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似危险,实则不过是有惊无险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写下这么一封,像是交代身后事的奏章呢?
武媚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她浑然不知旁边的李治早已经醒了过来,正温柔的看着她沉思的侧脸。
“这封奏章的内容,除了陛下有多少人知道写了什么?”武媚不知道李治已醒,望着眼前从李治看到奏折到昏倒后,一直都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的宫女太监,沉声问道。
“回皇后的话,奴婢等人均不知晓。”连铁等人集体小声回答道。
武媚不出声的看向扬武,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回皇后,奴婢等人并不知道奏章的内容。”扬武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有些害怕。
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奏章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在陛下昏倒时,他们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陛下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陛下的手里还拿着一封奏章。
武媚无声的叹了口气,便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虚弱声音:“皇后不必疑心,他们确实不知道这封奏章的内容。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封奏章便会被他人知晓。”
“妾身不是担心奏章的内容泄漏,只是……弘儿历来的行事作风妾身很清楚,他不像是会写出这样奏章的人,虽然此番出征波斯都督府拯救两万将士一事儿,极其危险,但身边有薛仁贵跟黑齿常之两人辅佐,想来全身而退应不成问题。”
武媚还是直皱眉头,她心头上对这封奏章的真实性,一直持有怀疑的观点。
“皇后可是怀疑这封奏章,是假于他人之手,非是李弘亲笔所书写?”宫女伺候着李治起身做起来,武媚拿着一个绵软的靠垫,给他放在了背后,让他可以舒服的倚着床头靠着。
“妾身甚至怀疑这奏章……李弘根本就不知晓!”武媚双眼射出点点寒光,好在所有的太监跟宫女都低着头,不然的话,又会被如此眼神吓得一哆嗦。
李治微微的笑了笑,拍了拍武媚的大腿,说道:“把信使喊过来问下就知道了不是?皇后又何必苦苦思索。”
武媚无声的摇头,眼睛望着前方,说道:“如果不是李弘的亲笔奏章,是有人替换,怕是连那信使也是蒙在鼓里的。”
李治再次拍了下武媚柔软细腻而又紧致的大腿,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
就像自己昏倒过去一样,怕是皇后如今也是无法接受李弘这封奏章的内容吧,所以才自欺欺人的,认为这不是李弘的亲笔奏章。
想想刚才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看完奏章的第一反应也是,这奏章不是那小兔崽子写的,他不会写出这样丧气的奏章来的。
此奏章虽然所说甚多,但通篇以来,只有那么几句话,让他一下子气急攻心,直接昏倒了过去。
儿臣身为大唐太子,当该爱民如子,以边关将士性命为重。而儿臣身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知辖下波斯都督府被围困,我大唐两万将士性命攸关、危在旦夕,儿臣自是日夜难寐。
因此自当前往波斯都督府救援,自知此行艰难险阻,恐会身赴而无回。
儿臣自被立为大唐太子储君已十年有余四,深知跟随父皇学习处理朝堂政事之重要。但也知远赴西域安抚万民、领大唐将士镇守边关之荣耀。
两者兼得之,儿臣自可不负父皇跟母后殷殷之期盼与谆谆之教诲,以此亦可不负朝臣之众望,当可继享东宫之太子之名。
然儿臣心系于边关两万大唐将士之性命,责之于我大唐威震四海之威名,儿臣不得不赴波斯都督府,解救我大唐边关儿郎之性命。
当可一立我大唐天威,竖陛下天可汗之尊名。
二可施我大唐之仁慈,惜陛下爱民如子之仁治。
三可创我大唐儿郎之勇猛、表陛下心系边关将士之仁德。
儿臣自知此去艰险,儿臣自知太子之位乃我大唐血脉相系,此身若不能回,天幸父皇皇子非儿臣之一人。
而儿臣也自知非大唐储君之最佳,遥想当年种种劣迹,如今思来,常以惭愧、羞耻没心头。
