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瞒自己身体变化的目的是什么?
方解确定丘余对自己没有任何企图,那么她隐瞒自己的身体变化和那些虫子的事……难道她连周院长也不相信?为什么?
丘余如果是在保护自己,又是为什么?
方解可不会白痴到以为丘余会对自己有好感,那个女人……或许根本算不得是一个女人。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强势,也注定了不会轻易对任何一个男人有感觉。那么她为什么要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欺骗周院长?
方解想不通,索性起身直接去找她。
他没有走一步冤枉路,在藏书楼里找到了还在翻阅古籍的丘余。当方解看到丘余手中的书籍是关于西疆蛮人部落蛊毒的,他心里一暖。不管丘余出于什么目的,她对自己的关心都是真诚的。
方解没看到那些虫子,但沉倾扇已经将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当方解知道自己身体里竟然有许多恶心的肉虫子,呕吐的感觉让他几乎把持不住。这种事越是去想,就越恶心。
方解将手里的包着花生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对那老人点头示意。老人也对他笑了笑,将纸包拿过来开始剥花生吃。
“谢谢您,先生。”
方解走到丘余身边真诚的道谢。
丘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底板:“坐吧。”
方解在丘余身边席地而坐,看了看丘余手里的书籍问道:“倾扇和我说了,您和他都怀疑我吐出来的那些东西是西疆蛮人的毒蛊。我并没有接触过蛮人,虽然一开始确实在南燕呆过一阵子但却是没遇到过巫师。不仅仅是中原武林视那些蛮人巫师为妖邪,见一个杀一个。就连南燕人也对那些巫师厌恶至极,若不是蛮人部落藏在丛林深处,南燕的军队甚至早就杀过去了。”
丘余嗯了一声道:“你怀疑那些不是毒蛊?”
方解摇头:“我只是想不到,是谁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给我种上蛊毒。”
“或许在你很小的时候,还没有记忆的时候。”
丘余将手里的书籍递给方解:“这本书上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记载,但不是很详细。蛮人部落有一种控制傀儡兵的手段我特意留心了一下,你看……”
丘余指着那古籍上的一副绘图说道:“这上面画的虫子,和你身体里的虫子好像差不多。”
“傀儡兵?”
方解诧异了一下。
“嗯……”
丘余说道:“西南边疆的蛮人部落,会把误入他们领地的生人擒住,然后种下这种蛊毒,被种了蛊毒的人会变成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完全听命于施法的巫师。这些傀儡兵没有痛觉,就算被击穿了心脏依然还能行动。而且他们的身躯会变得坚硬如铁,寻常的刀剑很难伤到他们。但弱点就是傀儡兵行动迟缓,如果遇上想要逃走倒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们身体乌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和常人的不同。要想杀掉傀儡兵,只有两个手段,第一,取出他们身体里的毒蛊。第二,割掉他们的脑袋。”
方解下意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往,发现没有一点儿这样的症状。
丘余继续说道:“但我问过沉倾扇,你从小到大没有异于常人的表现。倒是在樊固遇到忠亲王之后才有了些变化,所以应该不是这控制傀儡兵的毒蛊。”
“更高级些?”
方解问。
丘余点了点头:“只能这样推论,但巫师本来就非常稀少,即便在蛮人的部落里也不多见。自从有巫师走出丛林被视为妖邪之后,巫师的数量越发的少了。仅存的一些也不敢再走出丛林,唯恐被活活烧死。我还没有找到毒蛊控制人之后,被控制的人没有丝毫影响一如常人的记载。如果说你身体里的毒蛊是很高的术法,那么施法的巫师一定名气非常大。要么这个人是从来没有走出过部落,要么他很早就死了,不然不会一点记载都没有。”
方解摇头,到了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看来要想知道这些,最好找个西南边疆的人来问问了。”
“有一个人,应该知道些。”
丘余看了方解一眼,然后笑了笑道:“长安城很大很大,而长安城里的人来自天南海北。”
“谁?”
