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好天气,适合厮杀。
谢先生看向方解的眼神已经变了,而方解却似乎并不在意。
“前辈……”
方解看着谢先生认真地说道:“你可是在后悔来见我?若你不来,我猜不透你的身份,你依然在北辽可汗完颜勇面前呼风唤雨,依然在北蛮王面前装神弄鬼,可你来了,而我说破,你现在骑虎难下。”
谢先生看怪物一样看着方解问道:“既然你明知道如此,为什么要说破?”
“因为云殊现在是我的女人。”
方解肃然道:“若是以往,我便是看破也不会说破。但是今天不行,我说破便是想让前辈思虑清楚。你若动手,未必能杀我。你不动手,今日的言谈我必然派人往北辽地告知完颜重德。北辽人一心只想找一个稍微好些的环境居住,而这却成了你和大隋皇帝利用的东西。只怕北辽人入关,面对的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幸福美满,而是连绵不尽的厮杀。”
“若我不认识云殊,我不会理会这些。我有我要做的事,没有精力去管那么多事。但既然云殊已经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一样任由这事发生。”
谢先生沉默,然后无奈道:“看起来,我确实不该来见你。”
他的手一直收在宽大的袍袖里,捏着的印诀也一直没有松开。可他却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对他并无忌惮。他对方解的了解并不多,完颜重德虽然偶有提及,可对方解的修为完颜重德也不清楚,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自己若出手,能不能杀掉方解……现在看起来,方解这样练兵必然有所图,如果能一击将其击杀,对大隋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可他确实不敢。
“回去吧,回中原去。”
方解转过身看着谢先生认真道:“我对忠君之人多有敬佩,所以即便你对我已经动了杀念,我也不会杀你。既然你忠君,那就回到皇帝身边去,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方将军,你真的要反?”
谢先生皱眉问。
方解看着他,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我便是明知不可为也要试试了。我听闻方将军是修行天才,能夺得演武院入试头名自然不是头有虚名……”
“你真的是谢扶摇的叔叔?”
方解忽然问。
谢先生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
“怪不得了……”
方解语气钦佩道:“看来前阵子有人对我说的那些事不假,皇帝为了铲除对皇族暗中有威胁的势力,自登基起就在不断的布局。江南谢家早已经没落,但族中却人才辈出。所以皇帝才会选了你们这样的家族,从中挑出来一些人为他所用。想必你们也早就得到了皇帝的承诺,日后皇帝将那些对朝廷影响巨大的世家铲除,你们谢家就会被重用吧。”
“这样看来,谢扶摇入京城也是皇帝安排好的。谢扶摇是武当山张真人的关门弟子,当日怡亲王在长安谋乱,武当山派人来,必然是谢扶摇联络的。皇帝的心思真够深远,他早早料到怡亲王必然反叛,借着演武院入试的时机将谢扶摇调到京城,其实不过是为了他方便和武当山人联络。”
“那日在演武院,其他学子都不知去向,据说被大内侍卫处的人看押起来,只有谢扶摇自由出入。当时我就已经在怀疑,却没有往深处想。”
方解道:“一年多前,皇帝御驾亲征,不等演武院的学生们结业,就安排军职统领骁勇随军参战。我恰好知道从军那些学生的名字,唯独没有谢扶摇……想必,此时他已经入东宫辅佐太子了,对吗?”
谢先生脸色大变:“你竟然知道这么多!”
方解摇了摇头:“不,是才知道的……前辈,我与扶摇性情相投自然可以视作知己,所以我也不会对你出手。不过,你还是回中原去吧。”
“就算你派人告诉完颜重德,他就会信?”
谢先生道。
方解笑了笑:“你在北辽地十万大山生活了十几年,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完颜重德什么性子?”
谢先生再次沉默,然后摇头叹道:“你这样的人,当初在长安城就应该死,不死,就是祸根!”
方解语气傲然道:“我死不死,不是谁都能说了算的。我知道谢家绝学高深莫测,但你却没有一分机会杀我。你走吧,回去之后替我给皇帝带一句话。”
“什么?”
“人算天算机关算尽……你心里可苦可恨可凄凉?”
谢先生脸色变幻不停,终究还是转身往远处走了出去。他走了几十步后又站住,回头对方解说道:“你也不只是为了完颜云殊,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北辽人入关陛下就多了一柄刀子,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方解,你的心也很深!”
