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凶名在黄阳道传扬开来之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山寨散了伙,再也不敢闹事。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罗耀明知道方解占了黄阳道,信阳城和欣口仓就好像一片汪洋里的两座孤岛,却并没有分兵来救,要知道黄阳道的位置极为敏感,极有可能将罗耀大军和雍州根基之地的联系切断。
信阳城里的田信手里只有三四万兵马,且半数为新兵,所以也不敢贸然对方解动兵。看起来方解也暂时没有打信阳城的意思,不过黑旗军的触角已经蔓延到了信阳城外面不足二百里,雍军的斥候和黑旗军的斥候经常碰面,双方都有上面的指示所以并不曾闹出什么摩擦,走个对面也只是拨马离开。
“一步步试探。”
方解喝了一口茶后道:“咱们逐渐将黄阳道各郡县收拢在手里,信阳城田信不断的收缩兵力,除了信阳城四周几个最重要的县城之外,他已经将散于各处的兵力大部分调回信阳城内。斥候来报,半个月前田信分兵一万增援欣口仓,在信阳城和欣口仓之间建了几十座烽火台,一旦欣口仓有危险,他很快就能得知。”
“可即便如此,罗耀依然没有分兵回来的打算。江南庞霸拥兵三十万,就在罗耀大军一侧,可罗耀也没有对其动兵,看起来竟是相安无事。”
吴一道点了的头:“之前大将军便说过,若是罗耀连雍州根基之地都不管了,那只能说明他的目标就是长安,而且他很急,雍军已经半数渡过长江进入江北道,大隋朝廷的兵力布置在火狐城一带,这有点当初大隋开国皇帝杨坚带兵北上的意思,当初郑国大军也是在火狐城布防,那可是一场恶战。不过……罗耀终究不是杨坚。”
“长安城里到底有什么让罗耀这样心急?”
孙开道不了解罗耀的具体身份,所以他也是一头雾水。
方解自然也不愿意将关于自己的事对太多人讲,到了朱雀山之后,方解已经逐渐让孙开道脱离了军务,而是将地方上的政务都交给他处理。安抚百姓治理地方,孙开道干的井井有条。
“也许他只是觉得,得长安便得天下。”
罗蔚然将话遮过去,然后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嗯了一声:“既然他不顾黄阳道,那么咱们不妨继续试探。我打算让崔中振带三万步兵,与陈搬山带飞鹰军骑兵向东移动,先把欣口仓和信阳城之间隔开,若是田信出城来打,咱们骑兵野战占优势。若是他不肯出城,那就这么隔着,信阳城里的粮食也都是欣口仓补给的,粮道一断,田信早晚也坐不住。”
“若是这样罗耀依然没有分兵回来,那么……”
方解指了指地图道:“我亲自带兵南下,直逼雍州。罗耀不是只顾着往北打么,看看我去抄他的后路他是不是还能这样不管不顾。”
“这不和道理啊。”
孙开道皱着眉头道:“无论如何,罗耀也绝不可能放着根基之地不顾。当初他倾尽雍州兵马北上的时候属下便有些诧异,他怎么会不留余力固守西南四道?将所有兵力全部调往江南江北,就好像早早的把雍州放弃了一样。”
“罗耀领兵几十年,按照道理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漏洞百出的布置。”
方解笑了笑道:“既然咱们猜不到他是怎么安排的,那就只能继续一步步试探。若是他真的只管攻打长安城而不顾西南,那咱们就笑纳了他这份大礼。虽然西南四道这些年被罗耀压榨的极狠,百姓们也都不富足,可这里是大隋的鱼米之乡,只要有一年好年景就不愁粮食的事。”
“西南这四道是最适合做根基之地的。”
吴一道也笑了笑:“罗耀真要是不管不顾,确实是送了咱们一份大礼。”
方解点了点头:“我已经让陈孝儒调派骁骑校南下,再联络之前遗留在西南四道的飞鱼袍,尽快将雍州一带的消息打探清楚,看看雍州那边罗耀到底留了多少兵力。还有散金候的人,遍布各城,咱们想要的消息不难查到。”
吴一道嗯了一声:“最近已经收到不少商行发回来的消息,看样子罗耀确实没在雍州留几个人。他手下几个大将全都带在身边,本来是留了罗门十杰之首詹耀戍守雍州,后来詹耀被杀,罗耀亲自回去平叛,就再也没有派人……”
“还是不通啊。”
孙开道并不知道只有他自己什么都不了解,依然陷在思绪里不能自拔。
方解对他笑了笑说道:“军师,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议,最近你忙着地方上的事也没闲下来,今日既然得空了,正好跟你说说。”
“有什么事大将军只管吩咐就是了。”
孙开道连忙垂首道。
方解走到地图前面,用手将黄阳道的位置圈了一下:“咱们现在已经占了数个郡,二十几个县,地方官吏的任命一直都没有解决。有些地方官口碑不错可以留用,有些人则民怨甚深不能留下,可我一直忙着军务上的事,对这些官吏的任免去留一直还没腾出时间来好好想想,反正年前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如这件事就交给军师去做。”
方解道:“我让陈孝儒选一队骁骑校,再让麒麟拨二百名亲兵,军师还可以在军中选一些将领随从,从明日起就巡查黄阳道各郡县,考察民情整治地方。看看什么人可以留用什么人需要罢免,该拿的拿该杀的杀,不要怕得罪地方势力就不敢动刀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黄阳道里谁最大,谁说了算。”
孙开道愣了一下,连忙抱拳垂首:“属下谨遵大将军将令,必然不负重托。”
方解笑了笑道:“既然军师暂代我出巡总得有个名目,这样吧,我就暂时任命军师为黄阳道巡抚,巡查抚慰,对于地方吏治上的治理不必报我知道,一切凭你决断。将任命官吏登记造册,回头我看看就是了。”
大隋可没有巡抚这个官称,所以孙开道有些诧异,但听到这巡抚职权这么大心里也满意,连忙应承下来。
“你明日便出行,先去准备下吧。”
方解笑了笑说道。
“喏!”
