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京城几天。”
司马师年仅十四岁,眼神中透露着同龄人罕见的睿智。
“万一外人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我要去探望一位老朋友,但这事绝不能告诉别人,唯有你知我知。如果旁人问,你就说我回温县打理家务事了。”
“明白。”
司马懿离开京城返回河内郡。他没有去温县,而是悄悄来到附近的获嘉县,这里正是杨俊的故乡。不多时,他便顺着乡人的指引走到一处坟墓前。这是一个年俸二千石官员的坟墓,但看上去与旁边的平民坟毫无二致。遵循曹操提倡的简葬风俗,这里没有修建墓室,只是刨了个坑把棺材草草埋上了事。地面微微隆起一个小土包,坟头前也没有高大的石碑,仅有一个小石牌,上书“大魏南阳太守杨君讳俊字季才之墓”。
“杨君,我来看你了。”
司马懿坐在杨俊的坟前,轻轻拂去石牌上的尘土,喃喃低语。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了他双眼,他依稀看到石牌上杨俊的名字变成了自己的。司马懿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墓牌又变回杨俊的名字。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步杨俊的后尘吧?
他曾仰仗和曹丕的关系获得今天的地位,甚至,他一度认为自己能一直这样安枕无忧,然而今天,他醒悟了,既然踏上仕途,就永远不可能安枕无忧。他无法预测自己未来的路究竟能走多远,但以他的个性,只要确定了方向,就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司马懿缓缓站起身,抹干了泪水,转身向魏都洛阳而去。
两年后,司马懿荣升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成了跟陈群比肩的首席重臣。
借题发挥
关于魏国的局势暂且先告一段落,我们把目光投向南方。这个时候,表面平静的吴国正暗藏波澜,即将生出一起不小的震动。
就在公元224年的夏天,在益州(巴蜀)和南荆州的交界处,一队官兵正从蜀国往吴国缓缓行进。带队的是蜀国尚书邓芝,他是位杰出的外交家。自公元219年吴将吕蒙偷袭蜀国南荆州(即著名的关羽大意失荆州事件)后,吴蜀两国从同盟变成了仇敌,直到蜀国皇帝刘备死后,邓芝出使吴国提出结盟,才令两国化干戈为玉帛,重新携起手来对抗强大的魏国。如今,吴国礼尚往来,也派出使节来到蜀汉联络感情。邓芝所率领的这队官兵,正是恭送吴国使者回国的。按照礼节,邓芝只须送出成都(蜀国都)即可,但他奉丞相诸葛亮之命一直送到了两国边境。
眼看就要抵达南荆州西部的夷陵郡了,一名军吏小跑到邓芝的马前。“邓大人,前面就是吴国地界,不方便再走了。”
“嗯,知道了。”邓芝扬起手,示意部队停下,然后翻身下马。“张大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这位邓芝口中的张大人即吴国使者张温,他年仅三十二岁,却在吴国声名极高,其家族更是江东势力一等一的豪族。现代人常说江南,江东这个词已经很少出现。但在三国时期,因为人类文明还没散布到整个中国大陆,江南大部分地区仍属于蛮荒之地,唯有长江从鄱阳湖到入海口这段南北走向流域的东岸才是经济文化中心,所以,也就有了江东这一专属名称。关于江东豪族,在下面的故事里将会详细讲述。
“您送我走了这么远,着实让我受之有愧。”
“哪里,哪里,丞相特意关照要沿途保证您的安全,这本属我分内之事。再说,还有什么能比我们两国重新结盟更令人欣慰的呢?”
二人相视而笑,旋即挥手告别。
张温一踏上吴国地界,便快马加鞭向吴国都城武昌狂奔。他心里惦记着一个人。
不知道暨(jì)艳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这位暨艳乃是张温的同乡挚友,因张温举荐踏上仕途,时任选曹尚书(人事部长)。就在张温出使蜀国前,暨艳和张温商量过一件事。
他对张温提议:“时下朝廷鱼龙混杂,大批功臣子弟无才无德却占着官位不做事,我想搞一次官吏考核,把不合格的庸吏都刷下去。”
“你这么干一定会遭到同僚抵制。”
“我明白,陆逊大人也提醒过我,但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只懂得秉公执法。”
张温很了解暨艳的性格,他想了片刻后郑重言道:“既然你有这份心,我自当鼎力支持!”
