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
项青牛道:“光收宗门的钱可怎么行,既然要作恶就要彻底些嘛……天下所有的商行商铺,一律都要给咱们交保护费,谁特么要是敢反抗,我就派人往他家院子里扔花圈,扔礼花弹,堵住他家的门,泼狗血,半夜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冲进去裹上棉被暴揍一顿。”
“嗯!”
方解道:“到时候要是还敢不交,我就让官府出面拆他的铺子!”
“不同意拆的就老老实实的交银子!照这样说,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富可敌国了啊。”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还是不习惯抽烟于是将烟斗塞给方解。方解抽了一口后笑着问道:“现在爽了吗?”
“有点爽了!”
“爽了就得了。”
方解将烟斗在地上磕了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更爽的想法。”
“什么?”
项青牛好奇的问。
方解喃喃道:“你说,咱们要是能把刚才咱俩说的那样的人都弄死,一个不剩,出现一个干掉一个,还不用接受律法的制裁,是不是更爽?”
“我操!”
项青牛跳着脚道:“那他娘的就是爽翻了!”
……
方解不知道皇帝和项青牛说了些什么,皇帝是先见了项青牛后见了他,项青牛从东暖阁出来的时候方解被召进去,两个人擦肩而过。但方解看得出来项青牛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显然皇帝也不只是斥责,应该也鼓励劝勉了一番。
两个人相视一笑,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已经分开。方解看着项青牛挑起嘴角笑了笑,项青牛看着方解撅着嘴摇晃了几下脑袋。一个说了声珍重一个说了声再见,只是谁也没想到下次再见的时候竟是已经物是人非。
这个忽然间不得不让自己直面一切的胖子,临走的时候心里装满了方解的话。回到清乐山之后他确实面对了许许多多难以解决的困苦,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跌倒下去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想起方解手里的那个烟斗。
想起那个蹲在清晨微光里,忽明忽暗中吞吐烟雾的妖孽。
……
“臣方解,叩见陛下!”
方解郑重的行了礼,然后起身站在一边。
只睡了一个时辰的皇帝神态难掩疲惫,他揉着眉角看了方解一眼:“也没什么可交代你的了,你虽然年轻但朕信得过你的能力。此去西南只要尽心尽力做事就好,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臣定不辱使命。”
方解道。
皇帝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喃喃道:“竟是又快到了上朝的时辰了……你去吧,朕听说怀老打算与你同行,他是三朝元老,最不缺的就是处事的经验,你一路上多向他请教就是了。”
“臣明白,臣告退。”
方解俯身道。
皇帝有些疲乏的摆了摆手:“去吧。”
就这样寥寥几句话交谈之后,方解从东暖阁里退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到皇帝方解心里竟然充满了苍凉的感觉。他错觉皇帝竟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的越发苍老起来。
走出太极宫的时候,方解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
在清晨的微光中,高大巍峨的宫墙阻挡了他的视线。
远处传来了铜锣声,开城门的时辰到了。方解登上马车,坐好之后将车窗的帘子撩起来,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行人,闻着长安城早晨空气中的味道。一种不舍忽然从他心里冒了出来,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露面,微微摇晃中前行。
在东二十三条大街的街口,方解汇合了自己的人。几辆马车在钦差仪仗的护卫下缓缓驶出了城门。
骑马走在前面的是十几名身穿飞鱼袍披着大红色披风的大内侍卫开道,后面的两辆马车里坐着的是礼部的官员。然后是沉倾扇乘坐的马车,第四辆马车里坐着的是陈哼和陈哈。第五辆马车里是方解,赶车的是聂小菊。黑小子燕狂和书生陈孝儒骑马分开两侧,再后面则是剩下的飞鱼袍,身穿千户服饰的沐小腰骑着马带人保护着方解的马车。
而在钦差队伍后面,跟着的则是一队换上了左前卫战甲的士兵。这些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二十几骑,可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千军万马的气势。不需要仔细去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这些人为首的是那个左前卫的四品郎将叶近南,他也换上了将军的甲胄。而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也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斜靠着一个男人尽力往窗外探出头看向前面的队伍,眼神里都是仇恨和狠毒。
