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暗道,看来桑巴这几年闹得动静不小啊。看着领地处处无一不透着严阵以待的态势,郭业更加重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很快,便有巡逻的奴隶发现了郭业等人的行踪,问清郭业的来路之后,立马回禀通知了桑巴。
桑巴听闻三年不在西川的郭业居然在这个时候拜访,急急忙忙跑来迎接,不仅将郭业领入自己歇息的地方,还让一名奴隶小头领安排好葛校尉等一百来人的吃喝,慷慨热情至极。
郭业随着桑巴越往领地深入,越发现更多奇怪的地方,如今的桑巴领地内,奴隶的人数较之三年前明显剧增,而且领地内多了好些铁匠铺子。他留心看了几家,这些铁匠铺子不仅铸造镰刀和锄头等农具,还在源源不断地打造着兵刃,有刀,有剑,有斧子。
他知道这些打铁铸造的本事,应该就是在两国大集市中南来北往的商旅流传出去,被吐蕃人学会的。
但是这个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的重点在于,为何明知道这领地四周方圆八百里都要交割给大唐了,桑巴他们为何还如此添置新物什,又是加固土墙,又是建造塔楼,更是各处铁匠铺自昼夜不息,抓紧着铸造兵器?
陡然,郭业的心中有了答案,看来吐蕃人真心不打算将这八百里土地交割出啦。
相反,桑巴这狗日的已经开始积极备战,备战的对象自然就是相邻的西川小都护府了。
不过郭业还是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必须再问桑巴几句话,试探一番方能证实。
随着桑巴来到一处木楼里,尽管桑巴在房中保留了吐蕃人的一些生活习惯,不过房中的装饰,摆设,都已经明显趋于汉化。
随处可见的青铜器皿,附庸风雅的瓷器陶罐,墙壁上更是挂满了中原江南一带的织锦。
看看这孙子三年来过得还挺安逸。
将郭业领进来安排就坐之后,桑巴还是保持以往的热情,笑着嚷嚷道:“我亲爱的朋友,没想到分别三年,今日还能再见。真是令人高兴啊!”
郭业点点头,说道:“是啊,我昨日抵达西川,今天便来相见桑巴头人。老友相见,往往最是令人开心。”
“那是那是。”桑巴头人说道,“桑巴想念郭大人,郭大人亦是将桑巴挂记心中,好呀,太好了。不知郭大人这三年在长安过得可好?”
“好,很好,有劳桑巴头人关心了。”
郭业与桑巴两人你来我往,你问我答,好似亲密无间,不过彼此问答得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约莫客套了半盏茶的功夫,郭业冷不丁地开门见山问道:“桑巴头人,我听说贵国有意拖延,不想将这八百里土地交割于我国,可是真的?”
“啊?”
桑巴的脸色明显为之一愣,仿佛被人窥探了心中的隐秘一般有些慌张错愕,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哈哈笑道:“郭大人这是哪里听来的话?荒谬,不可信,这简直就是对我们伟大的赞普松赞干布最大的侮辱。要知道,我们吐蕃人可是出了名的重守信诺。”
郭业心中冷笑,任你巧舌如簧,慌乱间的神色还是将狐狸尾巴给露了出来。
随即,他硬梆梆地问道:“桑巴头人说得可是心里话?照我看来,桑巴头人如今做的一些事情,可不像是一个即将离开领地的头人应该做之事啊?加固土墙,扩编奴隶,修建塔楼,铸造兵器,呵呵,郭某怎么看怎么像是积极备战的状态啊?”
“咦?你刺探我这边的情报?”
话一出口,桑巴立马就悔烂了肠子,暗骂自己的心急不淡定,三言两语就被郭业套出了话来。
郭业脸上顿时充满鄙夷,冷笑道:“嘿嘿,真让郭某猜中了。容郭某再猜一猜,桑巴头人这么着急,莫非是等着你们吐蕃军队开拔到这儿来,你好出人出力加以配合?也对哈,就凭你手中那些乌合之众的奴隶,纵是给你一万奴隶军又能如何?对上三千西川军,亦是土鸡瓦狗一般的货色。桑巴头人,你们吐蕃军队准备何时侵犯西川,侵犯我大唐边塞啊?”
“你……你……嚣张,嚣张至极!!!”
不知是被郭业如此贬低,还是被郭业说中了心思,此时的桑巴头人已然褪去了刚才的满脸堆笑,取而代之,尽是满面通红愠怒之色,且被郭业咄咄逼人的言语给呛得一时无以应对。
“哈哈,真被我说中了!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吐蕃狗,输了我们大唐八百里土地竟然不认账,而且还敢暗中蓄势筹谋,觊觎我们大唐边塞。妈的,还要不要点逼脸了?”
嘭!