二人志同道合。随后,张温出使蜀国,暨艳则开始着手推行官吏考核。
几天后,张温回到武昌,他一进城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
亲朋故友纷纷相告:“您可算是回来了,暨艳惹出大麻烦了!”原来,暨艳的考核过于严格,竟导致十之八九的官吏保不住官位,闹得人人自危。
张温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结果也不免震惊。他定了定神。“先不提这事,我现在得去向王上禀报出使的情况。”
张温口言的王上即是孙权,当时孙权是吴王,还未称帝。提到这位吴国国君,不得不说,他绝对是三国时代最擅长利用外交手段为自己谋求生存空间和利益的国君。早在公元208年赤壁之战时,孙权与刘备联盟抗击曹操,后来,他背弃盟约跟魏国联手剿灭关羽,从刘备手里夺走了南荆州。公元221年,刘备发动复仇之战,但在夷陵被吴国重臣陆逊打得惨败,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到了刘禅继位后,诸葛亮提议重新与吴国结盟,孙权答应,又背弃了魏国。
张温迈步进了武昌大殿,毕恭毕敬跪在孙权面前。
“臣拜见王上。”
孙权斜躺在王座上,半闭双目,并没有正眼去看张温。“说说吧,蜀国情况怎么样。”
张温遂将他在蜀国的所见所闻悉数禀报。“……这些日子,蜀汉朝廷对臣厚礼相待,对结盟表现得极有诚意。蜀汉丞相诸葛亮全权执掌政务,国内政治清明,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国力恢复也很快……”
孙权本是想刺探蜀国国力,以此判断是否值得与之结盟,但他听到张温对蜀国连声称赞,脸色不觉变得阴沉起来。突然,他打断了张温的话:“哼!一口一个蜀汉,说蜀国不就行了!”巴蜀的刘氏政权一直是以继承汉室衣钵自诩,他们称自己为汉,后世为区别东汉和西汉,称之为蜀汉。然而,魏国既然已经取代了汉朝,即宣告汉已灭亡,自然不承认刘备、刘禅这个汉,只是蔑称他们为蜀国。而吴国,虽然在外交场合照顾面子称对方为汉,但私底下,还是习惯性地称其为蜀国。
张温察觉到孙权的情绪不对,不敢再随便说话。
孙权顿了顿,又阴阳怪气地问道:“听说诸葛亮跟你称兄道弟,邓芝又亲自把你送到了边境,你们私交倒是很好啊!”
“这……”张温闻言汗毛倒竖,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很容易就能牵扯私通敌国的罪名。他颤颤巍巍地答道:“诸葛亮、邓芝是为表达对我国的尊重。臣与他们并没什么交情。”
“狡辩!还有件事,暨艳最近搞的什么官吏考核,你知道吧!”
“他之前的确和臣提过……”
“这段日子朝廷人心惶惶,都是因他而起!”孙权越说越气,啪的一声,他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将案几上的书卷和笔震落一地。接着猛地站起身,指着张温疯狂咆哮:“暨艳是什么人?当年,他父兄专门跟我作对,我听了你的话,宽宏大量才对他既往不咎。后来,你又跟我信誓旦旦举荐他做官,没想到惹出今天这么一堆麻烦。你们!你们都是蛇鼠一窝!”