孙开道抱了抱拳转身而去,意气风发。
……
见孙开道出去,吴一道笑了笑道:“此人在这方面可堪大用,你委了他这差事倒是恰当。军务上的事他并不如何擅长,私下里的事也不好让他知道太多。”
方解微笑道:“便是因为当着他的面有太多话不好直说,又恰是需要这样一个人整顿地方,所以便想到了这个名目让他出去转转。现在咱们手里有黄阳道七郡三十六县,这地方说起来也不小了,若是不整顿一下也不行。”
罗蔚然嗯了一声:“不过我看此人说话时候眼神闪烁,心机颇深,倒是不可太过重用。”
方解笑了笑不置可否,罗蔚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之前咱们说过,若是罗耀一味北上连身后根基之地都不顾,必然是长安城里有什么让他担忧的事,或者是有什么让他担忧的人。不然以他的实力,断然不必这样心急。而且……在他进兵江南之前,尚未看出他有什么心急的表现,由此可见这令他心急的事他也才知道没多久。”
方解看对吴一道和罗蔚然说道:“两位在长安城里都有很长时间了,师叔在大内侍卫处做了十几年的指挥使,对皇城里的事了解很多。侯爷的货通天下行更不必说,尤其是长安城里的事自然瞒不住你。所以咱们坐在一起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事让罗耀变得心急起来?”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这些年和大隋皇家打交道,知道的秘闻确实不算少,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是能让罗耀乱了分寸的。”
罗蔚然皱眉道:“我也想不到,大内侍卫处里掌握的秘密也不少,那些朝廷大员私底下的事我手里攥着的足够让他们心里发颤了,可却真没有什么能让罗耀也心里发颤的事。”
吴一道想了想说道:“咱们不要往朝廷那方面去考虑,而是多往能威胁到他的地方去想。”
“能威胁到他?”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问:“除了我师尊之外,我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罗耀。据说江南通古书院里有几个老怪物修为逆天,不过如果是他们,罗耀没必要急着进攻长安城而是率军剿平通古书院。而若是因为我师尊……他更不必心急。师尊已经年迈,罗耀总不可能是急着去找师尊一决胜负。”
“那还能是什么?”
方解皱眉:“王爷说老院长就要走出长安城了,所以可以排除是因为他而让罗耀心急。若是连你们两个都不知道,我也想不出谁还能知道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脸色凝重。
……
江南
贤罗城
通古书院
书院院长董卿复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显然心情不稳。坐在下面的十几个人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有什么事能让董老这样心忧的,所以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不好办了。”
董卿复停下来,语气有些恼火:“实在没有料到张易阳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那一层,三个通明境的大修行者竟然连伤都伤不了他。我书院几百年沉淀,手里才勉强有那么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本以为除掉张易阳进而除掉皇帝不算难事,现在才知道是我太久没有走动所以已经看不透这个江湖了。”
“不过。”
他顿了一下说道:“咱们将长安城里那件事透漏给了罗耀,他必然心急,虽然那只是我的猜测,可未见得不是一件真事。罗耀却不能去当做一个谎话,他知道了,就必然急着进攻长安。派个人去告诉庞霸,让他也带兵渡河,就跟在罗耀后面,等待时机。朝廷的实力不容小觑,长安城坚固天下无双,等罗耀和杨家人拼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让庞霸出兵。”
“那西北的高开泰和王一渠呢?”
