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樵夫的指点,方解他们顺利的找到发现墨万物尸体的地方。
方解让樵夫在不远处守着战马,他和丘余言卿三个人过去查看。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很激烈的拼杀。痕迹还很清晰,断裂的树木,地上的土坑,还有十几米之内被铁犁翻过一样的枯草地。
方解仔仔细细的寻找,最终确定墨万物最后停留的位置。
枯草上还能看到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的血迹,也能找到一些没被尘土掩埋的碎肉和衣衫。在一片染成了灰黑色枯草边,方解蹲下来仔细观察。这里就是墨万物最后躺着的地方,地上的血迹是他背后的伤留下的。
方解幻想了一下墨万物当时躺着的姿势,然后看向血迹一侧。方解在检查墨万物尸体的时候,看到他那条被废掉的胳膊有些异样。那只手满是血迹,但食指指肚上却没有血,显然是被蹭掉了,而且指缝里还有一些粉末。
于是,方解和丘余他们三个立刻出发。
“在这里。”
方解招了招手,丘余和言卿等人立刻掠了过来。
方解指了指身边的大树:“凶手应该在这里棵树下停留了很长时间,而且是坐着的。墨先生在这,躺着,面孔朝上……他的左臂气穴爆开以至失去了力量,但在最后的时刻,想来濒临死亡的墨先生就是一边挥舞着那条能动的胳膊,掩饰住他另一只手微小的动作。”
“你怎么如此确定?”
言卿下意识地问道。
方解看了他一眼后淡淡地回答:“先生忘了我是斥候出身,尤其是边军的斥候,在追寻细节上,比府衙经验丰富的捕快还要强些。”
方解将枯草扒开,露出一块石头。这石头本来就深埋在地下,只露出盘子大小一块在外面。
就是这样一小块地方上,有浅浅的四个字。
那是墨万物临死之前,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刻下来的,很浅,但很清晰。很难想象,他当时是用一种什么的毅力坚持着写下这四个字后才死去,而且瞒过了凶手的眼睛。
方,智死,口
……
“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在东二十三条的铺子里,沉倾扇微微皱着眉头问方解。
方解轻声道:“方,说的自然不是方解的方,而是方恨水的方。那个家伙终于按耐不住又开始杀人了,而且竟然敢对演武院的教授下手。从现场的痕迹看起来墨先生并没有伤到方恨水,这个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
“智死……墨先生写下这两个字,肯定是想告诉我们方恨水的修为和智慧有关而且智慧已经死了。最后这一个口字,我们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答案。”
沉倾扇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这样的事,之前你设计好的事还做不做?”
“做!”
方解点了点头:“好不容易让庄蝶把我的东西带出去,估摸着那些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抓方恨水的事有大内侍卫处和情衙,我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没有人见过他,往江南的人没回来之前拿不到画像很难抓到他。但吴一道的事,我能帮上忙。”
他顿了一下:“那些人明天肯定会有动作,到时候你和我再加上黑小子他们三个,还有麒麟大犬暗中接应,应该没有问题。”
“太冒险了。”
沉倾扇摇了摇头。
“往往看起来很危险,人们认为绝不可能成功的办法或许更容易成功。因为人们连想都不会往那边去想,主动权在我这边。”
方解笑了笑:“只是靠这个法子得来的消息,只怕皇帝知道了也会吹胡子瞪眼睛吧。”
沉倾扇嗯了一声,语气很轻道:“明天是二月十一,后天就是大军出征了。”
第0245章 二月十一
怡亲王府。
杨胤回头看了秦六七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庄蝶得来的消息准确?”
秦六七低声道:“是她在方解房间找到的,方解是从吴一道府里出来半路遇袭,然后匆忙回到了自己的铺子里,才没多久,吴一道就派了手下那个叫酒色财的人去方解的铺子探视,停留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离去。再之后,方解就被传召进宫。”
“方解进宫的时候庄蝶没立刻动手,她怕方解不相信她留了人暗中监视。等方解回来之后就直接被王爷请了过来,庄蝶知道方解他们肯定有王府的人盯着,这才进去搜了搜。一开始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只有一个木盒里放着不少银票。数额大的有些惊人,这么大笔的银子显然不是方解自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吴一道给他的。”
“庄蝶在方解的房间只找到了这些银票,出门之前不甘心于是又回去找了找,在后窗上发现了一些灰烬,庄蝶从后窗跳出去,在外面捡到了一张剩下一角的纸。”
秦六七道:“纸上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二月十一,城南……其他的字都被烧没了。”
杨胤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看?”
秦六七想了想回答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吴一道应该是要出城。纸条应该是酒色财带去的,想来是方解看完之后便烧了。如此看来,方解和吴一道的关系肯定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浅,不出意外的话,方解应该知道吴一道不少秘密。”
杨胤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秘密的事为什么要用纸条传递?酒色财既然已经到了方解的铺子,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
秦六七一怔,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方解故意为之?”
“也不对。”
杨胤又摇了摇头:“万一吴一道是怕酒色财说的时候被人偷听?你之前查来的消息说,方解身边那三个人是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派去的,而且修为都不俗。方解必然对他们有所顾忌,吴一道也是。皇帝要对吴一道下手的话,方解肯定会防着大内侍卫处的人。如果说话难免会被偷听,所以才用纸条传递消息。方解看完之后就烧掉,也不会留下痕迹。”
秦六七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方解的两个手下离开了长安城,会不会就是替吴一道打前站?吴一道的人手在长安城里都被钉死,谁动咱们都知道。属下也松懈了,当时没派人盯着方解的手下去了哪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杨胤嘴角挑了挑:“反正这件事孤也不会直接参与,让那些人准备一下。明天去城南候着,若是吴一道真的要逃,那些账本他肯定随身带着。反正那些人过了十二就没什么用处了,现在能用就继续用。”
“为什么是二月十一?”