听到这里,张温恍然大悟。孙权提到诸葛亮跟自己的交情不过是借题发挥,令他不爽的根源,其实全为暨艳。
暨艳的父兄缘何与孙权作对?这需要介绍一下吴国孙氏政权的发家史。
孙权的爸爸名叫孙坚,祖籍江东吴郡(今江苏省苏州、上海一带),孙坚一生辗转中原各地,也因此,他麾下将领多是中原人,而非江东人。孙坚死后,长子孙策率领老爸的宿将和大批新归附的江北士人又打回江东,建立起孙氏政权。孙策英年早逝,弟弟孙权继承权柄,后开创吴国。早年间,江东士大夫秉承儒家思想衣钵,渴望正统皇权统一天下,他们打心眼里排斥孙家割据势力,暨艳的父兄便属此列。那段时间,无论孙策还是孙权都杀过很多江东士人,只是到后来,孙氏政权逐渐稳固,江东士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王上,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暨艳的确是心系社稷啊!”
“什么心系社稷,分明是颠覆社稷!我现在就要把他抓起来,送交司法判罪!”
“王上开恩!”
“你别再跟我提他了!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像暨艳这种性格本就极难在官场生存。张温明白,如今谁都保不住暨艳了。
果不其然,没两天暨艳就被处死,官吏考核不了了之。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孙权心里盘算着一个更大的计划,他将目标锁定了张温。
吴郡四姓
在讲孙权和张温的故事前,我们需要特别讲一下孙氏的祖籍——江东吴郡,在吴郡有四大豪族,人称“吴郡四姓”,分别是张氏(代表人物张温)、朱氏(代表人物朱据、朱桓)、陆氏(代表人物陆逊)、顾氏(代表人物顾雍)。在南朝笔记小说《世说新语》中这样描述四姓的家风:张文,朱武,陆忠,顾厚。
“吴郡四姓”作为当地势力最强的豪族,和众多江东士族一样,早期大多对孙氏政权持不合作态度。尤其是陆氏,陆逊的祖父陆康当年即是死在和孙策的战争中,陆氏与孙氏算结有世仇。不过,随着孙氏政权越来越稳固,包括陆氏在内的“吴郡四姓”,为了家族能得以延续,必须做出妥协。时过境迁,“吴郡四姓”如今全成了孙氏政权的中流砥柱。陆氏大佬陆逊更放下仇恨,在夷陵之战中力挽狂澜,击败刘备,可以说是拯救了吴国。但即便如此,江东士族,尤其是“吴郡四姓”还是颇让孙权忌惮。毕竟,孙氏本是吴郡小豪族,若不是后来在江东称霸,原先根本没法与“吴郡四姓”相提并论,孙权面对“吴郡四姓”,免不了有矮人一头的卑微感。
对孙权来说,他最信任、倚重的人是早年跟着他父兄打天下的江北宿将和那些因躲避战乱从江北逃难到江东的士人,譬如从徐州琅邪流落至此的诸葛瑾(诸葛亮的大哥)即属于此类。
吴国当时的丞相,也是吴国第一任丞相孙邵,便是江北士人,他坐到这个位置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孙权压制江东本土士族,正因为此,他和江东士族之间一直冲突不断。两年前,孙邵遭到张温和暨艳联名弹劾,差点被赶下台,最后还是孙权亲自出面才把孙邵保住。再说此次处决暨艳的事,很可能就是孙邵与孙权联手发起的反攻。
孙邵身为吴国首任丞相,这么一位重臣,其事迹却几乎全部丧失,没在史书中留下哪怕是只言片语的描述。原因也很简单,他和张温是政敌,而编撰《吴书》的作者——与张温同乡的吴郡士大夫韦昭,因讨厌孙邵故将其人间蒸发了。再说《三国志》的作者陈寿,由于史料缺失,就算想给孙邵立传也是无从下手。
简要言之,吴国的内部矛盾就集中在孙氏政权和江东士族之间,尤其是实力雄厚的“吴郡四姓”更令孙权寝食难安。
这些年,江北士人在江东扎下根,其家族势力渐渐能跟江东本土士族比肩,但随着时间推移,江北重臣一个接一个死去,江东士族又有重新崛起的趋势。孙权越来越不爽,而今,他正希望借暨艳事件拿张温开刀,灭灭“吴郡四姓”的气焰。
“当初张温举荐暨艳惹出那么大乱子,这回他又趁出使蜀国私通诸葛亮。新账老账一起算!”