第0306章 梦里梦外
钦差的队伍出行,沿途官府自然要盛情款待。一开始地方上的官员还颇为收敛,毕竟怡亲王叛乱的事才过去,谁也不敢大张旗鼓。但出了京畿道之后,地方上的官员就开始逐渐张扬起来,听说钦差是在帝都里最近炙手可热的小方大人,那些地方官员和乡绅就好像闻到了肉骨头的狗一样扑上来,热情的几乎要伸出舌头来舔了。
方解似乎很享受,虽然坚持不收一个铜钱的贺礼,但地方官员和乡绅的宴席,几乎每天要参加两次。如此一来,队伍行进的速度越发的慢了下来。左前卫郎将叶近南找了方解三次,希望能推脱掉一些应酬加快行程,但方解只说是不能驳了人家好意,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消息要是传到帝都的话,御史台的那些人会更加疯狂的扑上来撕咬。
后来叶近南干脆提议走水路,直达长江。然后再由长江转道洛水,从洛水顺流而下,不出一个月就能到达雍州。
方解却只是不同意,推说自己坐不得船。
走了一个月才到长江以北的江北道魏郡,这样的速度让叶近南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在魏郡治城罗城住下来之后,还没安顿好方解就被郡守和郡丞两位大人请了去,宴请的人中自然也有叶近南,但他心里正烦着索性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没去。
钦差的队伍住进的是当地一个乡绅提供的大院,而不是驿站。这么大一片产业,要是放在帝都那就太值钱了。叶近南走进自己的屋子就让亲兵把甲胄卸掉,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方解这段日子以来的表现让他快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军人皆有血性,最看不得这种不爽快的人。但他也不算一个笨人,早已经看得出来方解这是故意为之。再联想到大将军罗耀的交待,看清方解的目的也不是难事。可越是这样,他偏偏越不能催的急切,催的太急,反而让人觉着心虚。
正在屋子里躺在愤闷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叶近南转过头看了看,发现是拄着拐杖的陆鸥。
陆鸥的伤太重了些,若不是他的身体素质远比常人要好,那一场好打已经要了他的命。休养了这么久,他也只是才勉强能自己拄着拐杖行走。这段日子以来他明显的消瘦了下去,脸色铁青的就如僵尸一样难看。
而最让人心里发寒的,则是依然包扎着的那光秃秃的左臂手腕。
一只手,就那样硬生生被方解用砖石砸成了肉泥。一直到现在,陆鸥都还没有适应没有一只手的生活。
他有时候会习惯性的抬起胳膊想拿起茶杯,每每这个时候,那光秃秃的手臂都会如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口里。
“将军……咱们这样走下去,到雍州最少还得两个月。”
陆鸥在椅子上坐下来,把拐杖放在一边。
“你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这样出来走动对伤势没一点好处。”
叶近南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反正已经是个废人,在乎这许多做什么?”
陆鸥苦苦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就跟大将军请辞,找一个山村隐居,种几亩薄田,一只手虽然辛苦些,但自己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听他说的心酸,叶近南心里也难受了一下。陆鸥是左前卫里有名的拼命三郎,几次对蛮子发动的清剿中,陆鸥身先士卒,从来不曾畏惧过。这是一员杀人如麻的狠将,可现在已经颓废到了这样,难免不让人唏嘘。
叶近南起身为陆鸥倒了一杯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何必想着离开,以你的本事便是去训练新兵也大有作为。用不了几年,大将军自然会提拔你上去。”
“呵呵……”
陆鸥笑了笑:“没脸再留下了。”
他抬起头看着叶近南说道:“我知道帝都那件事是我太鲁莽,完全不知道红袖招是什么背景,也确实是我在咱们老家太过骄纵放肆,到了帝都也没将性子收敛一下。被方解打成了残废其实我对他没什么恨意,我恨的是自己没本事,丢了大将军的脸面。咱们左前卫的人可以犯错受罚,但绝不能吃亏,大将军的话我都记得……我宁愿在红袖招的时候杀了方解,然后被朝廷直接砍了脑袋也比现在强,最起码死的不窝囊。”
“你这性子,还是太执拗。”
叶近南摇了摇头:“好好休息,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大将军不会怪你。”
“怪不怪也没什么了……”
陆鸥自嘲的笑了笑:“还是不说这个了,将军没去找方解,问问他为什么走的这么慢?”
