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吴一道没懂,愣了好大一会儿。
……
东楚
皇宫
身穿着和汉人军队的号衣完全不同样式军服的洋人队伍一队一队的经过,整个东楚都城里如今已经见不到一个东楚人的影子。所有东楚居民被勒令留在自己家里,凡是发现私自上街的东楚国人一律格杀勿论。
至少十万奥普鲁帝国的军队开进了这座号称天下最富有的城市,然后将无数的金银财撞上了船运回大洋彼岸。
站在东楚都城如意城皇宫最高处,可以看到大海上来回游弋的奥普鲁帝国军舰。包了一层铁皮的猛兽看起来和东楚人的战船有很大不同,奥普鲁帝国的战船看起来不华丽甚至有些丑陋,但它们毫无疑问才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不时能看到战船上有火光吞吐,那是舰载火炮在发威。有些东楚渔民架着小船打算避开奥普鲁帝国的战船逃走,都被火炮无情的轰碎。大海上一团一团的火光,却没有一点烟花般的美好。
有的,只是冰冷的杀戮气息。
如意城的规模肯定不及长安,但这里看起来似乎更加的壮阔。因为如意城是依照山势建造,整座城是从临海的大山半山腰延伸下来,然后一直延伸到岸边。和长安城不同的是,除了建造在半山腰的恢弘宫殿之外,如意城是没有城墙的。沿海,没有城墙,国家的心脏就这样暴露在敌人的军舰火炮之下。
东楚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大海的统治者,所以从来没有担心过都城的安危。相反,他们一直以为最终的敌人会是中原那个叫大隋的帝国而非海外的洋人,所以将兵力都布置在西线。如意城虽然有号称武装到牙齿的禁卫军,可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显然东楚人的战斗意志远不如中原汉人。
灾难到来的时候,那些威武的禁卫军只有一半人选择了拿起武器包围如意城。而号称天下无敌的东楚舰队,连一天都没坚持住就被摧毁。东楚战船上弩车的盘索还没有上紧的时候,敌人的炮弹已经落在船头。
这是一场实力对比太过悬殊的战争,敌人有备而来,而东楚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这些黑头发黑眼睛的人真奇妙。”
站在皇宫大殿门前,被尊为莱曼大帝的奥普鲁帝国皇帝负手而立,他站在那俯瞰整座如意城,看着自己的舰队在大海上继续围杀那些残存的东楚水师。
“他们有如此繁荣的经济,有如此恢弘的建筑,有如此奢华的宫殿,有如此富有的贵族,却没有一支跟上这个时代的军队。而且,他们的反抗意志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烈,大部分人很快就接受了战败的事实……但是,偏偏有那么一群掌握着某种自然力量的奇妙的人对皇室忠心耿耿,能在大军的包围中将东楚皇帝救出去。”
他似乎有些不懂:“那些人,个人的能力为什么那么强?难道大海另一侧的我们头顶的天空,和这片大地头顶的天空真的是不一样的?”
“我尊敬的陛下。”
已经白了头发,后背也驼了的修伦斯大公恭敬地说道:“那些只是少数人而已,相对来说,这片大地上的人民都是孱弱的绵羊,而那些强大的人只是看护这些绵羊的狮子而已,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构成,但毫无疑问,狮子的数量远不能够保护绵羊……而且,这里的天空如果以前真的和咱们那边的天空不一样也没什么了,因为您已经站在这片大地上,天空也会改变。”
莱曼大帝笑了笑,看着修伦斯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带着你吗?”
修伦斯大公垂首:“因为我足够忠诚。”
“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有就是……你总是能说些让我高兴的话。我知道自己有多高的成就,所以身边需要一个人来歌功颂德。不然,生活是多么的没有意思啊。”
修伦斯谦卑的笑了笑,露出嘴里发黄的牙齿。
“我尊敬的陛下,咱们要立刻继续进攻吗?”
