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侯文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剔骨尖刀放下,拍了拍手微笑道:“我就喜欢不想死的人,尤其是落在我情衙的犯人。只要一个人还不想死,嘴里关着什么秘密都不怕吐不出来。”
“虽然你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但我不会定罪杀你。”
侯文极笑道:“你可以放心,最起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杀你,因为我留着你还有用处,不小的用处。今儿若不是你招供了,或许我还不会让你活下去。你隔壁那屋子里关着的是和你一块被擒住的人,他基本上该招的招了,不该招的一个字也没招,这才是好奴才,不过……你能活,他却得死。”
“你与他的下场还有一处不同……”
侯文极起身,缓步走到罗二郎身前不远处停住脚步,看着那血糊糊的人温和道:“非但你能活下来,今儿你招供的一切我都不会说出去。到了我这,这秘密也就被封住了。隔壁那个人没招出他主子,但他主子必然要受到牵连。你招了你的主子,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多……多谢!”
罗二郎艰难的抬起头,想看清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不客气。”
侯文极笑着说道:“让你活着,是因为你有用。不牵连你主子,是因为你主子有用。只要你活着,我什么时候想让你主子倒霉都可以。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又或许是他离开京城之前,我若是拿着你的口供给他看看,你猜他会什么反应?”
罗二郎的眼神里闪过一种恐惧,看向侯文极的目光中都是哀求。
……
不等罗二郎说什么,侯文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他一定会很恨你,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听说小罗将军有他爹一半的阴狠,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呢。我想如果我对小罗将军说了,他会不会求我不要揭穿他?他再阴狠,也不敢对我如何,只能求我。”
“如果,我把你的口供给雍州城里的罗将军看看,你猜他会怎么做?重演一回二十几年前的戏码?亲自杀了你家主子,然后再来一次负荆请罪?也许有可能,不过在他来京城之前,一定会先把你的家人杀一个干干净净。”
“所以。”
侯文极说道:“手里有你的画押口供,不用说你,罗耀父子都会忌惮我,会向我示好,甚至不惜花大价钱收买我,倾家荡产也不一定做不出来。刚才我让你猜的,你心里肯定想罗耀现在依然能做得出来杀子的事。对不对?”
罗二郎颤抖着点了点头,不敢说话。
侯文极却摇了摇头:“你错了,罗耀现在做不出来。二十几年前他可以,因为他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他运气不错,连着生了七个闺女总算又有了个不算太笨的儿子。现在……他老了,即便还能生,难道他还能支撑到第三个儿子长大成人?他不是当年的罗耀了……人一老,顾虑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胆小。”
“为了不失去儿子,不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地位和荣耀。哪怕我让罗耀帮我做一些事,罗耀应该都不会拒绝。”
“罗耀不会拒绝,罗文就更不会拒绝。”
“因为你这样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因为这样一份口供,我手里相当于攥住了老罗将军和小罗将军两位大人物的命脉,真值了。你自己难道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个家奴,也能有扳倒一大一小两个主子的机会。”
罗二郎嘴角抽搐着问:“你……你想要挟我家公子和老爷,为你做事!”
“我可没那个胆子。”
侯文极笑了笑道:“都是为陛下做事。不过,我大内侍卫处很有兴趣和军方的将军们私底下有些什么协议,对双方都好的协议。尤其是罗耀将军这样武功盖世军威显赫的大将军,罗文这样前途无量一片锦绣的新贵,我都愿意合作。而你应该自豪,因为你比他们两个都重要,如果他们两个不听话,我再把你送到太极殿上,让你当着皇帝陛下的面说,好不好?”
“别想咬舌,也别想自尽。”
侯文极轻蔑地看了看罗二郎:“你这条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有口供就足够了。而且只要我愿意,虽然雍州地处西南边陲,但用不了一个月,你爹娘和你妹妹的人头就能送到你面前。好好活着吧,以前是为了罗家人,现在是为了你自己。你白痴的供出你主子,我希望这次你聪明一回,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
罗二郎的眼睛里一片死寂,看不到一点生机。
他怕了,真的怕了。
之前的求生欲望让他招了供,现在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死。
正在这个时候,大内侍卫处七大千户之一的神眼刘独秀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摞卷宗。
“镇抚使,鹰鹫案子的全部卷宗整理好了。”
侯文极嗯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随即夹在腋下。他看了一眼罗二郎,吩咐刘独秀道:“给他治伤,给他饭吃,给他酒喝,如果他想找女人,也给他。让他好好地活着,咱们以后还得仰仗罗二郎这位好汉帮忙呢。”
“喏。”
刘独秀应了一声。
侯文极转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吩咐道:“明儿一早给我约新晋的四品郎将罗文罗将军,在客胜居要一桌体面些的席面,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喏。”
听到这句话,罗二郎的身子猛地一颤,竟是吓得昏了过去。
“这个人还活着的事谁也不要告诉。”
侯文极低声对刘独秀说道:“罗指挥使,也不要告诉。”
……
东二十条大街上唯一没挂着招牌的店面就是方解的铺子,已经租下来这里十来天的时间,他似乎又不着急做些什么买卖来补贴用度了。虽然他从樊固带来的银子已经不多,最起码连收买一个六七品的小吏的银子都不够。
为了照顾大犬,他还雇了两个下人。一个小书童,一个小丫鬟。
这两个下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除了打扫打扫屋子就是照顾不能起床的大犬吃喝拉撒睡。其中必做的一件事,就是为大犬炖肉吃。
方解最近倒是喜欢上了门口的热汤面,再配上一笼包子,美美的吃上一顿,肚子里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傍晚的气候凉爽了不少,方解心情似乎也不错。和沐小腰沉倾扇他们三个在门口的小吃摊位上找地方坐了,点了几个凉菜,却没有要酒。沐小腰正在戒酒,方解可不想勾起她的馋虫。
饭菜还没上来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方解身边。
“他娘的,热死了!”