方解哈哈大笑,转身而回。
……
长安城已经入春,大街上两侧的垂柳早早的就吐出了新绿。因为朝廷对战事隐瞒了太多,所以百姓们并不知道其实天下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隔几日朝廷就会派人张贴告示,宣称皇帝又打了几次胜仗,杀敌多少,收复多少失地。
百姓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喜讯,渐渐的也就没了最初那种听见捷报就兴奋欢呼的激动。
大街上依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女子早早穿上裙装尽情的展现自己的身姿。男人们聚拢在一起谈天说地,不时看一眼从身边经过的妖娆女子。
一辆马车从东二十三条大街上缓缓经过,在红袖招后门停了下来。车夫麻利的下来打开车厢门,里面有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男人下来后快步走了进去。他穿过庭院,然后上了二楼。
息画眉亲自将这人迎进来,然后倒了一杯热茶。
“侯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低声问。
在椅子上坐下来的蓝衫男子微微笑了笑,然后从脸上揭下来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眉目清俊,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韵味。
“还不是为了银子。”
被称为侯爷的男人笑道:“方解的生意和我的生意,银子困在长安城里出不去,所以我才会回来求息大家帮忙,想办法将银子送出去。”
“怎么突然要用银子?”
息画眉问。
蓝衫男人微笑道:“在西边养杀气的人要回来了,银子是时候用了。”
第0554章 骁骑营与预料之外的战争
在克沁旗北部色勒旗南部这片区域内的练兵因为方解和谢先生谈话的崩裂而出现了一些意外,谢先生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北蛮人部落真的回到皇帝身边去。所以这场原本有些轻松的练兵,似乎正朝着更加血腥的方向发展。
就在方解与谢先生碰面后的第二天,北蛮人的队伍开始往回收缩。
方解知道,这次练兵不会再轻松了。
不过主动权一直在他手里,无论打还是走。
不商议军务的时候,方解不太喜欢在帐篷里呆着。他喜欢坐在比较高的地方,看着天空沉思。驻地在色勒旗和克沁旗的交界处,就在距离诸葛无垠大破三万北蛮人营地不远处。四月中的风从南边往北吹,大火一直烧出去二百多里才逐渐熄灭。若是秋冬牧草干燥的时候,大火烧出去千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孝儒快步到了方解身前抱拳:“大将军,有军情。”
“说。”
方解依然看着天空。
“昨日诸葛无垠已经回军,他一口气带着骑兵追杀出去一百二十里,北蛮人的溃兵几乎被杀尽。陈搬山和陆封侯联手对北蛮人一处营地进攻,斩敌七千,不过北蛮人防御颇为严密似乎有高人指点,他们二人没有继续强攻。其他几位将军暂时还没有与北蛮人交手,不过斥候探来消息,北蛮人似乎有意的引着咱们往北走。”
“嗯。”
方解点了点头道:“这次出来,不止是检验骑兵的战力,还要检验你手下飞鱼袍和军队之间的配合。大内侍卫处的原班人马都是最好的斥候,你们就是队伍的眼睛耳朵和鼻子,敌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在你们的把握之内,你们和队伍的配合好了,方能做到知己知彼。”
“属下知道的。”
陈孝儒垂首道:“不过,现在属下等已经脱了飞鱼袍,也就不再是大内侍卫处的人了,大将军……”
方解一怔,这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
大内侍卫处的人自己单独划出来,配备给各军担任斥候,可他们和军中斥候不同,他们算是方解亲信随从,所以不受各军将领节制。陈孝儒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是想提醒方解,他们这些飞鱼袍的地位现在有些尴尬。这段日子方解一直想着别的事,竟是忽略了。
“卓先生不喜处理琐事,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将大内侍卫处的人都交给了你。这样吧……你们飞鱼袍出身的人,不隶属各营各军,依然受我直接调度。稍后我会召集众将议事,成立骁骑营,你们便是黑旗军骁骑校,负责打探情报以及许多暗处做的事,职责与在大内侍卫处的时候基本相同。”
“小腰是骁骑校提督,骁骑校的事还是你来做主,你便是骁骑校副提督,诸事由你做主就是了。暂且……定为正五品吧。”
“谢大将军!”
陈孝儒连忙单膝跪倒行了一个军礼:“属下不是为自己求官来的,只是现在职责不明,所以无法和各营各军协调好。各营各军中原本就有斥候,所以将军们很少会主动找属下的人去办事。现在成立了骁骑营,以后协调作战,就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嗯。”
方解想了想道:“各营各军都有自己的执法队,从今天开始都裁撤了吧。军中军纪,以后也由骁骑校负责。这件事稍后我会召集下面人说清楚,你回头挑出人来,去各军之中行监督职权,不过有一样,若是被我知道了骁骑营的人仗着我给的权利作威作福的话,我第一个先杀你。”
“大将军放心!”
