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道想了想说道:“他没事自己跳崖,摔一次强一分,如此反复,大轮明王只怕早就不是他对手了。”
“若是……”
方解忽然皱了皱眉:“他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是这种体质呢?在大轮寺里假死之后脱离了大轮明王的控制,才发现自己竟是比以往变得强了……”
吴一道愣了一下,忽然生出一股寒意:“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被他自己发现了这种体质的特殊,只怕他会迫不及待的去把自己弄伤了……就好像……他现在正在做的这样。”
吴一道越想越心惊,心里都变得不平静起来:“他离开大轮寺,不断的找人拼斗,然后一次次的蜕皮,和这碎骨人何其相似。等到他的修为强大到了一定地步,他就会找这世间绝顶的大修行者来决战,比如……罗屠。比如……杨坚?”
方解心里一震,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也明白他为什么敢去见杨坚,而不怕杨坚杀他了……因为,到最后他正是要与杨坚那样的人决战……”
第0891章 我要光耀门楣
水师的战船比预计的晚到了三天,军律如此严格的黑旗军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虽然已经到了夏天,可这阵子雨水并不勤,河道上也少风浪,预计时间已经颇为宽裕但水师还是迟到,这让人有些不解。
更不解的是,方解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责备水师将军郑秋。
黑旗军中的主要将领们都了解方解,平日里方解和这些部下说笑闲谈根本就不分什么尊卑,和士兵们蹲在一起捧着碗吃饭这种事方解也不是干过一回。但只要是设计军务,方解对部下的要求极严格,这次一反常态倒是让人有些不明白。
而且郑秋到了之后就被方解叫进了书房里,足足在里面停留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也不知道交谈了些什么。
虽然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件事的非同寻常,但杜定北的心思却根本没有在这上面,此时他的除了紧张就是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中原这片天下,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他这样的例子了。
一百多年前,大隋太宗皇帝继位之后,提拔了一个寒门出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李啸,这个人当时也不过十几岁年纪。那个时候,满朝文武也都不理解太宗皇帝为什么会这样选择。李啸出身寒门不说,履历上也没有什么光鲜的地方。
当时大隋初立,年青一代的才俊比比皆是。太宗皇帝偏偏选了一个没有什么出彩之处的人提拔起来,在当时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那时候虽然太祖杨坚杀了不少功臣,但毕竟还有不少开国将军活着,而这些人的后代因为有父辈的教导已经成长起来,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头来。
十几岁的李啸被太宗皇帝委以重任训练新军,这在当时都是功勋老将才领到的差事。而且这一带兵就是十年,这十年来李啸吃住在军营,没有打过仗,十年来朝廷里的非议就没有停止过。而或许是为了让那些朝臣们闭嘴,太宗皇帝让已经有军职在身的李啸参加演武院入试,一举夺魁,九门优异的成绩确实让人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十年之后,寸功未立的李啸被太宗皇帝提拔为正三品的大将军,这简直让满朝文武无法接受。正三品的大将军,当初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中多少人战功赫赫都没有到的这个位置?
一个出身不高,而且一点军功都没有的年轻人,还不到三十岁就被提拔为十六卫大将军之一,这简直就是梦一样的事。
太宗皇帝提拔李啸为大将军之后,让他带着新军十万人到番湖训练水师,督造战船。又五年,已经过了三十岁的李啸就这样无波无澜的带了十五年的兵马。
就在李啸三十三岁的生日当天,朝廷忽然又来了旨意,太宗皇帝晋封李啸为一等侯爵,满朝皆震!
可还没等朝臣们反对,太宗皇帝忽然下旨南征!
李啸被任命为征南行军总管,诸路兵马大元帅,统帅南征新军十万以及参战的十卫战兵,一些老将都要受他节制!太宗皇帝旨意里很严肃的指出,谁反对李啸就是反对他,谁不停号令就是抗旨不尊。
接下来的事就人尽皆知了,三十三岁的李啸率军南下,他一手打造出来的水师摧枯拉朽一样击败了号称天下无双的南陈水师,南陈视为天堑的长江反而成了南陈水师的坟墓。渡河之后,李啸一手训练出来的新军虽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战场,但那种舍我其谁的锋芒立刻就展现了出来。
十万新军,只用了一个月就荡平了现在的淮南道,直逼江都城。
那是一个名将辈出的年代,大隋开国功臣之后在这次战争中,有数十人涌现出来就如天空中的繁星一样熠熠生辉。这些将门之后在灭陈之战中谁也不肯认输似的,憋着一股劲的往前冲。大隋的军队碾压一样把南陈军队碾成了齑粉,这些年轻将领在战争中让人刮目相看。
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那些将门之后是璀璨大星,那么李啸就是天空中的一轮皓月,没有人可以遮盖他的光芒。太宗皇帝就是那红日,给了这轮皓月光辉。
李啸在江南用了五年时间,打下了现在大隋半数以上的江山。
他用了十五年蛰伏,五年震撼!