来人毫无风度的解开自己的衣衫口子,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肥肉。
“项青牛,你不在清虚观吃香喝辣,跑这里做什么?我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方解笑着问了一句。
“哎呀,你个没良心的!”
项青牛瞪了方解一眼微怒道:“老子救了你一命,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吝啬到连饭都不管,还有没有人性?”
“管!”
方解点头道:“热汤面,小笼包。”
“面三碗,包子五笼!”
项青牛不客气的招呼老板道:“有酒么,打二三斤上来!”
“酒……”
沐小腰幽幽的重复了一遍,眼神亮的吓人。
“你想死么?”
方解问项青牛。
项青牛本来就怕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见沐小腰的表情吓人,他立刻摇头道:“不想死!”
“不想死就别提酒字!”
方解笑着说道。
项青牛委屈的看了一眼沐小腰,然后转头对那老板说道:“酒不要了……给来两壶辣水,你懂得……”
第0099章 吃哪儿补哪儿
方解瞪了一眼项青牛,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项青牛打消了冒死也要喝酒的念头。
“酒钱我不付。”
听到这句话,项青牛顿时萎了。他有冒死喝酒的勇气,但绝没有自己掏银子买酒喝的魄力。要知道在西北的时候,能攒下那么多银子全归功于他的抠门。而且他攒银子是为了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后悔去做的事。
“你没事不会跑来我这里。”
方解将先上来的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推到项青牛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问道:“说吧,什么事,劳动您的大驾跑来我这。要是来得瑟清虚观的伙食有多好的,我保证把你脸打成屁股形,然后在你屁股上挖出五官来。”
项青牛像是真饿了,也不怕烫,连着吃了几口面条后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几天晚上我闲着没事就在大街上转悠,一直没遇到那个偷袭大犬的白衣人。不过这几天我仔仔细细的又想了一遍,如果你们说得没错误的话,那家伙或许是佛宗的人。”
方解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被他笑着掩饰了过去:“佛宗?我和佛宗毫无瓜葛,那些秃驴何必来找我麻烦?”
“我怎么知道!”
项青牛一边吃一边说道:“你从樊固来,樊固紧挨着蒙元帝国,而蒙元帝国说白了就是佛宗的地盘,谁知道你是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爬过了界玷污了佛宗圣女什么的没有,偷看女尼洗澡这事你又不是干不出来。据说佛宗收女弟子挑剔的很,不是如花似玉体态婀娜的一概不要。而且这些女弟子就是为了伺候男人们才招的,一个个温柔娴淑端庄秀美有求必应。”
“当真?”
方解问。
“当真我就不做道人早出家去了。”
项青牛白了他一眼说道。
方解哈哈大笑道:“别人或许是,你还真没这胆子。今儿能坐和小腰姐她们两个面前坐的这般踏实,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项青牛脸一红:“打人不打脸!”
“到底什么事!”
“就是想提醒你小心些。”
项青牛将肉汤面吃完,又开始往嘴里塞包子:“听上次你们说起,我越发怀疑那人用的是佛宗的无相功。所谓无相,能隐去自己面貌是最基本的手段。据说无相功若是大成,能幻化成万物,逼真不可识破。一草一木一花,万物之形而又可无形。”
“你的意思是,无相功要是大成就算一个人变成一坨屎我也认不出来?”
方解问。
“这肯定能认出来!”
项青牛一边吃一边说丝毫也不觉着恶心:“跟人似的那么大一坨屎,你再认不出来你就是白痴。”
“幻化万物是有点吹牛逼的嫌疑,不过能改变自己面容应该能做到。最近这段日子你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生面孔主动和你拉关系套近乎,你千万小心些。若那人真会无相功,说不得大街上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大隋百姓都有可能是他幻化的。比如是这卖热汤面的大叔,也可能是他媳妇……难,腰太粗了……”
“如果我能学会就好了。”
方解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猥琐的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
项青牛好奇的问。
“他在想幻化成女人去澡堂子。”
回答他的是从远处缓步而来的卓布衣,这话让方解脸一红,看向卓布衣讪讪笑了笑道:“趁人不备偷窥别人心思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卓布衣笑了笑,走到沐小腰身边看着她问道:“何时跟我回大内侍卫处?指挥使大人想见见你。”
沐小腰愣了一下,轻声问道:“我还去大内侍卫处做什么?”
“你还是大内侍卫处的千户,自然要回去。”
卓布衣坐下来,也不客气,要了一碗热汤面后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对俗气的东西都不怎么在意,但你也应该明白,大内侍卫处一共才七个千户。我不说想做到这个位子有多难,我只想让你清醒别浪费自己的机遇。之前我就对你说过,想帮方解的办法有很多,进公门,穿飞鱼袍,毫无疑问是很好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