秦六七问道。
杨胤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后天就是大军出征,到时候城门严查,不好脱身。而明天,所有人都为了大军出征的事忙活着,唯恐皇帝亲自送军出征有什么岔子。看似紧张,实则对吴一道有利。他若是乔装打扮一下,出长安城不难。”
“从今天开始盯紧了散金候府!”
杨胤摆了摆手:“方解既然和吴一道关系匪浅,明天肯定也会有所动作。都盯紧了就是,但府里的人不许插手。最重要的日子是后天啊……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孤这么多年的谋划前功尽弃。”
秦六七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散金候府。
吴一道靠坐在躺椅里,手里的书册一直停在最初翻的那页。眼睛虽然盯着书,可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酒色财。”
他轻声叫了一声,胖子酒色财轻飘飘的掠了过来垂首问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吴一道皱眉愣了一会儿:“方解这个办法并不保险,未见得就能将怡亲王从背后引出来。怡亲王在货通天下里很干净,除了商业上的事没有什么把柄。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你再去一趟方解的铺子,告诉他最好想清楚。”
酒色财道:“方解说,明天肯定没办法将怡亲王引出来。但只要那些朝臣都陷进去,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陷进去十个人,最起码有一个知道一些怡亲王背后在搞什么鬼。只要动作快,怡亲王根本就来不及救那些人。以这个借口开始查,怡亲王必然乱了阵脚。”
“方解是想逼怡亲王。”
吴一道叹了口气道:“他将这件事定在明天……其中的意思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酒色财道:“方解说,怡亲王这些年似乎不仅仅拉拢了一大批文官。”
“这我知道。”
吴一道脸色凝重:“难道方解以为,怡亲王会在二月十二那天做什么大事?这没有道理,就算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带走了长安城里最少五万人马,可最起码还有其他诸卫不下二十万大军,怡亲王就算手段通天,他能控制住所有的军队?陛下这次从京畿道抽调十万人马远赴西北,确实有些不妥。但还没有到让长安城防空虚的时候,再说……陛下身边还有八百给事营的精锐,再加上禁军,大内侍卫处的人,就算有数万人马又岂能轻易攻进太极宫?”
“不对!”
吴一道猛地站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件被忽略的事。
……
二月十一。
方解换好了一身劲装,将长袍在外面穿了。朝露刀用緤布裹好,长袍里面则绑着老瘸子送他的残刀血屠。浑身上下收拾好之后,他走到铜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然后回头问沉倾扇:“像不像?”
沉倾扇点了点头:“只要不到近处仔细看,很难看出来你个冒牌货。”
铜镜里的脸不是方解的,而是吴一道。
昨夜,方解在庄蝶的饭菜里下了迷药,让那个小丫头昏睡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沉倾扇用了整整半夜的时间为方解黏上一副面具。这面具是酒色财前两日带来的,吴一道当初为了安全着想,做了不少自己的面具。有几次他出门都是装扮成了仆从,保镖带上他的面具坐在马车里。
这面具做的很精致,沉倾扇又用面粉和鸡蛋混合的东西黏住了面具和人脸的缝隙,所以远远看起来没有什么破绽。
“走吧。”
方解笑了笑,去过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将帽子上的纱巾放下来,看不清楚他的面貌。黑小子他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很凝重。
“方解,我还是觉得应该先禀报陛下。”
陈孝儒道:“你这样做,陛下未必会同意。”
方解站住,看向陈孝儒问道:“你可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
陈孝儒点头:“自然知道!”
“是谁?”
方解问。
陈孝儒回答:“怡亲王。”
方解摇头:“是陛下的亲弟弟,是太后最喜欢的儿子。怡亲王为什么能留在长安不去自己的封地?是因为太后舍不得他。怡亲王的府邸里有违制的建筑,为什么没人弹劾?因为他太后亲自发话,朝臣们自然不愿触怒太后。陛下难道不知道怡亲王背后不干净?肯定知道,正因为太后在,所以陛下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也不能做什么。”
“说句掉脑袋的话……怡亲王是太后的亲子,但陛下不是!可陛下是至孝之人,天下皆知。我说这些你们明白什么意思吗?”
方解问:“如果咱们做臣子的什么事都等着陛下吩咐了再去做,那陛下要咱们有什么用处?我同意你将这件事告诉苏公公,你去问问他,看看苏公公怎么说?”
陈孝儒三人一怔,黑小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还是太冒失了些,咱们只有这几个人。”
方解笑道:“不止。”
“还有谁?”
“不能说。”
方解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三个愿意跟来就跟来,不愿意就去太极宫面见陛下。这件事我是做定了的,万一出兵那天有什么大事,你们难道不后悔?”
“我实在想不到,怡亲王会在出兵那天做什么事。他没有一点胜算,长安城里有数十万大军,有上万飞鱼袍,还有八百给事营!”
陈孝儒道:“怡亲王凭什么?”
“正因为我不知道凭什么。”
方解认真地说道:“所以才要去逼他。”
“咱们走。”
方解对沉倾扇轻声说道。
沉倾扇点了点头,紧跟在方解身后走出了铺子。陈孝儒三人对视了一眼,最终他咬了咬牙跟上去:“若是真得能为陛下查出真相,咱们拼一次又有什么?方解,这次我们将命交给了你,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方解笑着摇头:“我自己的命也在这上面,我比珍惜你们的命要强烈一百倍一万倍的珍惜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