方解问道。
“你还记得因为客胜居那件事,有个本来很有前途的军中学生被除名的事吗?他是西南边疆的边军旅率,不止一次带兵屠杀过那些蛮人。我听说此人被除名之后没有离开长安,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脱了大部分罪过,现在和怡亲王府里一个管家走的很近。看样子,是打算今后在怡亲王府里谋个职位混饭吃了。”
“王维!那个白水城边军旅率。”
方解笑了笑,眼神一亮。
“当然……”
丘余微笑道:“我是不会承认,我告诉过你这些事的。”
……
丘余看了一眼坐在远处剥着花生喝着酒的老人,确定和方解的谈话他不会听到,那个老人年纪太大了些,听觉已经不是很好。
她将方解醒来的时候身体上的变化讲了一遍,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的身体和以前必然大有不同。如果你聪明就不要试图瞒着我,你应该知道对你的身体来说,我比你好像还要了解一些……你醒来的时候身体出现了几条红色的脉络,由小腹起联通四肢,在这些脉络经过的地方,有三十六处气穴发亮。”
她笑了笑道:“而三十六处气穴打开,是能修行的最基本条件。”
“但我依然没有发现你有气海。”
方解苦笑道:“我总是觉得自己在您面前的时候,时刻都是光着屁股的。”
丘余嗯了一声道:“你应该这样想……大部分人在我眼里都是光着屁股的。除非他的修为很高,能够阻挡住我的眼睛。”
方解一怔,然后大为艳羡道:“那您岂不是阅人无数?”
丘余微微眯起眼睛,方解立刻往一边挪了挪:“那个……还是说关于我身体的事好了。确实如您想的那样,我依稀可以感觉到一丝天地元气。但或许是因为能感觉到的太少了些,所以很模糊。我试过,也没办法将感觉到的天地元气纳入身体转化为内劲。”
丘余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或许就是因为感觉到的太少了些……而且,你现在依然没有气海,感觉到天地元气,却不能引入身体。没有气海就是没有存储天地元气的地方,所以……你现在仅仅是能感觉到。”
“那岂不是和原来没有区别?”
方解有些懊恼地说道。
“怎么会没区别?”
丘余笑了笑道:“昨天之前,我还笃定的以为你此生都不可能感受到天地元气。就算你的身体你再特别,对于修行来说你也是个废物。但是今天,你就已经能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存在,谁知道再过一些日子,你的气海会不会就凭空出现了?”
“您这话很不靠谱。”
方解摇了摇头道:“有脉络联通气穴,却没有气海……能感觉到天地元气,却不能引入身体里。我实在不知道这算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反而比之前更加难受了些。比如……一个太监就算对女人感兴趣,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所以也就认命了。但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又有了那个东西,大喜之余立刻去找女人,却发现根本硬不起来……”
丘余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这样的比方如果我再听你讲一次,我就阉了你。”
方解一惊,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啊先生,我忘了你是个女人……”
“忘了……”
丘余咬着牙重复了一遍,眼神里逐渐有杀气溢出来。
方解连忙又坐的远了些,摆手解释道:“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没注意,顺嘴就说出来了。”
丘余叹了口气道:“你是一个非常讨厌的人,你自己不知道?”
方解点了点头道:“只要您保证不揍我,我什么都知道。”
丘余被他气的一笑道:“滚回来坐着,真以为我会跟你一般见识?再说你的身体……既然你能感觉到天地元气的存在,说明你的身体是可以修行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气海,我想或许只是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缘故吧……再等些日子,应该会有变化。”
“而且,普通的修行者只有一条脉络连接气穴气海,就好像一根无头无尾的绳子,循环不息,连绵不绝。而你则不同,昨天我最少看到了四条脉络成型,还有一条只从小腹延伸出来寸许便停住,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再继续变长。”
她指了指方解的小腹道:“或许等这一条脉络成型,你的气海才会出现。”
方解问:“到底是如何将天地元气导入身体的?”
