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他便将蜀王李恪奉旨到蜀中就藩开府,自己奉旨出任蜀州大都督府长史一职之事道了出来。
老太太听闻,脸色渐渐转好,多了几分笑意。连带着吴秀秀和康芷茹都貌似松了一口气一般。
只听老太太点头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再也不能去吐蕃那些个凶险之地了,前些日子城里那些茶肆的说书人可都在说你在吐蕃如何如何扬我大唐国威,甚至险些送了命!以后咱再也不能以身犯险了,娘虽然是乡野老妇不识字,但也听别人说过,兵者,凶器也!大动兵戈之事,我儿不能再沾手了。”
郭业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暗暗摇头,看来娘也听说了那些评书段子,想必那段日子肯定担心着我,以至于寝食难安啊。
见着郭业不支声儿,老娘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就不再纠缠着此事。
只见她扭头突然问起身边的吴秀秀,道:“秀儿,小蛮前些日子不是给你来了封书信吗?她信中可是埋怨着她的哥哥了?”
吴秀秀嗯了一声,轻声回道:“嗯,小蛮前些日子在西川图瓦城那边顺产诞下一个男婴,而后便给儿媳来了封家书。她让我跟娘说一声,母子平安,让娘不要挂念担心。而且小蛮在信里埋怨相公这个当兄长的,不仅外甥出生也不知道,还将二牛突然带往长安。也怪不得小蛮埋怨呢,本来西川那边我们就没啥亲戚,小蛮临盆在即,相公居然还将二牛带去长安,让他们夫妻分离两地,让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生父。哼,换我,我也得生上一番怨气呢。”
说罢,吴秀秀不忘狠狠白了郭业一眼,眼神中没有妩媚,尽是赤裸裸的鄙视。好像在说,你这人是怎么当兄长的,竟然如此的粗枝大叶。
倒是郭业,听完吴秀秀说完之后,差点没大叫出声儿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责道:“天呐,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算算日子小蛮也到时候了啊。晕,忙糊涂了,我真是忙糊涂了,看来我得好好补偿下我妹子才是啊,不对,我这个当舅舅的也得好好补偿一下我那小外甥。”
郭业这次的确没有撒谎,当初从格尔木城撤回西川之后,他连在西川小住的时间都没有,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长安。返回长安后又是因为要应付那些棘手之事,忙着焦头烂额,的确将小蛮诞子一事给忘记了。
见着郭业一阵懊恼,老太太也是忍不住数落了起来,说道:“你说你糊涂不糊涂,居然在那么紧要的时候将二牛带去长安。怪不得小蛮要对你心生怨气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之时不希望夫君在自己身边?你啊,回头要好好弥补下你的小妹才是。”
郭业不滞点头,称道:“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娘,我带二牛去长安也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二牛并非叫二牛,而且也非陇西人氏,孩儿此番带他前往长安,是要帮他认祖归宗,好让我那小外甥将来能够进得宗祠,入得族谱。二牛原名程怀忠,十年前……”
又是一阵徐徐道来,郭业事无巨细地将程二牛的真实身份与来历背景说了出来,又将卢国公程咬金与程二牛父子俩的恩怨情仇逐一讲了出来。
这些东西,郭业没有隐瞒在场的几人,毕竟将来二牛无论从哪方面讲,认祖归宗都是势在必行,对他百里无一害。而且小蛮始终也要过丑媳妇见公婆那一关,提前让老娘和秀秀她们知道,也好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听得郭业说出这桩隐秘来,在场诸人无不膛目结舌,纷纷口中抽着冷风唏嘘不已。
老太太不由叹气道:“没想到二牛这孩子心里如此之苦,整整十年啊,含着一颗苦胆在嘴中足足十年啊,真是难为了这孩子。”
但是吴秀秀和康芷茹都是有见识的女人,一听二牛乃是赫赫有名的朝廷宿将卢国公程咬金家的二公子,心里震撼不已。
再一想到小蛮乃是卢国公家的二房儿媳,看来自己这小姑子的好日子不远了。
而旁边的吴茂才则是满脸的羡慕之色,感慨道:“二牛居然会是卢国公家的二公子,这么说来咱们小蛮以后就是卢国公府的儿媳了?卢国公啊,我再是孤陋寡闻,但可没少听过他老人家的英雄了得啊。亲家母,亲家母……”
吴茂才突然兴奋地冲老太太喊道:“我得恭喜你们郭家了,小蛮嫁给二牛,郭府与卢国公府可就是姻亲了,啧啧,真是造化弄人啊。攀上高枝了,小蛮绝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老太太毕竟眼界不宽,听着吴茂才这般说,疑惑问道:“这么说来,二牛家在长安城也是大有来头的人家啰?”