下面有人问。
“不理会,两个小人物而已……”
董卿复想了想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近视不同往日,这次是事关生死存亡,所以都不要藏私,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安安稳稳的让杨家人滚蛋,换上一个听话的掌几百年江山。对了……东北还有一位被皇帝圈禁了十几年的满心怨恨的亲王呢,若是可以,是时候让东北也乱一乱了,杨家人有什么后手,天下越乱咱们反而越看的真切。”
“知道了!”
众人起身:“老院长吩咐,我等必然会转达。”
第0597章 被看轻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可黄阳道的天气比起西北来说要暖和的多,比起长安城来说也要温暖不少。虽然还比不得江南和大隋最西南,可丝毫也没有让人觉着冷。要是在樊固,这个月份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这几个月来黑旗军不断出击,一步步将黄阳道大部分都揽入怀中,替罗耀看家护院的田信就好像变成了瞎子聋子,对于黑旗军的扩张完全没有一点应对,黑旗军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陈搬山和崔中振奉命率军四万余向东挺进,将欣口仓和信阳城之间的联系断开,可即便如此,信阳城里也没有出来一个兵。或许田信深知自己现在手里的实力和黑旗军完全没有办法硬拼,若是守城没有问题,若是出城野战,对黑旗军那数万精骑他颇为忌惮。
前方的军报不断的传回朱雀山,方解越来越相信罗耀已经改变了初衷。一开始他确实存着争霸中原的心思,但他现在却只看着那个叫长安的雄城。
在议事大厅里,方解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很专注的看着标注出来的态势。
新提拔起来的文官独孤文秀抱着厚厚的一摞文案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失礼:“见过大将军。”
独孤文秀是名门出身,独孤世家在大隋也是一流豪门。若不是因为皇帝在长安城里的大动作,现在独孤家还有不少人在朝廷为官。说起来,他和原大隋礼部尚书独孤静还是堂兄弟,只是他是庶子出身所以身份远不及独孤静尊贵。
当初怀秋功生了一场大病,独孤静暂代礼部尚书之职,本来他可以再进一步,可这个人却也是个奇人,听闻怀秋功已经康复之后,立刻上折子请辞。皇帝应允他辞去礼部尚书之职,却转而封为吏部尚书,权势更大。
后来因为牵扯进怡亲王的案子里,他被皇帝罢黜。不过据分析,皇帝将他罢官和将罗蔚然他们赶出长安城是出于一样的心思。皇帝要整顿长安朝臣,为了保护这几个对大隋来说不可或缺的重臣,为了他们不被牵连所以先一步送出长安城。
后来,这位被皇帝格外看重的大才,据说被罢官之后在家中郁郁不乐,久而生病,竟是不得救治一命呜呼。
不过方解也知道,独孤静的死绝不是因为什么重病。
皇帝的心思其实没有瞒过那些人,他将自己看重的几位朝臣先后罢官送出长安,暗地里的那些人或许很早就猜透了皇帝的安排,就如怀秋功在江南老家抑郁而亡一样,他们回到家里之后其实就被暗中那些人控制了。
怀秋功悲愤而死,显然是因为绝望。
独孤静说是病死,十有八九是被人害死的。
苏重礼到是还活着,可苏家大宅子被庞霸派了五百精兵一直围着,苏家人连出入都不得自由,苏重礼就算看准了时机想返回长安城也没机会了。据说庞霸不止一次请苏重礼到他帐下为官,苏重礼却就是不肯就范,估计着离死也不远了。
“什么事?”
方解接过来木三递给他的热茶问。
木三立刻退出议事大厅,离的远远的。方解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心里不得不赞了一声这个小太监的是个有眼力见的。
“大将军,这是各地秋粮收成的统计。”
独孤文秀垂着手说道:“山南屯田那边因为还在大举开荒,边开边种,所以秋粮的收成并不多,估计要丰收还得等到明年收夏粮的时候。各郡县的收成都还不错,黄阳道里有几条大河纵横交叉,所以这里从来就不是靠雨水吃饭的地方,每年的收成都差不多。只是去年前年这两年黄阳道的粮食都被罗耀搜刮了去,所以稍显困苦。”
“知道个数字就行了。”
方解摆了摆手道:“我既然已经吩咐过,今年不收百姓一粒粮食,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属下明白。”
独孤文秀将那些各地报上来的册子放在一边,取出另一份递给方解:“这是巡抚孙大人派人送来的文书,请大将军过目。”
方解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个孙开道果然是个果决的性子,在外面巡查这一个多月来,斩了七个地方官吏,下面百姓已经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孙铡刀。
“山南开了多少荒田了?”
方解一边翻看一边问。
“已经不下二十五万亩。”
独孤文秀回答:“这几个月来,慕名来投的新兵越来越多,挑选合格的都送去了山南边开荒边练兵,进度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