丘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最基本的便是呼吸吐纳,但有大修行者,可以让全身毛孔都变得可以呼吸。也就是说,哪怕你堵住他的鼻子,只要不封住他的全身皮肤,他就不会窒息而死。而这样的大修行者,往往修为提升的速度也远比常人要快。”
一瞬间,方解想到的是……楚留香……
第0226章 朝露刀与傀儡兵
太阳西沉的时候,方解离开藏书楼,出门之际习惯性的对老人笑了笑,然后走出这座装满了书籍的木楼。演武院早已经下课,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看到方解的时候他们微微诧异了一下,有人微笑点头示意,有人装作视而不见。对微笑示意的方解报以微笑,对视而不见的方解自然也不会追着看。
那些看见了装作没看见的,貌似骄傲,实则只是自卑的表现罢了。
方解先去了马场,亲自喂了赤红马草料后才离开,自他入狱以后赤红马一直在演武院里饲养,因为有阵子没有撒开四蹄奔驰,看起来倒是肥了不少。他不打算骑马,自从他的名字在长安城里越来越响亮之后,他更喜欢坐车。
骑在马上在大街上行走,打招呼用去的时间太多。而若是谁也不理,难免被人骂做冷艳高贵。
回铺子的路上,方解仔细的回想着丘余之前说的话。然后闭上眼感受着天地元气,那气息就漂浮在空中,一丝一缕,很淡很飘渺。若不是仔细去感应,这细微的差别很难发现。方解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三十六处气穴才开的缘故,感觉到的天地元气没办法与那些大修行者相提并论。
但这是个良好的开端,而让他最开心自然是身体里的隐患已经消除。如果没有这次的剧痛昏迷,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竟然藏着一堆恶心的虫子。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可从沉倾扇和丘余的描述中他能想象出那是多令人厌恶的东西。
能将坚硬的青砖腐蚀掉,那些虫子的毒性可想而知。而这些东西竟然藏在自己身体里十六年多了,想想就后怕。
一想到这些,他就自然而然的想到忠亲王杨奇。那天夜里到底他用了什么手段,改变了自己的体质?还是说自己的体质本来便是如此,杨奇只是出手压制住了那些蛊毒?如果仅仅是后者,那么杨奇说不定知道这些蛊毒的来历。
念及此处,他忽然眼前一亮。
方解撩开帘子吩咐车夫直接去红袖招,他忽然想到自己和杨奇的第一次见面就是红袖招里,他能感觉到那个时候杨奇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怪异。而杨奇那次是去见息画眉的,说不定息画眉能知道一些。
马车碾着平坦的青石板路前行,坐在微微摇晃的车里让人很容易打瞌睡。方解眯着眼睛刚要睡着的时候,手触碰到了身边的朝露刀,那强烈的寒气让他精神一震。
将这柄没有刀鞘的长刀拿起来,方解越看越喜欢。他酷爱用刀,除了刀之外对其他兵器没有一点兴趣。世家子弟多爱用槊,那是因为槊的造价极高,是身份的象征,普通百姓根本就买不起。方解却不喜欢用槊,太长了些,不够灵活。而且用槊要从小就勤学苦练才能有所成,第一次拿槊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发挥其威力,还不如塞给他们一根木棒趁手。但刀不同,谁抓在手里一柄刀子,都知道怎么去用,当然,想要用好也殊为不易。
朝露刀的刀身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方解甚至在想,若是到了夏天阳光强烈的时候,贴近了看会不会在刀身以外看到小小的彩虹。对这柄刀的喜爱,方解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到了红袖招门口,方解用布将朝露刀缠上,然后抱在怀里走进正门。
正是傍晚时候,红袖招的生意最好。进进出出的都是锦衣之人,互相热络的打着招呼。方解微微垂头,快速走了进去。进门就看到在角落里躺在板凳上睡觉的老瘸子,他笑了笑,走过去之后将朝露刀放在老瘸子胸口。
寒气让老瘸子一惊,猛地坐起来看了一眼方解,然后看了看怀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问。
“刀。”
方解回答。
老瘸子微微皱眉,起身拎着刀走向后院,方解在后面跟着,到了后院之后老瘸子将布揭开,随即脸色一变。
“朝露?”
他问。
方解反问:“您认识?”
老瘸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方解竟然在他眼神里看到一种厌恶的意味。老瘸子仔仔细细看了看朝露刀,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三刀三剑?”
“不知。”
方解摇头。
老瘸子将朝露刀递给方解,找地方坐下来后说道:“也难怪,现在的人哪里还有几个记得几十年前的事。我年轻的时候,江湖上有三柄宝刀齐名,红袖,朝露,沐春风。还有三柄宝剑,染血,线喉,一尺钉。”
“这六件兵器,是武林至宝。我的血屠刀……就是被你手里的这柄朝露刀斩断的。”
这句话一出口,方解就在心里忍不住暗道一声怪不得。怪不得老瘸子才见这刀就认得出来,怪不得太眉宇间有厌恶之色。
“这是一柄不祥之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