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独孤文秀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说道:“主公的心思都在东疆这没错,毕竟内乱之祸远小于外敌入侵。内乱破坏再大也只是在衣服上撕口子,可洋人一旦入侵,那么中原就是体无完肤。但,主公此时应该以大局着想……就算大隋已经完了,可长安城还在。只要长安城在,那就是所有中原人心目中的都城。洋人想要覆灭中原,最终的目标就是长安。”
他看向方解:“请主公提兵北上!”
……
大雪山
大轮寺后面的峭壁上。
白衣男子坐在峭壁之上悬崖边缘,闭着眼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他已经在这里静坐了月余,一直没有移动过。从大轮寺出来之后他没有选择直入地下,而是选择了一条根本就没有路的路。
他顺着峭壁攀爬到了悬崖顶端,然后就坐下来一直到现在。
“避开我?”
第一缕晨曦洒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眉宇间有些疲乏,但嘴角上的笑意却变得轻松起来。
白衣男子站起来,眼神扫过四周:“不得不说,即便你不是一个人但你确实很聪明。你知道我可以威胁到你,所以你选择了封闭自己让我察觉不到。正因为你不是一个人,没有生气,也没有修为,所以只要你不发声不出现,我找到你真的很难。”
“但是,这里只是一座山峰。”
白衣男子忽然抬起脚,然后踩落。
嘭的一声,随着他的脚落下,似乎整个悬崖上探出来的这一块巨石都在颤动。片刻之后,他脚下站立的地方忽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身影,随即咔的裂开一条口子。半块巨石被他雄浑的内劲踩裂,然后不甘的挣扎了片刻随即朝着山下翻滚了出去。巨石落下,正砸在大轮寺一座庙宇的房顶上,直接将那座佛殿砸毁。
“我探查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也没有想到找到你的好办法。但是,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白衣男子再踩一脚,剩下的半块巨石摇晃了几下后翻滚了下去。
“你就在这山里,我就拆山。”
他的声音在山峰上飘荡着,似乎围着山峰盘旋。过了好一会儿,那消失月余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
“是的,我就在这山里。”
声音一如既往的飘渺,令人难以查询踪迹。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山里吗?”
白衣男子想了想,然后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凡事存在必然有其道理。你既然在山里,就证明这山对你有好处。”
“没错。”
声音好像就在近处响起,可偏偏近处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山足够高。”
声音问:“那你知道为什么足够高的地方对我有好处吗?”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
声音中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些无奈:“因为这里足够高,是整个草原上最高最高的存在。云层都在山腰下,山峰顶处看到的太阳就会少一些阻挡,哪怕是少一些对我来说就有很大的意义。我要告诉你的是……只要太阳还在,我就在。想要杀我,除非你灭掉太阳。”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听起来,似乎真的很难。”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声音中透着一些不满一些好奇还有一些愤怒,似乎从白衣男子登山之后声音里蕴含的感情越来越多了起来。
“你问。”
白衣男子说。
“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声音响起:“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尤其是偏执的在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有自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十之八九是因为对自己有好处。但我想不到,你杀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当初我选择了大轮明王,给他取了那样一个名字,就是因为我可以运用太阳的能力,我赐给了大轮明王一些太阳的能力。他最得意最擅长的便是使用火,而火正是太阳最弱小的能力之一。”
声音悠远,似乎响彻在山巅之上又似乎只凝聚于白衣男子可以听到的范围。
“我不是怕你,我之所以躲着你是因为我不想毁掉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当初我可以让你开创出修行之道,难道真的没有杀你的办法?还有一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但既然你已经逼我到了这一步,我就告诉你……我要杀你,其实简单之极,只是我不想运用那种手段,虽然我具备我可以,但我很厌恶。”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厌恶。”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我现在倒是更愿意相信你是一个人了。”
声音沉寂了好一会儿,再响起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是啊……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但我不是,虽然我掌控着天下间最强大的力量,但我却厌恶。就是这样矛盾,我一直想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再不会发生我经历过的那种真真正正的劫难。可是你,却在逼迫我。”
白衣男子想了想,回答:“你当我是自私好了,我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真相。”
“好。”
和他对话的那个东西说了一个好字,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终于还是背离了自己的愿望。”
声音叹了口气:“还是用到了这样的力量。”
“我准备好了。”
白衣男子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一道红芒。
水桶粗细,比世间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速度都要快。红芒上有一种能摧毁一切的暴戾气息,在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败了。
……
山下
浑沌忽然仰起头,看到了红芒。
红芒切开了半座山,将大轮寺一劈为二。
山顶秃了。
浑沌发出一声巨吼,竟是……湿了眼眶。