桑巴被郭业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终于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叫骂道:“姓郭的,莫要欺人太甚!你们唐朝廷妄想用区区一场儿戏般的斗狗比赛,就赢走我们八百里肥沃的土地,哼,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你们这是剜我桑巴的心头肉啊!别说我们吐蕃赞普不答应,便是我桑巴,也不会答应。”
桑巴一通话下来,郭业暗暗舒了一口气,果然,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不过他嘴巴亦是不轻饶桑巴,呸道:“去你妈的,自己输了就想着推诿了?当初你们那位狗屁多赤罗王爷可是信誓旦旦,要拿八百里土地与我们对赌西川两座城池,怎么?输了就说斗狗比赛乃儿戏了?原来你们吐蕃人也就剩下这点逼脸了?草!”
“你,你,欺人太甚,口出狂言!”
桑巴被郭业骂得没羞没臊,气得哆嗦着肩膀遥指郭业道:“你太嚣张了,狂妄,狂妄至极!”
突然,桑巴眼咕噜猛然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侥幸地阴笑,桀桀笑道:“姓郭的,任你在西川如何风光,如何能耐,你可别忘了,你如今可是在本头人的地盘。你带过来那一百号人,纵是能够以一当十又能如何?看来,为了防止你给大唐皇帝通风报信,为我吐蕃大军争得时间,本头人必须将你擒下,留你在这儿了。”
郭业脸上丝毫没有惊起波澜,一副神情笃定地样子冷笑一声,说道:“桑巴,亏你还是一地的头人,就你这智商,真是令人堪忧啊!”
说着,他豁然起身用食指隔空戳了两下桑巴的脑门儿,骂道:“你他妈是猪脑子,还是猪投胎啊?没有一点倚仗,你真以为我敢单枪匹马带着百来人号人来你领地吗?”
桑巴不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有何……”
噌噌噌,
咣当~
一名奴隶小头领突然撞开桑巴的房门,打断了桑巴的问话,有些惊惶失措地喊道:“大头人,咱们的奴隶在边界牧羊之时,发现唐军压境,那阵势,锣鼓喧天,马鸣嘶叫,足足三千多人呐!”
“三千唐军?”
桑巴瞪大了眼珠子突然想到了郭业的倚仗,扭头怒问:“这三千唐军便是你的三千西川军?”
郭业重新落座,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哼哼道:“桑巴,你说你这领地的奴隶军有多少?我三千西川军虽不敢说骁勇善战,但是战斗力如何你应该也知道。”
郭业说着说着,语气骤然变寒,死死盯着桑巴的眼睛,气势逼人地问道:“桑巴,你说三千西川军越过大唐边境线,奔袭作战,攻破并铲平你这领地,需要多久?”
“啊?”
桑巴惊呼一声,心中猛然一沉急速下坠,仿若掉进了满是冰渣子的深潭之中,浑身哇凉哇凉,差点脱口喊出一句,不行,我们还没准备好!
第562章 磨剑三年,总该出鞘了!
桑巴一时无解,僵立在了当场,过了久久才咬牙切齿地吼道:“来人,送客!”
眼中泛着恨意地看着郭业,喝道:“郭大人,请回去吧,我这儿不欢迎你!”
郭业不忘奚落道:“哟,桑巴,你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着?现在认怂了?”
“你……”
桑巴气得满脸通红,双拳紧握指甲抠在肉里,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字顿道:“莫要欺人太甚,这里是吐蕃国土,不是你大唐疆土,容不得你放肆!”
郭业仿若鬼魅一般突然欺身上前,竖起食指狠狠戳了三下桑巴的脑门,愣是戳出了一个红印来。
戳罢,趁着桑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又退了下来,故作无赖般哈哈笑道:“欺负你怎么了?我偏要放肆,桑巴,我戳你脑门了,你来咬我啊?吐蕃老狗,我呸!”
腾~
桑巴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被郭业如此凌辱,别说他桑巴是这八百里土地、近两万奴隶的主人,就是块顽石也淡定不住了。
怒意滔滔无法遏制,桑巴冲着门外喊道:“来人,来人,将这嚣张的汉人拿下,本头人要……”
“桑巴,你若敢动我半根毫毛,信不信三千西川军立马越过边境,奔赴袭来,直接杀得你片甲不留?你自己掂量掂量,到底是你的奴隶军强,还是我的西川军猛。呵呵,而且你动我一下试试看,八成你们吐蕃国还没充分准备好如何开战吧?你轻举妄动,启开两国战争的口子,呵呵,我看松赞干布那犊子会不会轻饶了你。”
咚咚咚咚~
郭业话落,一群手执弯刀的奴隶匆匆跑了进来,将郭业围拢了起来,只待桑巴头人一声令下,将其拿住。
桑巴心中正权衡着郭业的话,越是权衡越是觉得有道理,不能轻举妄动啊,我忍~
当即,他抬手及时喝阻道:“住手!”