陈孝儒抱拳道:“属下定然不负大将军重托。”
“去吧。”
方解笑了笑道:“大内侍卫处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你们几个是最早跟着我的人,以后不管我带着黑旗军往哪儿走,你们自然都是我身边最亲信的人。骁骑营建立之后,虽然名义上是小腰为提督,但具体事务你做主。你不在的时候,聂小菊做主,你二人都不在,燕狂可以做主。另外,大犬身上虽然没有军职,但他的眼界远比一般人开阔,凡事你和他多商议。训练新人的事,他也在行。”
“喏!”
陈孝儒垂首:“属下谨记!”
“等回中原的时候,我还有件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们去做。这件事若是做好了,你们拿的就是入关第一功,这个功劳之大你们自己都想不到,以后我会因为这件功劳而厚厚的奖赏你们。”
方解看向东方,想起自己离开长安城之前建造的工坊……
有些事,终究是只能自己知道,即便是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能随便告诉,因为这涉及到了未来生死。在长安城的时候,方解和吴一道暗中见过很多次面,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约定也只有方解和吴一道两个人知道。就连沐小腰沉倾扇她们几个,现在都已经忘了方解在长安城里还有个工坊,而这个工坊的规模,如今已经很大。现在这个工坊的管事,是小丁点。
方解出长安之前,特意去过红袖招。
不止是方解的工坊商铺,吴一道被迫离开长安城之后,他旗下的生意很多都交给了息画眉来处理,许多暗中的生意依然做的风生水起。
许多事,方解在离开长安城之前就在准备了。
甚至,从他进长安城的时候就开始在准备了。
那个时候他绝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带兵,成为站在大隋朝廷对立面的人。可他知道,有些准备早晚都用的上。
……
本来分散开往各处搜索牧民抢夺财物的北蛮人,因为黑旗军的北上而逐渐收拢在一起。散出去的队伍,都被谢先生派人召集了回去。利古达的三万人已经不用计算在内了,当夜就被人杀了超过万人,逃走的万余人稀稀拉拉的放羊一样,被人在后面黏着杀,一百多里就几乎扫荡干净。
合力木的营地还好些,因为谢先生提前吩咐过,所以黑旗军两次冲击没有将营地冲垮,虽然损失了七千余人,可好歹队伍还是带回来了。不过也由此可见,黑旗军的战力还没有完全发挥,有待提高。
北蛮王坐在一张石床上,听着下面人汇报损失的时候怒火开始在她眼神里燃烧。这个看起来足有三百斤的女人残暴且勇武,北蛮人对她格外的敬畏。她的话在北蛮人中没有人敢也没有人可以质疑,不然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而神使到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代表神灵承认北蛮王的存在,这让她的地位更加稳固起来,所以她对神使也格外的尊敬。
北蛮王身上穿的皮袍紧紧的裹在她身上,胸口那两座肉山之间的峡谷能塞进去一颗人头,而被塞进去的人,十之八九会被憋死。她坐着的时候,乳房垂下来盖在她的肚子上,而她的肚子则盖在她的大腿上。看起来,就好像几层梯田。
毫无疑问,她的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还要粗不少。
她喜欢坐在石床上,无论出行去哪儿,她都会派人抬着这张沉重的石床和比石床还沉重的她行走。或许是因为太胖,吃的又太油腻,她的皮肤自然不会很好,毛孔很粗大,除此之外……就是她的眼睛很小但眉毛很粗重,鼻子很大,两个鼻孔看起来比眼睛还要大些。她的嘴唇很肥厚,向外突出。
她本来对战事不怎么在意,可是看到神使脸色不好看之后也跟着生气:“利古达这个比狍子还要傻的狗东西,比野猪还要笨的蠢东西,我给了他三万勇士,他却一个都没有给我带回来,包括他自己……还有合力木,他也打了败仗……神使说过,打了胜仗要嘉奖,打了败仗要惩罚……”
她的话说到这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惩罚和奖赏。
所以她挪动了一下那两条肥重的大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谢先生笑了笑:“尊敬的神使……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们?利古达被那些该死的敌人杀死在他回来的半路上,据说尸体一半在东边一半在西边,头颅在北边,屁股在南边……所以没有办法惩罚。至于合力木,神使你说怎么惩罚,我就怎么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