第0952章 当老大就够了
独孤文秀见方解的脸色有些异样,心里有些不安。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方解是个挺简单的人,揣摩这样的主公心思不算辛苦。因为方解的要求向来简单,所以独孤文秀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点。
但是后来他才发现,看起来越是简单的主公越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他之前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劝方解进兵长安。如今西南诸道已经逐渐稳固起来,又得了云南道,黑旗军实力大增。按照方解的以前的目标,是稳固西南,然后在江南和杨坚决战,之后进军西北。先拿下大隋的半壁江山,以后不管怎么打都不会后继无力。
放长远看,方解的打算很稳妥。
可是,时局如战局,瞬息万变。
以前的打算,现在未必还合适。首先,和杨坚的决战出乎预料的简单,辛苦全在方解一个人身上。而最主要的是,现在东疆战乱,方解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中原,所以必须有个新的发展方向。
杨坚若不死,独孤文秀不会提起进军长安城的事。
东疆那边战事正酣,洋人的优势越发明显起来。现在诸强大部分在观望,暗地里那些还没发力的人都在等着看别人怎么做。如方解这样将外敌放在第一位的人不在少数,可那些等着机会坐大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果方解将兵力分往东疆的话,黑旗军的控制力大打折扣。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最有影响力的东西来让其他人死心,没有什么比拿下长安更好了。不管大隋还存在不存在,长安城是帝都都不会改变。不管是哪一方的势力又或是普通百姓,大家都很明白,谁坐拥长安城谁就已经得了大部分民心。
正统这两个字最是玄虚,可偏偏在有些时候最是管用。
见方解没说话,独孤文秀索性不再试探:“如今东疆战乱,分兵往东自然刻不容缓。但,恕属下言之不祥……就算主公分兵往东疆,将外敌阻挡于海外的胜算也不大。洋人在东疆暗地里经营许久,便是牟平城一个口子就根本无法堵住。就算沐府力抗再加上其他人驰援,可洋人已经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从牟平城登陆之后,不管洋人是直扑山海关还是攻向沐府人马的后路,沐广陵都不得不分兵。洋人有威力强大的火炮,攻城掠地比大隋军队最强盛时候还要令人心惊。若想解东疆之危,不仅仅是需要黑旗军的全部军力,还需要中原各豪强联手一战方有胜算,可是主公……黑旗军可以全军开赴东疆吗?”
“不能。”
独孤文秀不等方解回答继续说道:“西南诸道,是主公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根基之地,必须留下重兵驻守。一旦黑旗军全军开赴东疆,根基之地必失!所以,主公心忧东疆却要着眼中原。拿下长安城,主公就能以朝廷的名义发号施令,号召天下人抵抗外敌。不管有几个人会听从,这都是名正言顺。”
“长安城外,有高开泰的叛军,论实力此时已经远不如主公,此时北上,高开泰必退。他若退,不敢往东退,只能往西北退。而属下担忧的是,如今蒙元国事已经平稳,以阔克台蒙哥的心思,眼睁睁看着中原越来越乱他能忍得住?一旦蒙元出兵中原,西北首当其冲,将高开泰逼回西南,将来若是蒙元侵入,这第一道墙就交给高开泰就铸好了。”
“主公若是拿下长安城之后,稳固城防,就算洋人一路势如破竹的打过来,长安城在主公手里比在谁手里都稳妥!”
独孤文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劝道:“主公,属下不反对分兵东疆,纳兰定东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后防才是重中之重。主公坐守长安,不管是对东疆的战局还是对黑旗军在西南的根基都有好处。长安城里还有至少五千铁甲军,那是战阵上最好使的刀子。再者,长公主还在……”
不等他的话说完,方解摆了摆手制止:“进兵长安城之事等我考虑之后再说,现在先把眼下的事做好。明日一早,我亲去隋军大营。”
说完这句话,方解起身离开。
众人站起来抱拳施礼,等方解走了之后全都看向独孤文秀。
“其实主公暂且没有应允你的提议,不是主公不想打长安城,而是打长安城太艰难了些。”
吴一道叹了口气:“高开泰怎么可能轻易退往西北?就算他退往西北,一个已经反叛过一次的人,难道真的会全力抵御蒙元入侵?主公想先拿下西北,其实何尝不是在担心,一旦蒙元东进,东疆还有洋人侵入,中原腹背受敌……”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可是现在将士们都看着主公呢,他们都等着主公把方向指的更明朗些。去东疆,咱们理解,士兵们未必都理解。”
崔中振却摇头说道:“你想的全面这没错,但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有所迷惑……你若是去问问士兵们,是愿意和自己人杀一个头破血流还是和外敌在战场上拼一个你死我活,只怕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
崔中振道:“我也觉得,先打长安城最好。”
……
“太多的烦心事?”
项青牛把酒壶递给方解,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卤肉。两个人一户破落人家的房顶上,喝酒吃肉。酒是江南陈酿,肉是百年老店的招牌,香气四溢,入口松软香浓。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当初选择另外一条路会是什么模样。”
方解喝了一口酒,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西瞄了瞄:“如果我没有选择现在的路,而是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找一个好地方,会不会要快了的多。以前我做不到,是因为有太多不可预知之事。现在,我倒是能做到了。大轮明王死了,罗耀死了,杨坚也死了,我不用再担心被人追杀……”
“但是……”
项青牛笑了笑:“当你发现自己可以做到以前奢望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以前的压力在于不知道合适丧命,现在的压力在于你肩膀上扛着数十万将士数千万百姓的生死。如果一个人只是一粒沙,那么加起来你肩膀上也早已经是扛着一座大山了。”
“问你一件事。”
项青牛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做皇帝?”
方解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想过。”
“然后呢?”
项青牛再问。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后回答道:“以前,我说的以前或许你不懂,我也不好解释……以前对皇帝这两个字哪有那么多理解,只觉得男人的最高成就莫过于皇帝二字。是个男人都曾经幻想过,做皇帝什么滋味。”
“我就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