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公公见郭业迟疑,又是上前几步,舔着笑脸催促道:“郭郡公,快快跟咱家走吧,皇帝还在宫里等着您君前答奏呢。”
郭业离秀秀的屋内仅有一门之隔,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秀秀痛苦生产之后的重重呼吸声,还有那一丝丝轻微的呻吟声,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我怎么可能跟那治水的大禹一样不念夫妻之情,三过家门而不入呢?
大禹是圣人,哥们只是个俗人,郭业暗暗嘀咕道,眼下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够比走到秀秀床头,跟她说一声辛苦来得重要。
而且,秀秀这个时候,也最需要他的一声安慰。
随即,他猛地一返身,抬起右臂向后一甩,沉声说道:“催个毛?你在院里等会儿,我要先见上平阳郡主一面,再跟你进宫。”
顺公公脸色一滞,郭业的突然翻脸变色是他始料未及的,不满地嘀咕一声,又催道:“郭郡公,圣上相召岂能拖沓?你这不合规矩啊,而且皇帝现在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郭业心意一定可就不管他谁谁谁了,抬手哗啦一声掀开珠帘,轻轻推门迈入屋内,连头也不回脸也不侧地回了一句:“那就让皇上也等着,既然等都等了,也不差我探望平阳郡主一眼的时间了。”
“呃……”
顺公公顿时如骨梗喉,无语凝咽,暗暗郁闷道,这郭郡公的胆儿也忒大了吧?居然敢让皇帝陛下等着……
第1114章 二次传召
约莫半个时辰后,皇宫中,望北阁内。
李二陛下陛下阴沉着脸,那双鹰视狼眸般的双眼正目不斜视地盯着,盯着跪在下方匍匐在地的董顺。
董顺一边抖如筛糠地跪匍在地上,一边吱吱唔唔地将今日出宫前往郭府,奉旨传召郭业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说完之后,董顺仍旧匍匐在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多嘴嚼舌,因为他天天伺候在李二陛下身边,实在是太清楚皇帝的脾气不过了。
帝王一怒,山河变色。
圣上相召,竟被郭业这般毫不留情地拒绝,将皇帝晾在宫里等着他。
对于皇帝而言,这是莫大的栽面儿啊!
天地君亲师,君还排在亲之前,董顺实在无法理解,平日里精通人情世故的郭业郭郡公,今天怎会一反常态,犯下这等低级错误呢?
刚刚麟儿出世固然可喜,平阳郡主产子固然艰辛,但也这不是拒绝立马进宫,对皇帝的召见置若罔闻,让皇帝在宫里等他的理由啊。
论罪,这是大不敬,欺君犯上,当诛啊!
“混账!”
李二陛下猛地一拍龙案,果然如董顺所料,震怒了!
只见李二陛下拍案而起,气得满脸铁青一片,翻动着嘴唇连连气急咒骂道:“郭业这厮,竟敢如此目无君上,看来是朕平日对他太过骄纵了。如今他眼里竟然对朕的召见视同无物,那假以时日,朕是不是也要仰其脸色和鼻息了?董顺!”
董顺头发一阵发麻,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心惊胆颤道:“奴……奴婢在!”
“你带上朕的千牛卫,现在再出一趟宫去平阳郡公府。”
李二陛下铁青着脸,冷冷吩咐道:“你再传旨郭业,就说朕要召见他。如果这个混账还敢自恃功勋跟朕摆谱,还敢让朕在宫里等他,哼,你就命千牛卫当场将其拿下,打入大理寺天牢。若这厮敢反抗,命千牛卫将其当场击杀,以儆效尤!朕就不信了,这混账还能胆大包天到什么程度。”
“喏,奴婢遵旨!”
董顺一直受着郭业的笼络,从认识郭业以来,没少从郭业身上捞到好处。不过现在李二陛下已经震怒了,连当场击杀这种旨意都下了,他也只得重新捡起这颗烫手的山芋,再度二次出宫,前往郭府传旨。
走出望北阁的刹那,董顺已经拿定了主意,到时候就是求也一定要将郭郡公求来宫里,不能让郭业犯下这等致命的低级错误。
换做别人,爱谁谁,他董顺也懒得操这份心。但郭业不一样啊,他董顺将来还指着从郭业这儿捞够捞足养老的银子呢。
董顺这边离去,望北阁中的李二陛下也缓缓褪去了铁青的脸色,嘴角微翘竟发出一声扑哧的轻笑,压根儿就没有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模样。
只听李二陛下语气轻快地自言自语道:“郭业啊郭业,你这个小心眼的小王八蛋,秀秀生子朕怎会不知啊,不然朕也不会让观音婢派去御医了。但这不是你不及时进宫见朕的理由,呵呵,看来你这小心眼的家伙是想报复朕将你当枪使啊。肯定是袁天罡老杂毛,竟嘴巴漏风到这般地步,连朕与他隐秘合作之事都没有藏住哟!”
