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张洗想了想说道:“中原天下缺少马匹也缺少牛羊,没有皮子,就算建了工坊请了工匠,没有原料的话想制作皮甲也难啊。”
“这个我已经派人去做了。”
方解笑了笑道:“现在草原上的北蛮人手里有的是皮子,这些蛮人到了草原之后大肆的杀食战马牛羊,但人口不多,皮子多是浪费了。我已经派人往草原去见北蛮王,咱们可以用茶叶布匹锦缎这些东西来交换。”
“可要是和草原上的蛮人通商,就要经过西北金世雄的地盘。”
独孤文秀担忧道:“商队来往,我怕他会拦截。”
“所以,先要和金世雄做个交易。”
方解看了独孤文秀一眼道:“再过几日你娘亲也就到了,我说过给你十天时间陪陪她老人家。待老人家安顿好了之后有个重要差事交给你。现在这差事是什么可以先告诉你,你也好多做些准备。”
方解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咱们要想和蛮人通商用布匹锦缎换皮子,就要过金世雄的地盘,所以首先要让金世雄不会跟咱们捣乱,那么就只能将他也得到利益。独孤,你说金世雄现在最缺什么?”
“粮食!”
独孤文秀立刻道:“金世雄手里兵马并不多,而且西北已经疲敝到了无法养兵的地步,可金世雄又没地方可去。他向东,就要和高开泰王一渠开战。向南,大将军自然也不答应。他就好像被困死在西北一样,只怕已经快熬不下去了。西北连年战乱百姓多已经逃去别的地方,莫说他没有兵源补充兵力,西北那薄田都没人耕种,金世雄又哪里去征收粮草?”
“难道大将军是要为金世雄送粮?”
张洗诧异道。
“自然不只是给他粮食。”
方解笑了笑道:“咱们现在缺什么?”
张洗道:“兵器甲械!”
“对。”
方解点了点头:“你们莫不是都忘了,金世雄虽然缺粮缺兵什么都缺,可他唯独不缺……”
独孤文秀眼神一亮:“铁矿!金世雄手里有一个铁矿!当初李远山之所以敢谋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发现了一处产量巨大的铁矿。用了十年时间开采,打造出了大量的兵器甲械!”
“嗯。”
方解嗯了一声:“金世雄有铁矿,可他手里缺兵少将,治下也没什么百姓了,所以即便他想开矿也没有意义。要想让他不扰乱咱们和北蛮人交易,光是送他粮食肯定不行。他得了好处却没有约束,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抢夺咱们的物资。”
张洗大喜:“大将军,这样三方以实补缺,哪一方也不能先挑事,妙!”
独孤文秀道:“蛮人手里有的是皮子,可他们想要的是中原的蜀锦棉布和茶叶盐巴这些东西,用这些东西和他们交换,他们会乐不可支。而金世雄手里有铁矿却没有粮食,咱们又可以用粮食和他交换铁矿石。金世雄想要粮食,就不敢对咱们的商队打主意!”
方解笑了笑:“这件事,你可能做好?”
“能!”
独步文秀俯身道:“大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会和金世雄谈好。”
“既然这样,那召集地方大户来朱雀山的事,就先交给张洗你们几个来做,我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将让你北上和金世雄谈判的,今日既然话题到了这,那就先定下来。记住,和金世雄谈,要掌握一个度……那就是主动,不能被他牵扯住。”
方解想了想说道:“他想要粮食可以,先送铁矿石过来,想先要粮食,绝不行!你只要记住一点,他比咱们急,只要你去谈,他就立刻变得急不可耐,因为你是去给他们送活路的。”
“属下谨记!”
