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来个开门红,他曾经找了好几首古代咏柳的诗,准备进行比较赏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一开口,就被人家家长堵回去了,道:“老师,咱们就讲那些考试能用上的成不?”
结果,整整一晚上的辛苦算是白费。
没想到,歪打正着,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个屠龙之技,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什么叫技多不压身?这下子郭业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依依袅袅复青春,勾引春风无限情。白雪花繁空扑地,绿丝条弱不胜莺。”
此诗乃是著名诗人白居易所作,虽然这首诗比起贺知章之作来稍逊一些,但用来震慑高句丽人却是足够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在场的都是读书人,哪能不了解这首诗的高妙之处?
大家可以不服孙双林,但不能不服这首诗。
孙双林虽然是状元,但把他比作一颗巨树,那大家就是一颗小树苗。
虽然差距很大,但也不是没有追赶上的希望。
但是眼前的秦英呢,那就是天上的白云。你长得再高,能够得着云彩?
孙双林的脸色顿时无比的难看,他拍了拍手,道:“好诗!好诗!但不知还有吗?”
“有,当然有了!”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这是宋朝曾巩的咏柳诗,但是用在这里,就有些挑衅的意味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这是暗讽孙双林竟然跟自己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孙双林恨声道:“秦兄的确文才不错,当得大贤之名。但不知我给您加点难度,您敢不敢接?”
“哦?您不妨说来听听。”
“咏柳的题目太大,下面我要把这个题目加一个字——咏柳絮。”
“咏柳絮?这也不难!”郭业闭上眼睛,状若思考。然后忽然起身,道:“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为将纤质凌清镜,湿却无穹不得归。”
“这也难不住你?”
“那是自然。还有最后一首了,且听再下道来。”
“慢!”孙双林眉头一皱:“您前面的三首诗做的的确不错,不过……美中不足呀。”
“什么美中不足?”
“很显然,这三首诗是写春天。而现在呢,却是夏天。我不敢说此诗是您抄袭,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并不是您临场而做。”
“那又如何?”
“倒也不是想把您怎么样,但是最后一首诗,您就不能再咏春柳了。总能旧作充数,可显不出您的大才。”
渊至和道:“姓孙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哪是欺人太甚了,应该叫网开一面才对。要不然,四个人都做咏柳诗,恐怕真正下不来台的是您吧。”
郭业道:“二位不必争执,不就是再来一首《咏柳》吗?且看我再来咏一首夏日之柳!”
“不不不……”孙双林连连摇头,道:“万一夏柳您也有旧作呢?最后一首诗,我打算把题目细化一下。”
“您请说。”
“我不要您在一首诗里面以歌咏夏日之柳,而是要您歌咏秋日之流,不仅如此,里面还带着春日之柳。”
郭业沉声道:“你这是诚心难为人了?”
“您可是一个顶四个的大贤,这种小小的题目,怎么算难为吧?”
“那得容我想一想。”
“您尽管想,但不能超过一刻钟,我这就开始计时了。”
“计时?不必!我有了!”
“啊?有了?”
“对,你给我听好了: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
这首诗乃是唐朝李商隐所作,抒发了诗人少年得志,老来沉沦失意的感慨。
但是放到这里,人们望着郭业那黝黑的面庞,却不由得细细思量,眼前之人究竟是有什么故事?他为何才华横溢,却又被迫与人为奴?
连带着,对孙双林更加厌恶起来。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你还想尽办法地难为他?
于是乎,大厅之内掌声如雷。
“好呀,这首诗做的太好了,比某些欺世盗名之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才是真正的状元之才!”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您要是早来一年,那上一届的状元就非您莫属了!”
眼见事不可为,孙双林猛地一跺脚,道:“好!今天我认输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了,他扭头就走。
渊至和却是乐得眉开眼笑,道:“想不到先生有如此大才,能来咱们集闲馆,真是让此地蓬荜生辉,我姓渊的也与有荣焉。”
郭业却不想跟他扯上的关系,冷冷地道:“在下拿钱住店,公平交易,只是不想热麻烦,才不得不出头。”
“那是,那是。”渊至和丝毫不以为忤,道:“既然您不想与我这等俗人论交,那某家就先失陪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伙计,某家告退。”
这么好说话?望着渊至和的背影,郭业眉头紧皱,对空空儿低声道:“快去请法琳和尚。”
第1965章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郭业等人不仅对渊至和不假辞色,就是对于刚才给他们鼓掌叫好之人也没什么好脸。
这些读书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碰了几个软钉子,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
待人们不再相邀,主仆四人匆匆把饭吃完,就准备回房去等法琳和尚。
就在他们刚刚站起身来的时候,帘栊一挑。一员全身贯甲的小将带着几个伴当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人,用手指着郭业道:“他们!就是他们!”