原来,李二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精明。
轻笑自言自语过后,李二陛下一想起今日虞世南进宫后跟他的谈话,不禁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脸惆怅和苦涩,整个人又陷入了惘然之中……
……
……
不消多大的功夫,董顺已经离宫,带着一众金盔器甲,戈矛鲜亮的千牛卫走在了前往郭府的路上。
而郭业却依旧盘桓在秀秀的房中。
此时屋内,除了稳婆和老妈子们在替秀秀做着清洁身体的活外,老太君也是双手合什面对蜀中方向连连祈福默念,脸上的神情掩不住老太君心中的喜悦,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祖先保佑,郭家有后之类的话。
而郭业就坐在床沿边,看着神色虚弱疲惫不堪的秀秀,用手轻轻梳拢着她那尽是汗渍湿漉漉的秀发,柔声细语地宽慰道:“秀秀,你遭罪了,遭大罪了!”
秀秀尽管身子虚弱,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但仍旧缓缓睁开眼睛,双眼透着满足地看着郭业,细若蚊声地说道:“夫君,只要孩儿平安出世,我便是再受多大的罪过也值得。所幸老天有眼祖先庇佑,生了个男丁,郭家终于香灯有人了。”
这是何等的母爱?
郭业心里更是百感交集,用手抚摸着秀秀苍白的脸颊,久久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兴许,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不说,秀秀的心里却是甜如蜜糖。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郭业在屋外回应顺公公,拒绝立马入宫面圣的话,秀秀早就听得真真儿,一清二楚。
郭业的这个态度,她又怎会不感动?自古以来,男儿郎都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哪里会有一个男人如郭业这般,为了多陪产后的妻子一会儿,而将皇帝晾在宫里,直接来个抗旨不尊?
似郭业这般的,是否后无来者,秀秀不知。但至少她知道,绝对是前无古人的。
一时间,满心甜蜜充斥心扉。
不过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识大体顾大局的意识还是有的,她很清楚郭业对待皇帝的这个态度,若是扣下大帽子来,将会严重到何种程度。
随即,她从被褥里缓缓抽出手来,将郭业摸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抓住,柔声劝道:“夫君,你现在看也看过我了,我也安然无恙,大夫刚才也说了,我只需坐月子好好调养一番,便能徐徐恢复。现在你该进宫面圣了,毕竟皇帝相召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尊,这是大不敬之罪啊!”
郭业看着秀秀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后果很严重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秀儿,没事儿,你那位姑父虽然英明神武,虽然杀伐果断,不过今天这事儿他还不至于要了我的脑袋。再说了,我这也是小小表明一下我的态度,至少让他明白,我郭业不甘心这么任人摆布,希望借此机会,让他明白臣子也需要尊重,而不是他棋盘中那枚任他拿捏的棋子。”
“啊?”
秀秀惊呼一声,抓着郭业的手更加紧实了,怔怔问道:“这么说,夫君今天是故意抗旨不尊,有心要让皇上吃回闭门羹?”
郭业笑而不语,显然秀秀的揣测虽未中却不远矣!
秀秀见郭业默认了自己的揣测,更好好奇了,不顾身子痛乏,追问道:“夫君,你因何有如此自信圣上不会治你罪?”
郭业笑道:“先不说我在南方刚替他立下了大功,他总不能因我的家事而治我重罪吧?呵呵,就说我那位老师虞世南,恐怕已经在宫里向你姑父递上辞呈,致仕归故里了吧?你姑父这么喜欢玩平衡之术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系之中的士林清流系,从此一蹶不振呢?我的老师虞世南已经要致仕了,他怎会再让我这个士林清流系的柱石也倒塌呢?”
“啊?”
秀秀又是一声惊讶,就连在那边双手合什祈福默念的老太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虞世南与郭业的关系,这在郭府中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儿,老太太自然也清楚得很。
现在听郭业这么一说,老太君也凑了过来,疑惑问道:“大郎,你说虞世南老大人准备致仕归故里?他不是刚从南边与你回来吗?怎么无端端地,会致仕告老还乡呢?”
郭业淡淡地摇头笑了笑,并未向老太君和秀秀解释这事儿。
因为屋外头,又传来了董顺的公鸭嗓:“郭郡公在伐?圣上有旨,让您火速进宫面圣呢。”
郭业隔着窗台朝外瞄了一眼小院里,好家伙,二次传旨相召进宫,连千牛卫都出动了,看来李二陛下真是被自己气得不清啊。
第1115章 臣委屈!