“何止是大有来头啊?”吴茂才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摇头晃脑道,“卢国公府,那可是长安城,哦不,在咱们大唐都是一等一的豪门大族啊!羡慕,亲家母真是命好有福气哟,羡慕死俺老吴了。”
郭业听罢,又见着吴茂才这幅市侩到了顶点的模样,心里一阵暗乐,便宜岳父啊,你要是知道你家秀秀乃是霍国公柴绍与平阳长公主李秀宁的女儿,你又会如何呢?八成是要兴奋地夜不能寐了。
而且按照辈分和血缘,秀秀还得称呼当今圣上一声舅舅呢。
不过郭业还是忍住了没有说,毕竟这件事情里头有些复杂,他不知道如果秀秀知道前因后果后,是否同意认祖归宗;他也不知道柴绍那个狠心的王八爹到底是否想着要认回女儿。这些矛盾冲突,他还没理清头绪,因此还没到最后揭开锅盖的时候。
趁着众人都在高兴头上,郭业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锦上添花之事没有干,那便是李恪的母亲杨妃送给他的那份天大人情。
随即,他开口说道:“娘,孩儿此番回来还给您带了一份厚礼回来。这可是一份光耀我郭家门楣的厚礼呢。总算可以尝了我爹生前念念不忘地未了之心愿,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一听郭业说得如此动容,特别是提到自己福薄命薄的丈夫,老太太也坐不住了,连连问道:“我儿给娘从长安带来何物了?”
郭业道:“娘你且稍等,我让贞娘呈进厅堂来。”
此时的贞娘就在厅堂之外候着,郭业转身准备开口吩咐来着,突然——
厅堂之外传来一阵声若洪钟的畅笑,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陡然传入厅中:“哈哈哈,贤婿啊贤婿,老夫一出家门走到大街上,就听见处处都在议论你衣锦还乡归故里。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老夫当初一接到我家兔崽子的家书,提到你准备要纵兵杀入吐蕃国之时,还担心你小子和兔崽子一个不留神,将小命统统丢在了吐蕃国呢。哇哈哈哈……”
来人须发皆白却是龙骧虎步,步伐沉稳有力,正是郭业的另外一个岳父——前益州折冲都尉康岳山!
郭业看着康岳山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大步走进厅堂,心道,来得真够快的!
一直久不搭话的康芷茹兴许是看到了郭业的神情,猜出了郭业的心思,不由有些气弱地冲郭业嘀咕了一声:“我,我见着你回来,就早早派人去通知了我爹……”
康岳山走进堂中大马金刀地自顾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同时也发现了吴茂才的身影,不由又是大笑招呼道:“哈哈,原来茂才你也在啊?”
吴茂才皱皱眉头,有些不悦道:“咋的?俺家贤婿回来,俺就不能来瞧瞧?”
两位岳父齐聚一堂,貌似还不怎么对付,郭业撇撇嘴,心里着实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第646章 尊称一声老太君
郭业与康岳山打了招呼之后,不忘瞟了眼正一脸不悦的吴茂才,心中嘀咕道,这两人苗头不对啊!
莫非两位岳丈大人是因为自家闺女的缘故,才彼此心生隔阂不对付?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别看现在吴秀秀与康芷茹表面看上去相处得很是融洽,实际上两人暗中一直较着劲,谁也不服谁!
奶奶的,两位岳丈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咋还跟小丫头片子一般置气呢?
郭业带着狐疑望了眼老太太,果真,老太太貌似明白郭业的眼神之意,苦笑地点了点头。
得吧,一切尽在不言中了。郭业懂了,头也大了。
一时间,场面的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
为缓解这让人不舒服的气氛,他只得重新捡起刚才未说完的话,冲厅堂外喊道:“贞娘,将东西呈上来给老夫人看看。”
“喏!”
一声应罢,贞娘摇曳着裙摆双手端着托盘缓缓步入了厅堂中,来到老太太的跟前。
托盘之上赫然摺叠着一件绸制的褐红冠服,冠服的袖口,衣襟之处镶着珠片儿,一看便不是凡品,至少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拥有的。
倒是康岳山识货,初见之下便脱口喊道:“这,这是诰命冠服?”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就连见识不多的老太太都不由动了容,她好像猜到了郭业所说的厚礼是什么了。
霎时间,眼神中透着狂热地望向郭业,问道:“大郎,你所说的厚礼,莫不成就是,就是……”
激动之下,老太太也格外的不淡定。
郭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从怀中掏出之前杨妃让蜀王李恪转交给自己的诰命文书,笑道:“娘,这是圣上颁给您的诰命,从今天开始,您老人家就是朝廷册封的四品诰命夫人了,以后可不能再自称乡野老妇了哦。”
四品诰命夫人?