“当然。”
莱曼大帝转头看向中原:“我听说在那边有一座叫长安的城市,比东楚的如意城要大十倍,就算比起奥普鲁帝国的都城也要大几倍。我想去那里,杀光那些狮子,把所有的绵羊都关在我的羊圈里,为我出产羊毛。”
“哈哈。”
修伦斯大笑起来,似乎格外的钦佩莱曼大帝的幽默。
第0864章 仇留到那天
百姓们不会去管也看不到东疆貌似平静下的激流暗涌,也看不到明天就有可能到来的灾祸,他们只能看到今天的日子,为了今天而奔波。已经到了这个时节正是春播的时候,官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见。
田里干活儿的农夫们听到闷雷一样的声音贴着地面从远处卷过来的时候,纷纷起身往声音飘来的方向去看。他们是好奇,也是借着好奇的机会直起腰身放松一下。孩子们在路边玩耍,还没到注意父亲累弯了的腰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奇怪的年纪。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父亲站起来的时候会用手托着腰,会喘息,会汗流浃背。
当看到那是一支令人畏惧的军队过来,田里的大人们开始带着惊慌的呼喊孩子们离开官道。孩子们就好像遇到了危险会钻进父母翅膀下的鸡崽一样,奔跑着冲向父母的怀抱。
很久没有看到过军队调动了,所以人们都有些惊恐。
官道上那支急速冲过去的骑兵气势汹汹,而最前面那面大旗上的沐字则让百姓们松了口气。
是沐府的人马。
这个地方距离长江岸边已经没有多远,穿过村子就能看到大堤。
从长江方向过来十几骑人马迎着那支队伍过去,田里抱着孩子的父亲有些得意的告诉孩子,那叫做斥候,是为了大队人马探路的。孩子眼神里都是钦佩,在这个年纪他还是认为父亲是无所不知的,有任何疑问,从父亲那里都能得到答案。
斥候首领从马背上跳下去,快步跑了几步然后单膝跪倒在一个身穿铁甲的将军面前,因为离着远,百姓们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然后他们看到那个铁甲将军伸手往前一指,队伍再次出发。
“阿爷,将来我也要做那样的大将军!”
一个男孩依偎在父亲怀抱里这样说。
“好。”
父亲开怀大笑:“我家孩子就是有志气!”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父亲这样由衷的赞赏过自己的孩子,然后在几年之后不得不为了孩子将来怎么能过的稍微好一些而头疼。事实就是这样,有志气不等于……会成功。如果有一百万个父亲因为儿子这样的话而骄傲过,那么这一百万个父亲中或许最多只有一个能一直得意到看着儿子穿上那身铁甲。
剩下的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父亲,要么手把手的教会儿子耕田,要么手把手的教会儿子做工,要么……在儿子穿上号衣的那一刻抹一把老泪,祈祷着儿子不要战死在疆场上。
队伍很快穿过了村镇,然后顺着长江大堤一路往西边急冲。又走了十几里之后队伍再次停下来,距离队伍停下来不到二百米的江边停着一艘大船,这是方圆三十里内唯一适合大船停泊的地方。
曾经这里是一个很繁华的商船补给的地方,十几年前长江大灾淹没了两岸百里,这地方也毁了,谁知道水退之后栈桥又露了出来,居然没有什么损坏。不过因为在五十几里外县城附近修建了水寨,所以商队没有船再选择这里停泊了。
孤零零的,只有那么一艘船。
船上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来隶属哪家商行。
身穿铁甲的将军摆了摆手,队伍随即裂开了阵势。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举起千里眼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之后低低吩咐了几句,二百名骑士随即从马背上下来,从背后将隐藏在披风下面的武器取了出来。
那是火枪,一种中原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没有见过的东西。而沐广陵手下这支火枪队,似乎还有更特别的地方。当初组建的时候,蓬莱宗掌教苏阳曾经断言,这支骑兵队伍是真正能威胁到大修行者的军队。
二百人,五十人一队朝着那艘大船包抄过去,然后在几十米外停住,扇形列阵,火枪枪口瞄准了船上。
沐广陵将铁盔从头顶摘下来,脸色阴沉似水。
他大步往船那边走过去,身后跟着八个身穿铁甲手持长槊的战将。这支骑兵队伍里,只有这八个人依然还是用槊,而不是火器。
大船
甲板上
方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炖鱼,那是他天亮之后亲手钓上来的河鱼,小火慢炖了一个多时辰,香气扑鼻。他居然还有心情去岸上找人讨要了两根萝卜,然后切成厚片垫在鱼下面一起炖了。
在西北,樊固城的百姓们就习惯这样炖鱼。只不过他们一年到头没有多长时间能吃到鱼,樊固城东边那个小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不结冰。樊固人习惯了用萝卜和鱼一起炖,称其为鱼咸菜。
说实话,炖久了之后,那萝卜的味道真的比鱼还要好吃。
不只是萝卜,还会把很宽的粉条一起炖,有时候还会加上一些五花肉。这种吃法,在大隋江南一定被视为异类。
方解夹起一片萝卜放进嘴里,感受着鱼香。
