂道:“万一怡亲王真的存着想去西北领兵的念头,他自然要拉拢你啊。你是樊固边军出身,没几个人比你更了解狼乳山那边的蒙元人。”
方解嗯了一声道:“我自己把握,不会陷进去就是了。”
张狂笑了笑说道:“那就好,我也是担心你,咱们边军出来的都是好兄弟,尤其是你年纪最轻成就又最高,我和莫大哥都怕你迷失在朝廷那些大人物的花言巧语里。”
方解点了点头,心里微微一动。
……
西北。
李孝宗枯坐在帐篷里,有些无所事事。这段日子大将军李远山不知道为什么故意疏远了他,几乎不再让他领兵,即便领兵也只是带着斥候打探下敌情,或是跟随辎重营照顾清点分发下来的补给。
这让李孝宗的感觉很不好,他总有一种自己的人生即将到尽头的错觉。心里越乱,夜里睡的就越是不好。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夜夜都会梦到樊固的那些手下。被吴培胜活活折磨死的那几十个部下,每天都在他的梦里凄厉的哀嚎。他甚至有一天夜里梦到这些人就围成一圈站在自己床边,不说话,只是那么冷了的看着自己。
他想睁开眼却根本就做不到,在那些围在床边的鬼魂扑上来的那一刻他才惊醒,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他甚至在那些鬼魂中看到了吴培胜,这更让他胆颤心惊。吴培胜为什么会死,知道这其中内幕的没几个人,他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吴培胜就是被他亲手杀的。正因为如此,李远山对他格外的器重。但是现在,李远山开始排挤他的时候到了,李孝宗不安的缘由就在于此。
卸磨杀驴。
这词虽然不好听,但李孝宗的感觉就是这个。
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后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抬起头看了看,见是新分给他的亲兵队正,这个人据说是家族花银子塞进征西队伍里来的,是个没考上演武院的世家子弟。
连演武院都没能进,李孝宗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他在演武院的时候虽然排不进三甲,可好歹排进前五没有问题。而一个连演武院都考不进的人给他做亲兵队正,他自然不喜。
“坐吧。”
李孝宗随意的摆了摆手,态度冷淡。
“将军身边,属下只能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