喝罢,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才满脸阴沉地跟郭业说道:“姓郭的,今日已经让你得意了,你且走吧,从此以后你我不再往来。”
郭业也没打算长留,缓缓转身走到门口,稍稍驻足扭头语气森然道:“桑巴,今天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是条言而不信的吐蕃狗。至于你我不再往来,这可由不得你。如若你吐蕃人真敢举兵来犯,呵呵,我郭业定会率兵杀进吐蕃,第一个要取的便是你项上那颗狗头!你好自为之,走也……”
说罢,愤而离去,没有再多停留一秒钟。
桑巴见着郭业离去,满面皆是屈辱之色,眉宇阴霾地沉着脸,冲房中那群奴隶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而后一人在房中来回踱步,呢喃道:“既然郭业猜到了我吐蕃的用意,看来不用多久,大唐长安那边也会收到消息。不行,我必须去一封书信到逻些城皇宫向赞普禀报。不能再行拖延,否则给唐军充裕的时间做准备,就悔之晚矣了。”
“真是没想到啊!赞普和大臣们的周密计划,居然会被此人给硬生生破坏掉。大患,此乃心腹大患,必须让逻些城的大臣们留心了!”
桑巴嘀嘀咕咕说了一通之后,赶忙取了一张烘干晒好的羊皮,拿起小刀在上面刻起字来,准备将今日之事刻在羊皮上让人火速送往逻些城。
……
……
“驾……”
哒哒哒哒哒~~
郭业和葛校尉等百来人安全离开桑巴的领地,很快就抵达了边境线。
此时两国交界的隘口位置以及沿线一带,都已经布满了三千西川兵,重兵防守,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当着郭业等人徐徐靠近隘口,已然有人认出郭业来了,惊呼叫道:“看,郭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快通知康大人他们。”
话音落罢,已经有士卒前去通禀康宝、程二牛、庞飞虎他们。
当康宝他们闻讯赶来之时,郭业已然进入了隘口,回到了大唐的国土之上。
“聿……”
他赶忙勒紧了缰绳,喝停了马驹后一个翻身下马,潇洒利落地跳在了众人眼前。
他见着诸人的第一句话便是:“好在一惊一乍唬住了桑巴那鸟人,总算是虚惊一场,安全返回。”
不等康宝一干人等发问,郭业便将自己率百人前往桑巴领地,关于查探和印证吐蕃人图谋不轨的结果一一道了出来。
听得郭业讲完,诸人之中立马炸开了窝,个个神色凝重大气不敢出一声儿。
过了些许时候,庞飞虎呢喃了一句:“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奶奶的,吐蕃人真是没憋啥好屁啊!”
程二牛手舞囚龙棒,满面怒容嗷嗷叫唤道:“大舅子,啥也别说了,趁着咱们三千西川集结在此,不如现在就越过边境直捣桑巴那狗日的营地,屠得他鸡犬不留,寸草不生,也好震慑吐蕃人一番。”
“不可!”
“万万使不得!”
郭业与康宝先后喊了一句,断然拒绝了程二牛的建议。
康宝赶忙提醒道:“只要咱们三千西川军过了这道隘口,那就是擅闯吐蕃领土,容易引来两国纷争。如果未经朝廷请示,我们还在吐蕃人的地盘纵兵烧杀,那可是大罪啊!无异于挑起了两国开战的口子,二牛,千万不能冲动!”
郭业也是狠狠瞪了眼自己这个妹夫,喝道:“咋咋呼呼,成天不用脑子想事儿。宰杀了桑巴和他那营地中的奴隶又有何用?如今蜀王和河间郡王所领的使团还在吐蕃逻些城中。如果因为我们的冒然和莽撞而惹怒了吐蕃人,危及蜀王等一干使团成员的生命,这个罪过谁来担?”
郭业想想都后怕,如果按照程二牛这么快意恩仇的干法,那是舒坦儿了,但是他敢断定,逻些城里的蜀王李恪,河间郡王李孝恭,长孙冲、房遗直、萧慎等等出访吐蕃的使团成员,无一能够活着回到长安城。
而且,这冒然屠了桑巴及数万吐蕃奴隶,势必授人与柄。届时,即便吐蕃人不因为这个跟大唐开战,但总能借此来要挟长安朝廷,例如用吐蕃方照样放还出访使团回长安,但是却以息事宁人的态度与委屈,来向大唐皇帝索要补偿,补偿土地,补偿猪马牛羊,甚至会提出他们在侵吞吐谷浑时,希望大唐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作为补偿。
别说,以李二陛下爱面子的性格,郭业相信他真做的出来。
喝骂了程二牛一顿后,郭业又觉得于心不忍,不由转变了语气,轻声说道:“二牛啊,与吐蕃一战势在必行,但绝非由我们来开这个口子。若皇上没有下定决心,朝廷没有公文下来,我们万万不能过隘口半步,轻启两国战端,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