独孤文秀抱了抱拳道。
……
大隋东北
冀津道
蓟西郡鸡鸣县
这里虽然还不算大隋最东北的地方,可距离京畿道也足有六七千里之遥,再向东走一千多里就是楚国,也就是大隋百姓俗称的东楚。再向北走七百多里就是北疆,国境线之外便是连绵不尽的白头山。
蓟西郡鸡鸣县的百姓都还算富足,因为距离东楚不算很远,东楚的商人每年都会大批的涌入采购野山参熊胆虎骨之类的药材,此地民风彪悍,百姓多为猎户,下山可种田上山能狩猎,男人们都是粗犷豪迈之辈。
虽然地处偏远,可有走遍天下的东楚商人,所以消息倒是并不闭塞,相比来说,东北诸道的百姓比京畿道的百姓消息要灵通,最起码他们已经知道大隋的天下乱了起来。
在鸡鸣县有一座翠木庄,常年戒备森严,外人不可随便出入。
因为这里圈禁着一位名义上还是大隋亲王的大人物。
当初先帝病危,诸子夺嫡,这位大人物也曾经极有希望继承皇位,成为中原至尊。可惜的是,因为一招棋错而饮恨终生。他就是大皇子,当初奉命率军镇服江南叛乱和巡视东疆的那位天之骄子。曾经被誉为先帝的七个儿子中,最会领兵打仗的一个。
当初他与二皇子争夺皇位,当时他带兵在外,得知皇帝病重他立刻率军赶回长安城,结果二皇子让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杨胤去阻拦,半路上杨胤幡然醒悟,没有阻拦大皇子而是带兵回京城。二皇子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封锁长安城各门,是七皇子杨奇带着几百家奴死守一座城门,迎接杨胤率军进城这才有了后来的天佑皇帝。
杨胤登基之后,借故赐死了二皇子。
对这位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大皇子,杨胤却不敢轻易杀之,所以只是以皇子带兵擅自返回长安的罪名严加训斥了一顿,然后封为庄亲王,就圈禁在鸡鸣县,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这位庄亲王似乎也认了命,十几年来都不曾迈出过翠木庄一步。每日只是在庄子里读书垂钓,也正因为如此,十几年间皇帝几次动念杀他都犹豫之后拖了下来。
可总是有人不相信,一位曾经极有可能登基称帝的皇子,真的会认命,真的会没有一点怨恨?
所以,翠木庄外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跟着数百名劲装汉子。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马车里下来,看了看翠木庄外那些守卫冷冷哼了一声。
“告诉他们,要么让开,要么死。”
他指了指守在门外的护卫,吩咐跟着他一同而来的随从道:“算了……直接都杀了就是,不必废话浪费时间。”
第0602章 十年清净还能再胖些
守在翠木庄外面的是宫廷禁军一部,虽然他们远离了长安皇城,但他们依然是不可侵犯的禁军,是代表着皇室尊严的军队。翠木庄外面当值的禁军校尉眼见着几百个劲装大汉护着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让人过去盘问,就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伸手往这边指了指。
紧跟着那几百个劲装大汉抽出兵器朝着这边冲了过来,禁军校尉一怔,立刻回头大喊了一声:“示警,有人要冲击庄园!”
一个禁军连忙回身跑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阵鼓声。
那几百个大汉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冲过来的时候并不是一哄而上,而是保持着严密的战斗阵型,无懈可击。禁军校尉脸色变了变,门外当值的士兵不过十几个人,可身为禁军,他们绝对不可以转身而逃。
“杀!”
禁军校尉将横刀抽出来,挡开一个大汉劈过来的刀子,一脚踹在那人心口上,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将那人踹飞了出去,那人落地之后挣扎了几下眼见是不活了。这校尉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过手,但毕竟修为还在,刀上的内劲吞吐,一刀将第二个扑上来的汉子砍翻,再一刀将身侧的大汉半边肩膀卸了下来。
他身子一闪躲开一柄刀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手下被三个大汉围着乱刀剁死。
看着同伴被杀,再加上尊严被挑衅,禁军校尉的怒火立刻就冒了出来,大吼了一声竟是持刀反冲杀进了那些大汉人群之中。他用手里的横刀泼开一条血路,笔直的朝着马车旁边那个管事模样的人杀了过去。
这个禁军校尉深知现在自己这边人手太少,手下全都堵在门口不让那些大汉杀进去,而要想控制局面,就必须先把那个看起来是首领的人拿下。只是一转念间,他就立刻做出了决定。逆着人流,一刀一刀将人群分开,他就好像在激流中的一块石头,河流冲过来被石头劈开两半。
可就算他修为不俗,可毕竟势单力孤。往前突进了十几步之后,失去了身边同伴的支援立刻就险象环生。刚一刀将对面的大汉放翻,肩膀上一疼被人一刀豁开了一条口子,他咬了咬牙,反手一刀将伤了自己的那个大汉脖子抹开,在喷洒的血雾中继续向前。
“咦。”
站在马车边的管事嘴角挑了挑笑道:“真是没想到禁军之中还有这样血性的汉子,倒是难得。我还以为十几年的清闲日子,这些人都已经忘了怎么提刀了。”
他指了指那个校尉道:“莫要理会此人,放他过来就是了,你们只管冲进庄子里,这些禁军不要漏了一个尽数杀了就是。这点事要是都干不好,东主也就白养着你们了,你们也没什么脸再回去从东主手里领银子。”
“是!”