孙权将张温缉拿下狱,打算将其处死。
后来,经同僚百般求情才勉强保住张温性命。张温最后被贬为平民,他的两个弟弟也一并遭到罢黜,甚至连他的三个姊妹也都被勒令和夫家离婚。就这样,“吴郡四姓”中的张氏家族退出历史舞台。张温于六年后以平民的身份病死。
山梁雌雉
张温、暨艳事件后的第五年,孙权称帝,迁都到了建邺(今江苏省南京市)。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王,而且,即便吴王这个称号,还是他早先和魏国结盟时被曹丕册封的,也就是说,他名义上一直是魏国的藩王。多年来,他以外交手腕游走于魏蜀两国之间,他统领着三国中实力第二的国家,却是最晚才称帝的国君,其隐忍能力绝非常人能及。
讲到这里,再大致说说吴国的权力架构。到孙权称帝时,地位最高的重臣依次是上大将军(吴国特有的官位)陆逊、大将军诸葛瑾以及丞相顾雍(第二届丞相,首任丞相孙邵已死)。在孙氏政权的早期,重臣无一不是江北士大夫,到了如今,江东士大夫重新抬头,三个首席重臣里“吴郡四姓”就占了两个名额,这实在是孙权无力扭转的。
孙权只能尽可能平衡臣子的权力,吴国表面上是丞相制,但实际上和三公制差不多,因为丞相没军权,充其量相当于孙权的高级顾问,再加上顾雍又是个沉默寡言、相当低调的人(这也是他能当上丞相的主要原因),所以吴国丞相的权力并不重。
最大的实权派是上大将军陆逊,这全是因为他屡次建立撼世奇功。陆逊跻身吴国重臣之首,陆氏家族也成了吴国势力最强的豪族。自然,孙权不愿看到这种局面,这就需要有江北重臣与之抗衡,于是,诸葛瑾便被托了起来。基本上,这些年但凡陆逊升迁,诸葛瑾一定紧随其后,二人始终保持地位基本持平的状态。孙权迁都建邺后,陆逊留守武昌,诸葛瑾镇守江陵,二人构成吴国在南荆州抵御魏国的重要军事力量。
客观地说,诸葛瑾一生战绩乏善可陈,根本没打过什么胜仗,但官位却一路飙升,堪称吴国政坛不倒翁。究其原因,无非有两点:一、他是江北人;二、他深谙官场之道。在诸葛瑾的一生中,从没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无论是劝谏孙权,还是平衡同僚间的关系,他都很有一套。再有,诸葛瑾性格谨慎也是出了名的。他出使蜀国时,只在公开场合谈及公事,从不私底下跟弟弟诸葛亮会面,是故,即便在吴蜀关系降到冰点的那几年,他的政治地位也未受到丝毫影响。不过,诸葛瑾绝非是个无所作为的谄媚庸臣,反之,他以自己优秀的情商维系着吴国政坛的安定与和谐。
除以上三位重臣之外,还有一位值得一提,他是诸葛瑾的至交好友步骘(zhì)。步骘也是江北人,早年间,他流落江东,跟诸葛瑾一道在江东游学,后加入孙权麾下,仕途也是平步青云。
这天,步骘兴冲冲地找到诸葛瑾。
“子瑜(诸葛瑾字子瑜),明天,我就要去镇守西陵了。”西陵位于南荆州的西部。孙权安排步骘守西陵,除了强化南荆州的军事力量外,也是为了提升江北派的实力。
步骘边说边伸手入怀,掏出一张地图:“你来看!”他指着地图上西陵峡一带。“长江从西陵峡急转向南,形成一个大转角。我打算在这转角处——长江西南岸边建一座城池,你觉得怎么样?”
诸葛瑾看罢,连连拍手称赞:“地势绝佳!绝佳!”步骘建城的地点就在今天宜昌市西陵区附近。这里东北两面被长江环绕,形成保护西陵城的天然屏障。
二人可谓意气风发,但遥想当初,他们流落江东时,落魄得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绝想不到能拥有今天的显赫地位。
说话间,几只野山鸡从不远处的林间飞起。诸葛瑾眺望了一会儿,出神地说:“你看,我们是不是跟它们一样?”