顺公公二次传召进郭府,这次是带着一众士气腾腾威武雄壮的皇宫千牛卫而来,阵势之大,委实令人咋舌。
此时因为他们的到来,令原本因为初诞麟儿而喜庆一片的小院,多了几分肃穆和沉寂。
郭业走出小屋,冲康芷茹和贞娘挥挥手,示意她们先行回屋,以免惊到了小郭襄和襁褓中的儿子。
董顺冲郭业讨好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准备张嘴来着,殊不知却被郭业先抢了话:“顺公公,走吧,带我进宫面圣吧,免得让圣上久等了。”
“呃……”
董顺一时哑口僵立当场,忍不住心里吐槽道,尼玛的,这算是怎么档子事儿?之前磨破了嘴皮子,郭郡公你怎么都要晾晾皇帝,现在我摆出这么大阵势来,连张口都没张口,就这么轻松答应随我进宫啦?
董顺感觉自己被郭业耍了一个兜兜转,瞎折腾了一回,心里那叫一个冤得慌啊。
这就好比董顺握拳了拳头,攒足了力气,蓄势待发挥出一拳,却打了个空。
心中那个无奈感,甭提有多屈得慌了。
等他回过神儿来,郭业已经大摇大摆,悠哉悠哉地出了老太君的小院拱门。
董顺不由气得重重一跺脚,拿着手中拂尘冲那群千牛卫指指点点泄愤道:“还呆这儿作甚?还不赶紧追上?”
说罢,立马屁颠屁颠紧追了上去。
……
……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郭业奉旨入宫,在望北阁内见到了李二陛下。
董顺一将郭业领进了阁,锁着脑袋麻溜儿地退了出去,顺手将门给带了上。
他今天吃了不少憋受了不少屈,可不想在这望北阁里再多呆片刻了。
李二陛下的脸色从董顺将郭业带进来,到董顺关门离去,至始至终都是抿紧嘴唇铁青着脸色,一直都未曾有过变化。
郭业暗地里打量过一眼,虽然对李二陛下的人品不以为然,但不得不承认,这位一代天骄绝壁是越来越有威严了,越来越有千古一帝的傲娇范儿了。
“哼!郭业你可知罪?”
李二陛下先发制人,直接兴师问罪道:“朕派董顺前去传旨,你却抗旨不尊,胆大包天至大放厥词,竟让朕在宫中等你?郭业,朕便是治你一个抗旨不尊欺君犯上的杀头大罪,亦不为过,哼!”
郭业摊摊手,一脸无辜茫然地问道:“皇上,臣没有抗旨不尊啊,臣是因为妻子刚生了孩子,体虚孱弱,所以先去探望了一下妻子,以至于稍稍晚了几步进宫而已。”
稍稍晚了几步?
李二陛下真想上去一巴掌扇死这丫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嘴皮子一翻就什么话都敢扯啊,这都足足晚了快两个时辰啊,中途朕还因为久等而饿得慌,喝了两碗小米粥垫垫肚子了,好吗?
只听郭业又很是委屈地说道:“这女人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里打了个转转走了个来回,风险之大可想而知。我家夫人,对,就是皇上您的外甥女秀秀,刚刚替我们老郭家生了儿子,身为丈夫我能不去先看望一下她吗?皇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话陛下应该不陌生吧?同理,如果一个臣子连最基本的亲情都不去顾念,皇上又能指望这个臣子将来会对您,还有大唐的江山社稷有多少顾念和忠心呢?所以臣觉得一个好臣子,只有先顾小家再顾国家,方才是有血有肉最真实的人。至于那些说什么‘忠孝两难全,忠孝若取舍,自是取忠而舍孝’的大臣,要我看来,都是些假大空放厥词的虚伪之辈。这种人,皇上才是不能信,更不能用呢。圣上,以为然否?”
“嘶……”
李二陛下听着郭业这番耳目一新的话,不由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这段话听着刺耳,尤其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李二陛下,听着更是不舒服,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郭业这话倒是实在,的确真切。
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他必须承认,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不过话到嘴边,李二陛下又是板着脸冷冷啐道:“哼,歪理,完全是歪理!照你这么说来,朕若是当时不让你看望秀秀,派人强行将你架进宫来,就成了一个泯灭亲情和人性,彻头彻尾的昏君了?”
郭业淡淡地回了句:“呃,臣没这么说。”
“可朕看你的表情,好像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李二陛下词锋锐利,咄咄逼人道:“郭业,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莫不是自恃功高,也不将朕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