虽然后来因为李啸功劳太大,太宗皇帝不得不把他从江南撤回来派去戍守西北苦寒之地,但李啸的经历无疑是对所有寒门弟子的一种激励。
杜定北现在的心思,只怕如当年李啸对太宗皇帝的赏识和信任一模一样。随军来信阳城之前,杜定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重用。渡河的第一战啊,对于征伐苏北道来说这是何其的意义重大!
方解不在乎他年轻不在乎他没有指挥经验,这种信任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给的了的。所以杜定北心里对方解的感激无以言表,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绝不能对不起主公的信任!
方解要启用一个毫无经验的才十六岁的寒门之后指挥这场战争的事几天前被宣扬了出去,整个信阳城甚至几百里之内的百姓们都听说了。就在定下的开战这天,洛水西边岸边远处聚集了数十万百姓观战,他们都想看看,国公爷启用的这个十六岁少年是怎么击败苏北道那个成就已久的西山先生的。
“嘿!”
一个老汉抚摸着胡须说道:“我这一辈子经历过两次大的战争,第一次是大隋的军队灭商,那个时候我还年轻,见到了大隋军队的势如破竹。这是第二次,大隋已经乱了,但有黑旗军在咱们西南,谁敢来造次?也就只有国公爷这样的人才会启用咱们寒门出身之人,你们听说过吗,国公爷也是寒门出身呢!”
“怎么会没听说?”
旁边一个人昂着下颌一脸骄傲,就好像方解是他的熟人好朋友:“国公爷的事现在整个中原有谁不知道?十几岁入长安一鸣惊人,莫说夺了演武院入试通明九门优异的成绩,便是现在已经流通天下的小字计算法,拼音注字法若不是天才能想的出来?有国公爷在咱们西南,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过来啊!”
“以前有战事咱们是能躲就躲能跑就跑了,哪里会如现在这样说说笑笑的在旁边看着?”
一个壮年汉子叼着烟斗说道:“今儿我把田里的活儿都放下了,就想看看国公爷启用的这个少年郎是怎么给国公爷长脸的!”
“击鼓了!”
这时,阵阵鼓声从江边传了过来,百姓们从高处往江边看,一个披着大红色披风的人骑着马到了阵前,大声的呼喊着什么。
“向前!”
“向前!”
“向前!”
岸边严阵以待的黑旗军士兵们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吼声,如一群猛虎一样。
……
杜定北使劲攥了攥拳头,悄悄在衣服上把手心里的汗水擦去。他快步登上搭建在江边的高台,把身边传令兵手里的大旗接了过来。在他身后,三十六面巨大的牛皮战鼓已经擂动,士兵们已经准备好去对岸让敌人们尝尝黑旗军刀枪的味道了。
“请水师郑秋将军清理河道!”
杜定北大声喊道。
号角声呜呜的吹响起来,没过多久水师那边旗舰上也回应了号角声,紧跟着,几十艘黄龙战船和两艘艨艟大船开始缓缓移动,战船上面,水师弓箭手已经严阵以待。在渡河之前,水师要先把河道上的苏北军船队清理干净,还要压制对岸的弓箭手。
站在旗舰船头,郑秋的表情也很凝重。这是他率军归顺方解之后的第一战,他心里痛杜定北是一个心思。这一战绝不能打的难看了,不然将来的地位堪忧。而杜定北这一战若是辜负了方解的信任,以后在黑旗军里只怕再也难以出头了。
事关前程,谁也不敢大意。
“将军。”
副将徐叔宝站在郑秋身边指着对岸苏北军说道:“敌军都是小船,看样子是想靠着灵活靠过来毁船。”
郑秋举起千里眼看了看,随即冷笑了一声:“用水鬼?我领兵这么多年就没有被水鬼凿沉过一艘战船,让他么看看,真正的水师和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有什么区别!让咱们的水鬼先从大船另一侧下去,不要被对岸的人看到,用新旗语!”
“喏!”
徐叔宝回身吩咐了几句,站在桅杆上的旗手随即挥舞起来令旗。
对岸,苏北军中。
一个举着千里眼的中年男人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旗语?怎么和大隋水师的旗语不一样?”