步骘愣了一下,旋即领悟了诸葛瑾的意思,他会心一笑,应和道:“山梁雌雉,时哉时哉。”这话出自《论语》。一次,孔子见到两只美丽的雉鸡悠然自得落在山岗上,又联想到集市上待宰的家禽,遂借此感慨人处于不同环境导致天差地别的结局。
几个月后,步骘果真在他选定的地方开始督造西陵城,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城池未来对他的后代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诸葛瑾、步骘协同陆逊镇守南荆州,三人可以说是吴国江北派与江东派相互制衡又彼此协作的一个典范。不过,诸葛瑾和步骘虽然被孙权刻意摆在江东派的对立面,但他们却从未与江东派产生过正面冲突,反而竭力维护同僚间的和睦。在恰当的时机,来到恰当的地方,正是这两位“山梁雌雉”的真实写照。而以张温为代表、深受孙权忌惮的江东士大夫则不幸沦为反例。
几年后,孙权利用校事官(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吕壹打击江东士族,顾雍(“吴郡四姓”中顾氏大佬)、朱据(“吴郡四姓”中朱氏大佬)等人都遭到迫害。陆逊、诸葛瑾不敢管,最后还是步骘出面连番弹劾吕壹,才迫使孙权将吕壹处死。
在往后的很多年里,江东士族与孙氏政权的冲突仍会愈演愈烈,而以诸葛瑾、步骘为代表的江北士大夫则谨慎小心地维系着政治的平衡。围绕着他们三派之间的复杂纠葛,日后还会衍生出很多故事。
刻骨铭心的恨
曹丕自登上皇位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里,他虽定都洛阳,却仿佛是为重温脚踩汉献帝刘协的荣耀感,频频搬去许昌刘协的故宫。洛阳和许昌两地相隔甚近,但皇帝搬家是个大工程,整个朝廷都要跟着搬,免不了煞费周章。
公元226年2月,曹丕又一次下达移驾许昌的诏令。散朝后,群臣交头接耳,内心叫苦不迭,只是无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几天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许昌,眼看许昌城依稀可见,突然有臣属上奏:“启禀陛下,昨日许昌城南门无故崩塌,臣认为是不吉之兆,不宜入住,望陛下详思!”
曹丕听罢,心头升腾起说不出的别扭。
“算了,返回洛阳!”
曹丕回眸望了许昌一眼,这是一座曾令他魂系梦绕的大都城。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许昌了。几个月后,曹丕得了重病。
左右侍臣安慰道:“陛下无须忧虑,您记不记得很多年前,相术大师朱建平给您看过相,他说您到四十岁会有小灾,还说您能活到八十高寿呢。”
曹丕当然记得,这年,他刚好四十岁。可侍臣的话并没能重燃曹丕的希望,他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这关了。他嘀咕道:“朱建平不敢明说,所以才用这话敷衍我。”
侍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曹丕挥手打断。
“人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不知道天命,却知道有件重要的事不能再拖了……让中书省马上颁布诏书,立嫡长子曹叡为皇太子!”
曹丕共有九个儿子,嫡长子曹叡被立为太子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曹叡的生母甄氏早年失宠被赐死,因此,曹丕才迟迟没立曹叡。而今,病入膏肓的曹丕顾不上这些了。
6月29日,曹丕虚弱地躺在崇华殿的御床上。床边,刚刚当上皇太子的曹叡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错过父皇的临终遗言。
“我死之后,你就是大魏国的皇帝了,你得小心……小心哪……”
曹叡现年二十一岁,生性聪慧。“儿臣一定会小心谨慎的。”他一边说一边脑子飞转,小心谁?小心权臣?小心敌国?
曹丕闭着眼,却像能洞穿儿子的疑问,他摇了摇头:“你不懂!你最大的敌人,是你的弟弟们……还有为父的弟弟们……”
曹叡低头屏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