此人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高句丽状元孙双林。
那小将来到秦英的近前,躬身一礼,道:“小将姜玉阁,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姜将军。”秦英赶紧回礼,道:“但不知姜将军找在下到底所为何事?”
姜玉阁道:“听闻集贤馆内来了几个大贤,遇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在下今日前来,一来是拜望诸位。二来么,也是想确认一下诸位的身份。”
秦英心里面咯噔一下子,强自镇定道:“查身份?好说,好说。但不知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您身后这位状元爷的意思。”
“呃……是我们二人共同的意思。”
秦英恶狠狠地对孙双林道:“好你个姓孙的,斗诗失败之后,又说动姜将军找我们的麻烦。你这不仅仅是公报私仇,而且还出尔反尔!”
“话可不能这么说。斗诗我是败了,但那只能说明那个叫秦业的确实是一个大贤。但是并不说明,你们的身份没有问题。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姜玉阁道:“还请这位大贤见谅。现如今有大唐秦国公郭业带着两千残兵渡江而来,谁也说不准他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要是万一混入了平壤城,那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小将必须谨慎从事。”
秦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实话实说。我等乃是百济来的客商,分别叫做秦英、秦业和秦青,跟什么大唐秦国公全然无关。”
“那可有什么身份凭证?比如说……路引?”
“路引么……被小偷偷走了!”
“丢了?那怎么可能?”孙双林道:“我亲眼见过你拿了一块金子给伙计。那小偷是瞎了眼了,不偷金子偷路引?”
秦英白眼一翻,道:“以你这种脑子,能考上状元也真不容易。不错,我是拿了金子出来。但是谁告诉你,这金子是我从百济带来的?”
“那这金子是从哪来的?”
“是我给的!”一个十分洪亮的声音传来。
话音刚落,法琳和尚走了进来,双手合十道:“秦兄受惊了,老僧来迟一步,万望恕罪。”
秦英这才心里边一颗石头落了地,道:“哪里,哪里,您来得正巧。我们几位的身份,你跟这位姜将军解释一下吧。”
法琳和尚对付姜玉阁却是手拿把攥的,他冷冷一笑道:“姜少帅,您这是又想找贫僧的麻烦了?”
“信诚大师,您这是哪里的话?”姜玉阁无比委屈德德说道:“小将负责平壤的城防,乃是国主的命令。难道遇到可疑之人,就不当问吗?”
“当问倒是当问。”法琳和尚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平壤那么多人,您怎么不问别人,非要问贫僧的朋友?”
“你们认识?”
“嘿嘿,您又何必明知故问。秦国公郭业渡海而来,所以务必小心谨慎。姜少帅,您这个借口真是找的好呀!”
这个理由蒙老百姓还成,但瞒不过知兵之人。两千人攻平壤?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不可能。郭业只要不是活腻歪了,就没有道理来自投罗网。
他的手下呢?那就更不可能了!既然不打算打平壤,来这干什么?侦查敌情用得着入平壤城?
自从郑希良一死,姜家被法琳和尚都不知道收拾了多少次了。如今的姜以式,早就没了之前一言不和就动刀的勇气。
他明白,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自己都比老和尚差得多。稍一不慎,不仅自己讨不了好处去,还得给家族招灾。
姜以式一指孙双林道:“国师容禀,这事不赖我。是他……是他让我来帮个忙,找这几个人的麻烦。”
孙双林当然明白这下自己是踢到铁板了,赶紧跪倒在地,道:“我……我不知这些人是大师的朋友呀。”
法琳狞笑道:“莫非不是贫僧的朋友,就可以公报私仇了?我怎么不知道,咱们高句丽还有这个法度?”
“那当然没有了。只是……只是……”孙双林低下头去,低声道:“只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嗯?你还不服气?”法琳叹了一口气,道:“贫僧一个出家人,也治不了你的罪。孙施主,你好自为之吧。”
郭业亲自入平壤城,那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法琳和尚为他解围后,本来就不想多外生枝。
但是就这么把孙双林轻轻放过,又不合他往日的作风,恐怕更加惹人怀疑。所以才说了两句狠话之后,就含糊其辞,准备把这事给揭过去。
但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法琳和尚睚眦必报的凶名在外,孙双林岂能不知?大和尚虽然没有穷究他的责任,但似乎他的心里就更害怕了。
孙双林心中暗想,这妖僧打得是什么主意?怎么既不打也不骂,更不提到底对我如何处置?
是了,他虽为国师,却没有处置官员的权力。以往之所以能让那么多官员倒霉,无一不是靠国主的宠信。换言之,没有了国主,他就如同一只没了牙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