“他是钦差。”
叶近南叹了口气。
“钦差……好大的身份啊。”
陆鸥冷冷笑了笑,站起来往外走:“我回去了,也没什么别的事。不过如果过几日方解依然这样前行,我打算独自先回雍州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自己走?!”
叶近南急切道。
“这一路上我已经尽力在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了,可你若是整天面对着将自己打成残废的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你做得到?!”
陆鸥忽然咆哮道:“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这样受折磨了!”
“我……”
叶近南一怔,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我安排几个人护送你先回去,走水路,对你养伤也好些。”
“我今天就走。”
陆鸥看着叶近南道:“我一刻都不想多停留了。”
……
四个身穿左前卫战甲的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大院。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出了城上官道直接往长江方向疾驰了出去。尘烟荡起,很快这一行人就消失在视线极远处。
马车里,靠坐着的陆鸥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嘴角上挂起一抹冷笑。
他要先一步赶回雍州,这一路上他已经受够了。每天都看到方解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他就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撕碎。若是方解得意些,猖狂些,或许他反而没有现在这般浓的恨意。可方解根本就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似乎在方解眼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
方解明明看到了他,却完全无视了他。
这更让陆鸥愤恨。
他坐在马车里几乎很少下车,就是不想看到方解。他以为方解也会如自己一样,会格外的看对方不顺眼。可这种对方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表现,让陆鸥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所以他才会去找叶近南,让叶近南心软放自己先一步离开。他要赶回雍州去见少将军罗文,他知道罗文和方解之间也有过节。只要他在少将军面前再点一把火,少将军是绝不会容忍方解跑到雍州来放肆的。
只要有少将军出马,方解在雍州绝对讨不到一丝好处。
如果少将军再狠一些,让雍州成为方解的坟地那自然是最好了。他甚至想过,如果少将军顾忌大将军不敢做得太过,那他就找人暗中干掉方解然后嫁祸给少将军。到时候大将军为了保护少将军,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回到了雍州……
陆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马车在官道上疾行,出了罗城大概十里之后行人渐渐的稀少起来。离着罗城三十里就是芒砀山,太宗年间攻打江南之前,招募民工二十万开山修道,硬生生将芒砀山劈开了一道口子,把魏郡到长江的距离缩短了几十倍。若是征南大军受挫,援军就可以从这条开山而出的官道上直达江边。
当年开山修道,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二十万民夫靠着双手双肩,完成了如此壮举。
眼看着距离芒砀山已经不远,陆鸥的心情稍微舒缓下来一些。只要穿过芒砀山就到长江渡口,乘船向西逆流而上走一百五十里,再转入洛水一路向南,快的话二十天就能回到雍州。
他将车窗的帘子放下来,闭上眼休息。
或许是这段日子太过憋屈愤闷一直没有休息好,此时远离了那个恶魔一般的少年他心里踏实了些,所以很快就睡着了。陆鸥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雍州,家里有一个鹤发童颜的神仙等着自己,给了他一粒仙丹,他吞下去之后眼看着自己的左手又长了出来,完美无缺。
然后他看到方解忽然出现,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哀求自己放他一马,原谅他的过错。在梦中,陆鸥狂笑着一脚将方解踩在脚下,然后用自己新生长出来的左手一个接着一个的狠狠的扇着耳光,扇到方解的脸都血肉模糊起来。还有那个红袖招的小当家,脱光了衣服跪下来乞求活命。
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越发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