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再之后则是西方现代文明的时代?
答:是。看看以下名单吧:莫里哀、洛克、斯宾诺莎、牛顿、巴赫、伏尔泰、卢梭、狄德罗、康德、海顿、歌德、莫扎特、席勒、黑格尔、贝多芬、欧文、拜伦、雪莱、海涅、舒伯特、巴尔扎克、雨果、费尔巴哈、安徒生、狄更斯、瓦格纳、马克思、恩格斯。这些伟大的人物,都是在中国的明末清初以后、鸦片战争以前出现的。鸦片战争前,中国最后的思想家,是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所谓“康乾盛世”,其实乏善可陈。那时的伊斯兰世界,也没什么贡献吧?
问:中华和伊斯兰文明,会消亡吗?
答:不会。中华和伊斯兰,都是衰而不亡。但中国和伊斯兰国家,都应该“睁开眼睛看世界”,甚至“直面惨淡的人生”,才能自强不息奋起直追。事实上,鸦片战争、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思想界又活跃起来。因为一方面,中国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另方面,大清王朝和北洋政府都根本无力钳制思想,控制舆论。我们是有智慧的民族。只要思想解放,言论自由,就能再造辉煌。所以我对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信心满满。
关于伊斯兰文明
问:你对“百年翻译运动”的评价客观吗?
答:这其实是公论。美国已故前总统尼克松在《抓住时机》中,就说过这样的话:当欧洲还处于中世纪的蒙昧状态的时候,伊斯兰文明正经历着它的黄金时代。几乎所有领域里的关键性进展都是穆斯林在这个时期里取得的。当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伟人们把知识的边界往前开拓的时候,他们的眼光能看得更远,是因为他们站在伊斯兰世界巨人们的肩膀上。呵呵,我几乎是照抄尼克松。限于体例,我不能在文中加注。这里做个说明,以免抄袭剽窃之嫌。
问:伊斯兰文明能够走向世界,就因为既讲特慈,又讲普慈吗?
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皈依的手续极为简便。任何人只要诚心诚意念诵一遍“清真言”和“作证言”,即可成为穆斯林。清真言的内容是: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作证言的内容是:我作证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真主独一无可怀疑;我又作证穆罕默德是真主的奴仆和使者。你想皈依伊斯兰教,诚心诚意念诵一遍就行了。但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伊斯兰精神的体现。因为按照伊斯兰教义,人是安拉创造的。安拉与人的关系,就像母亲和子女。母亲爱孩子,孩子爱母亲,还需要写申请、打报告、办手续吗?
问:那又何必念诵清真言和作证言?
答:爱是需要说出来的,信仰也一样。就算恋爱,也得说句“我爱你”吧?
问:真主不喜爱过分者,也不喜欢杀戮,是这样吗?
答:是。《古兰经》卷二之190说得很清楚:你们当为主道而抵抗进攻你们的人,你们不要过分,因为真主必定不喜爱过分者。这也有史实为证。公元1187年,统治了整个埃及、今伊拉克北部、叙利亚大部和也门的阿尤布王朝建立者萨拉丁,进攻十字军中最强的耶路撒冷王国。9月2日,耶路撒冷投降,萨拉丁入城。与八十八年前十字军的大开杀戒形成鲜明对比,萨拉丁没杀一个人,没烧一栋房子,只是将被改为圣殿骑士团总部的阿克萨清真寺,被改为大教堂的磐石清真寺,恢复为清真寺。有人建议拆毁耶路撒冷的圣墓大教堂,萨拉丁没有同意。相反,他将耶路撒冷的圣地向所有宗教开放。
问:你说的伊斯兰精神,可靠吗?
答:例证很多。《古兰经》说“凡为饥荒所迫,而无意犯罪的,虽吃禁物,毫无罪过,因为真主确是至赦的,确是至慈的”。又比如,送给女方的财礼,即便离异也不得收回,应该留做女方的生活费和养老金。再比如,由于战争年代男丁稀缺,伊斯兰国家有一夫多妻的制度或习俗。但,做丈夫的必须公平对待每个妻子。包括同房的次数,也必须完全一样,除非某位妻子自愿让渡权利。这就比中国古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好得多。
关于普世价值
问:你说人权、法治、民主、共和、宪政都不是价值,但西方也有人这么说,请问如何解释?
答:那是他们自己糊涂。你以为西方学术界都很明白呀?
问:普世概念是西方文明的独特产物吗?
答:是。它来自19世纪所谓“白人的责任”。但要说是“替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侵略扩张作辩护”,则未免杯弓蛇影虚张声势。我在文章中说得很清楚,所谓普世情怀,其实人同此心。区别仅仅在于:一、是多是少;二、自觉或不自觉;三、是否明确使用普世概念。我们民族的特点,是有普世情怀,无普世主义。情怀是好的,主义是不好的。普世情怀一旦变成普世主义,就难免强加于人。
问:情怀变成主义,是什么原因呢?
答:与宗教有关。严格说来,但凡宗教,都或多或少会有普世倾向。比如佛教,就主张“普度众生”。一神教的这种倾向,则更强烈。因为造物主既然只有一个,那么,所有的人,所有的物,便都是这神创造的。而且,不管这唯一的真神或真主是叫雅赫维、耶和华还是安拉,作为造物主,对自己的创造物都充满关爱。为了让自己创造的人活得更好,造物主必定要启蒙。造物主的启蒙,就叫“天启”。由此创立的宗教,就叫“天启宗教”。直接得到天启的,是“先知”;被派来拯救世界的,是“耶稣”。耶稣是希伯来语,意为“耶和华的拯救”。但无论先知还是耶稣,甚至包括他们的门徒,都负有神圣的使命——把唯一真神或真主的爱洒向人间,洒向每一个人。普世主义,应运而生。
问:照你这么说,普世主义并非西方之专属?
答:当然。只不过,其他宗教不一定这么说。何况同为一神教,也还是有区别。犹太教讲特选,就讲不了普世。伊斯兰教既讲普慈,又讲特慈,普世性就没有那么强。基督教认为上帝面前人人有罪,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这就连普慈和特慈的等差都没有了,更不用说特选和淘汰。所以基督徒人数最多,新教十亿,天主教十亿,东正教一亿,共二十一亿。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基督教自认为具有普世性(Oecumenical),也并非没有道理。
问:这就是西方人主张普世主义的原因吗?
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成功了。成功者是有话语权的,也会有使命感。这很可怕。不是说使命感一定不好,要看是什么使命。如果说是要把别人都改造成自己这样,就不亚于恐怖主义。一种伟大文明要做的事情,应该是为多元文化的和平共处、平等对话,搭建开放平台。
问:这不就是使命吗?
答:使命?谁之使?谁之命?我不喜欢这个词。我也不喜欢信仰。可以信,为什么要仰?我也不喜欢启蒙。谁被蒙?谁来启?谁都不比谁傻,谁也不比谁聪明。要讲启蒙,只有天启。这就变成信仰了。结果,使命的前面还要冠之以“神圣”二字。那么请问,就你直通上帝,就你牛逼啊?所以,我不要“使命”,我说“位置”。我也不喜欢“普世价值”,我说“共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