他侧眼看了看登船上来的沐广陵,然后伸手拿起酒壶,在对面的空杯子里倒满了酒。在他身后,断了一条胳膊的沐闲君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狠毒。当他看到父亲的时候,居然如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带少爷回去。”
沐广陵的视线的在沐闲君光秃秃的右边肩膀上看了看,眉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下。后面的铁甲护卫连忙上前,搀扶着沐闲君走下大船。
“临时改了主意。”
方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本打算让我的人带着小公爷先走一步,后来想了想,不如先把他还给你。”
沐广陵面沉似水的在方解对面坐下来,摆手阻止了护卫要上前动手的意图。
“很香。”
沐广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一个人对待食物的态度如何,就能说明他对待自己的态度。镇国公能这样精细的慢炖一条鱼,对自己自然更加在意些。所以我越发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来东疆,第一件事,毁了我在北辽人的布局。这件事我没有追究,是因为说起来你终究是完颜勇的姑爷,我能为你找到一个理由,你不想岳父大人将来成为你的敌人……这理由足够了。”
“第二件事,你杀了我的两个手下,还把人头给我送回府里。我也帮你找了个理由,因为这两个人确实是自己送上去让你杀的。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自己找上去,你也没机会杀了他们。这理由,也足够了。”
“第三件事,你废了我儿子一条胳膊。”
他看着方解:“这件事我没有帮你找理由,因为任何理由都没有意义。哪怕是我儿子错,在父亲眼里也不是错,错的永远都是伤害了他的人。他没了一条胳膊,如果我不把废他胳膊的人杀了,那就是做父亲的错了。”
“没错。”
方解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所以,我没有理由不杀你。”
沐广陵放下筷子,眼睛直直地看着方解的眼睛。
“我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炖了这条鱼,吃完了再打。”
方解挑了一块鱼肥放进嘴里,然后冲了一口酒,极美。
……
“说这些,和你废了我儿子一条胳膊没有任何关系。”
沐广陵看着方解说道。
方解把最后一口酒喝掉,看着剩下的半盘炖鱼有些可惜地说道:“本以为你会吃一些,没想到浪费了我的好意。”
这句话,一语双关。
“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抵不上我儿子一条胳膊。”
沐广陵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东疆若真面对灾祸,我宁可放弃进兵中原也会守好自己该守住的每一寸土地,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十万边军也谢谢你提前的示警。沐府上下,都还知道什么重要。我可以为了儿子去争一争天下,但不可以为了争天下而丢了东疆。但这和你我之间的这一战没有关系了。”
“我本也没想过因为告诉你这些而避开这一战,要想避开,我没必要停下,也没必要把你儿子还给你。也许正因为我把你儿子还给你了,你觉得我是在向你示好……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
方解也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我把他还给你,是因为以他的修为,就算只剩下一条胳膊未来在战场上也能杀死无数敌人,是因为他还能为东疆做事。如果把他还给你了,他还是来找我,我下次就会直接杀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洋人的消息?”
沐广陵忽然问:“如果我带兵进入中原之后,洋人大举入侵,我仓促带兵回防必然损失惨重,对于你来说这不是个更有好处?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似乎在犯傻。一个目光放在最高处的人,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又错了。”
方解道:“目光放在最高处的人,才知道什么必须放在最前面。”
方解挽了挽袖口,露出里面洁白的衬子,特别干净清爽。
“让你的人退回去吧,难免伤及无辜。你手下的火枪队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我弄这玩意比你要早。我昨天晚上才得知你手下有一支特别的火枪队,能够对付大修行者。而之前我又恰好干掉了一个天生毒体,将他的血液稀释一些浸泡弹药的话,能腐蚀大修行者的修为这应该没错吧?”
方解嘴角微挑着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得意。
“恰好猜出来这些,是因为你儿子带了那人来杀我,而我又恰好是不惧怕这东西的人,所以你还是留着这支人马对付洋人吧。洋人之中虽然没有修行者,但有一些借助陨石而改变天地元气的法师。”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沐广陵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