孙英典坐在他身边,看了看这个中年男人:“西山先生,你说什么?”
看起来三十多岁,举止儒雅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惯用的伎俩而已。郑秋的水师以为有大船就能在河道上横行无忌,我已经招募了数百水性极好的渔民准备,到时候凿沉他两艘大船,他也就不敢如此嚣张了。”
孙英典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后问:“西山先生……这次可不能输啊!黑旗军方解居然那般的嚣张,启用一个毛头小子指挥渡河,这一战若是被他们赢了,非但你脸上不好看,便是我也没脸在见人了!”
西山先生冷冷道:“我本以为方解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从这一件事就能看得出来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辈罢了。他无非是想用这少年来激怒咱们而已,也想用这法子逼着咱们在江边决战,他有水师,以为可以一战把咱们的队伍击溃,想的太美了些。”
“全靠你了。”
孙英典脸色有些担忧,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西岸
看到战船启动,高处的百姓们一片欢呼,那声音甚至盖过了战鼓的声音,这种场面即便是黑旗军的将士们也是第一次经历。从没有过,队伍出征,数十万百姓沿岸欢呼的事。士兵们心里的斗志都被这欢呼声召唤了出来,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
“定北。”
方解走到杜定北身边站住,指了指对面的苏北军防线说道:“对岸是什么?”
“是敌军!”
杜定北回答。
“不。”
方解摇了摇头:“对岸是你家里正门外的金字匾额,是一支可以在史书上写字的墨笔,是你老家乡亲们的欢呼,是你爬山向上的第一个石阶。”
“属下懂了!”
杜定北被这句话彻底激发出血气,他看了方解一眼大声道:“主公,属下要光耀门楣!”
第0892章 渡河登岸
郑秋用千里眼往水面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当他发现有细小的芦苇杆在水面上立着漂浮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回头对徐叔宝挥了挥手。徐叔宝跟着郑秋已经多年,早已经对郑秋的手势熟悉无比,他立刻下令弓箭手准备好,还有一群拎了渔网的水手在船舷一侧等着。
看到那芦苇杆快到船边的时候,水手们立刻把渔网洒了下去,四五个人同时拉动绳子,很快就有苏北军的水鬼被渔网兜起来,还在疯狂地挣扎着,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刻放箭,片刻之后渔网里的水鬼就被射成了刺猬。
渔网只洒了一次,因为黑旗军水师的水鬼从另一侧也已经悄悄下去。
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河道上,很快就有地方开始翻起水泡,然后那一片水就变成了红色。
水下面的激斗谁也看不到,但从不断翻出来的血就能猜测出来下面有多惨烈。东岸被人称作西山先生的中年男子举着千里眼看了一会儿随即脸上变色,他猛地站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
“怎么了?”
孙英典连忙问道。
对于这个废物一样的东主西山先生显然有些不屑,但被他掩饰的很好。他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损失了一些渔民而已。黑旗军的水师看起来好像就是大隋的长江水师,只是这支水师不是在罗屠手里吗?怎么现在跟了方解?”
孙英典见西山先生说的轻描淡写,也没放在心上:“现在这个天下,变节这种事再稀松平常不过。今天跟着罗屠明天跟着方解有什么好稀奇的,若是我实力比黑旗军强,那水师明天没准就来投靠我了。”
西山先生听到这几句话回头看了孙英典一眼,眼神里有些若有若无的深意。
“吹角,让小船靠过去,咱们的船小但是数量多,让水手们爬上大船,阻止弓箭手对这边放箭!”
西山先生吩咐了一句,停靠在东岸早就准备好了的几百艘小船随即划动了出去。
水下水鬼之间的战斗结束的很快,那些苏北军的渔民虽然水性好,但是在睡下搏斗的技巧就远不如水师的人,从开始到结束也没有超过十分钟。水面上漂浮着上百具尸体,随着河流往南漂了出去。
看那些人的装束,绝大部分都是渔夫。
水师的水鬼几乎没有损失,这对于士气提升来说极有意义,大船上的水手们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岸边观战的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离着远也看不清,但是听到黑旗军水师那边有欢呼声起来,他们也跟着欢呼。
“发生什么了?”
后面的人急切地问,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好戏。
“不知道!”
前面扯着嗓子吼的百姓摇了摇头:“管他呢,反正是咱们这边的人再欢呼,肯定是赢了一阵!”
后面的人听了点了点头,也跟着嗷嗷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