吴秀秀和康芷茹下意识地彼此对望一眼,康岳山频频摇头捋须惊赞,而吴茂才则是两眼乍现狂热的神采。
康岳山率先缓过神儿来,拱手贺道:“恭喜老太君了,能获圣上颁赏诰命,何等大幸啊,这简直就是光耀门第之事啊!”
吴秀秀也是替老太太高兴着,眉宇欣悦地赞道:“是啊,难怪夫君刚才说足以告慰公爹的泉下有知,这真是郭府满门的荣耀呢!”
康岳山瞥了眼自己那个后知后觉的女儿,康芷茹这才会意,连连欢笑道:“嗯,儿媳也跟着沾光呢。”
“我的天,诰命夫人啊!”
吴茂才突然一个箭步来到贞娘跟前,将她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然后伸手抚摸着诰命冠服的面料,啧啧赞道:“好料,好体面。你真是好福气啊,亲家母,哦不,现在应该称您一声老太君了。”
老太太如今有了诰命身份,正如郭业所说一样,再也不是一介草民了,不能再以山野老妇自称了。
康岳山和吴茂才尊她一声老太君,她完全当得!
老太太现在已经从激动的心情中走出,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叫好。
高兴之余不忘跟吴秀秀交代道:“秀儿,回头替娘赏府里的仆役和丫鬟们一人一两银子。高兴,娘今天高兴的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独……”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康芷茹见机得快,替老太太补了一嘴。
老太太点头嗯道:“是,是,就是这个意思。”
康岳山还是捋着须笑着,不忘冲女儿暗暗竖了个大拇指,这才对嘛。
老太太交代,吴秀秀自然乖巧地应承了下来,不过心里却是不断嗔怒着自己那个爹,这个时候居然还死端着托盘在那儿傻乐,不断摸着诰命冠服频频发出艳羡之声。
一时间,因为这个突然之喜,场面的气氛欢悦了不少。
贞娘就站在郭业身边,她机敏地发现郭业的鼻尖儿上还想有些灰渍,应该是赶路的时候沾染上的。
倏地,她下意识伸手在郭业的鼻尖儿上轻轻一抹,柔声道:“大官人真是粗心呢,鼻尖有污秽都不晓得。”
郭业哈哈置之一笑。
不过贞娘这个微妙的动作还是落在了吴秀秀与康芷茹的眼中,本来还心有隔阂间隙的两人居然心有灵犀地又对望了一眼。
你瞧了我一眼,我看了一眼你。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心思,一股同仇敌忾的心思。
唰~
又是一个不约而同,两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贞娘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敌意。
贞娘显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不善的眼神,顿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还是老太太精明,大概其猜出了两个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立马冲贞娘招呼道:“贞娘,去,拿着诰命冠服随老身进房,陪老身试试这诰命冠服。”
贞娘闻言如蒙大赦,叫了一声好,便从吴茂才手中抢过托盘,陪着老太太一起进了后堂中。
见着老娘仗义伸手解围,郭业甚是感激,娘就是娘啊,啥事儿都看在心里,明镜儿着呢。
呼~
他耸耸肩膀,粗粗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松还好,一松之下发出动静,立马招来了狼。他清楚感觉到两道不善的眼神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正是吴秀秀与康芷茹同仇敌忾地望着自己,看这架势好像要严刑拷打外加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审问自己一般。
要糟!
郭业后脖子一阵生风发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扭头一把拉起康岳山,说道:“岳父,我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你,急需你的帮忙,咱们挪一步,书房说话!”
声音落罢,也不管康岳山乐不乐意,直接使足了气力将他拉扯出了厅堂,直奔书房而去。
直接将傻傻发呆的吴茂才,还有两个气得脸色不悦的漂亮媳妇晾在了当场。
……
……
书房中,郭业与康岳山已经进来许久,至少丫鬟已经进来更换了三次茶汤。
期间,郭业将自己陪蜀王李恪就藩蜀州遇到的困阻,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罢之后,他不再言语,而是坐在位置上看着沉思默想的康岳山。
约莫过了好一会儿,康岳山这才捋了捋须,皱紧了眉头疑问道:“蜀州刺史梁世道此人,老夫并未打过交代,对他不是知之甚详。不过他一个区区一州刺史,莫非是吃了豹子胆不成?明知蜀王就藩开府乃是奉旨而行,势在必行,他居然还敢从中阻挠,故作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