那群壮汉将道路让开,不再理会那个禁军校尉,而是朝着翠木庄门口猛攻,守在门口的十几个禁军士兵立刻压力大增,没多久就被砍翻了四五个。
守护翠木庄的禁军毕竟已经十几年没有动过手,平日里也没有保持训练,虽然已经击鼓示警,可在庄子里面休息的禁军士兵哪里是这么快就能赶过来支援的。不当值的士兵大部分身上都没穿甲胄,听到喊杀声也来不及将甲胄套上,拎着刀子就往门口跑。
等他们冲到门口的时候,那些劲装大汉已经攻入院子了。
禁军校尉提刀朝着那个管事冲,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门口已经陷落,那些大汉潮水一样灌进了院子里,他心里急迫,吼了一声后朝着那管事扑了过来,他见那管事身材瘦削弱不禁风,为了生擒没有用刀而是一拳朝着管事的鼻子砸了过去。
这管事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却恰到好处的将校尉的拳头攥住,他手一扭,那校尉的胳膊就随之而扭曲,禁军校尉的身子立刻跟着往一侧拧。这管事手腕上稍稍一用力,咔嚓一声,校尉的臂骨折断从肉里刺了出来,血糊糊白森森。
那管事把禁军校尉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扭着那校尉的胳膊再往前一顶,从校尉胳膊上刺出来的断骨,精准的戳进了那校尉的咽喉。只一拉一推,修为不俗的禁军校尉就被自己的骨头杀死。
这管事松手,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禁军校尉:“比我预想中死的有尊严,不错。”
杀人之后,这管事负着手举步走进了翠木庄。
此时,禁军士兵们大部分已经冲了出来,在院子里和那些劲装大汉展开了厮杀。那管事也不理会,负着手沿着甬道一路往里走,就好像身边的厮杀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有禁军士兵冲过来试图拦着他,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能将阻拦的人杀死。
院子里喊杀声不断,他却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走进了后院。一路上碰到的人,不管是禁军士兵还是丫鬟仆人,遇着一个就抬抬手杀死一个,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走进后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一个矮凳上握着鱼竿垂钓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很大的斗笠所以看不出来面貌年纪,他似乎正专心致志的等着鱼儿上钩,对外面的喊杀声竟是一点儿都不理会。
“草民崔胜,见过王爷!”
管事进来之后,一拂袖将一个站在门口的丫鬟扫飞,那丫鬟飞出去四五米远,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池子里,激荡起一片水花。
垂钓的男人微微皱眉,眼神变得寒冷起来。
……
看着小湖里一圈一圈的波纹,还有那波纹中间漂浮着的丫鬟尸体,庄亲王杨志握着鱼竿的手稍微紧了紧,却还是没有动。那个管事就在不远处垂着头施礼,他也没有说话。
崔胜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瞟了一眼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女尸醒悟过来,他直起身子,连着给自己扇了七八个耳光。
“王爷息怒,是草民唐突了。草民只是觉得,这些人已经再没了用处,东主选了江南秀女,和新的护卫已经在等着王爷您了,这些人都是皇帝派来监视着您的,听说平日里对您也不太尊敬,所以草民一怒出手重了些,扰了王爷垂钓,请王爷谅解!”
“你是哪家的?姓崔,博陵还是金陵?”
杨志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
“草民不是代表哪家来的,而是代表大家来的。”
崔胜笑了笑,丝毫也不在意被自己打的火辣辣疼着的脸:“几位东主就在十里外鸡鸣县县城松柏楼里摆了酒席,只等草民接您过去,等到了地方,王爷自己看看就知道是谁了。”
杨志将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一抬手将鱼竿提起来,鱼钩上挂着一条肥鱼,竟是没有被之前落水的女尸惊走。他将肥鱼从鱼钩上摘下,看了看后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然后将鱼又放回水里。
“可惜了,没了翠柳也就没了酸菜鱼,钓上来也没有意义。”
他站起来看了管事一眼:“翠柳是刚刚被你打死的丫鬟。”
崔胜脸色一变,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刀,左手拿了,然后猛地朝着自己右手剁了一刀,啪嗒一声那断手落在地上。血立刻从断腕里涌出来,很快就流了一地。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雪白,却依然强笑着对杨志说道:“草民刚才是用这只手杀了翠柳姑娘的,现在用这手来给翠柳姑娘陪个不是。不知道这样,王爷是不是能稍稍减少些怒意。”
杨志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这样的人也只是个下人,看来中原天下多的是人才不能为大隋所用,可惜。”
他缓步往外走,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在甬道两侧的尸体,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没有说什么。
外面院子里的厮杀还没有结束,人数占优的劲装大汉已经控制了局面,那些禁军士兵身份尊贵可战力却一般,没多久就死伤了大半,此时剩下的几十个人被逼在一个角落处,不时有人中刀倒下。
杨志一路往前走,那个管事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将胳膊帮助勒紧,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快步追上杨志。
“马车就在外面,王爷可是现在就动身?”
“不。”
杨志看着那边还在拼死抵抗的禁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要走出这翠木庄,自然要换一身像点样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