儿臣于今日出征,请辞父皇、母后,身不能己、只为大唐边关将士性命之忧虑,恳请父皇可重新立其人为我大唐太子殿下,行陛下之仁治。
虽非九死一生,但儿臣自知此番征程难于蜀道通行……
脑子里回想着李弘的奏章,眼角一瞥,只见武媚依然在与其他奏章两相对照,当下宽慰道:“皇后放心即可,除非李弘有不测之实,否则,朕是不会考虑另立储君。”
武媚放下手里的奏章,无奈的看了一眼李治,如果真是那般简单就好了。
先不论这封奏章的真假,就是这上面的内容,就足以让皇家混乱起来了。说不准,兄弟相残的玄武门之变一事,在这一朝再次上演也不是不可能。
李弘如果在,身为皇帝与皇后的嫡长子,其他人自然是不会有异心,但如果这封奏章的内容走漏,难保以李贤为首的其他皇子,不会暗地里进行小动作。
“陛下,皇后,白纯求见。”门口一个太监轻轻的走进来,立在门口恭敬地说道。
“看见了吧,奏章的内容显然不是只有您跟妾身知道。”武媚扬了扬手里的奏章,说道。
白纯的道来自然是不言自明,这么多年跟随着李弘,如今听说主子有性命之忧,如果再继续待在濮王府,还是太乙城,都不是对得起她主子的行径。
武媚把手里所有的奏章放在一边,示意连铁小心收好,然后拿着李治的手说道:“妾身去看看,说不准能从她这里,得到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李治此时显然是脑子好了,不疼了,短路地说道:“你说这么多年,弘儿就真的没有让白纯侍寝?朕从弘儿离开后,还以为这白纯的肚子会有点儿动静呢。”
武媚无语,原本以为他能说出点儿什么有用的建议来,没想到眼睛不晕后,第一时间就是关心人家李弘奴婢的肚子。
懒得理会李治八卦的问话,抽出自己的玉手,便向紫宸殿前殿行去。
“奴婢白纯见过皇后。”白纯依然是一袭白色的衣裳,乌黑明亮的秀发直达臀后,如瀑布一般甚是好看。
这么多年来,岁月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一张绝美的容颜上,丝毫看不见时间的痕迹,就是武媚也都有些嫉妒白纯的保养之法。
两人私下里聊起,白纯却是一脸惊愕,说自己如今除了用那香水沐浴外,就是偶尔撒点儿香水,之于其他的都没有用过。
武媚一阵无言,如果这样就能把自己保养的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也想试试。
但她深知,白纯至今能够保养的如此这般好,恐怕与她淡漠的心性有关。
想到这里武媚又是一阵头疼,白纯这看起来还跟少女的样子,不单只是被李弘霸占着,如今就是李贤等人,因为白纯的美色,都想把她招致自己的王府。
而李贤,已经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暗示过了。
第236章 疾陵城
白纯的来意最终还是把武媚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向来对事事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白纯,对任何人好像都没有亲近感,老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白纯!对李弘竟然是如此的用心!
“你确定你要亲自去安西?你可知道此行的危险?”武媚为李弘能够有如此忠心的奴婢感到高兴。
也不禁隐隐担忧起来,李弘这一次是不是真的把自己逼进了死路?
向来足智多谋,喜欢铤而走险的他,是不是这次真的面对了一个必杀之局?
不然的话,为何连白纯都要急忙赶过去?除非是他真的遇到了危险,否则,那小兔崽子是不会舍得把他的太乙城交给别人的。
白纯的离去,就意味着太乙城要易于他人之手了。
白纯缓缓的在武媚跟前跪下,绝美的脸蛋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只有美丽的双眸里放射着忧心跟一丝伤痛。
“皇后,奴婢已经决定了,还请您允许。”如天籁般的声音在武媚耳边响起,但她此刻丝毫不觉得悦耳。
“你可知道,如果你离去,弘儿在太乙城的一番心血就将易于他人之手了,就算是你们以后回来,你觉得还能从别人手里夺回吗?”武媚看着白纯,慎重的警告的道。
“到了这时候,奴婢再守着太乙城又有何用?只要殿下无事,哪怕是十个太乙城易于他人之手,奴婢都觉得是值得的。何况……何况这太乙城如今只有您能掌管。”
武媚无奈的笑了起来,心里虽然说早就已经猜到了,如果白纯离开,那隐藏着万千秘密的太乙城,恐怕也只有自己才能够接手了。
但现在听着白纯说出来,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一丝安慰,最起码,在李弘心里,自己这个母后还是值得他信任跟依靠的。
“本宫同意你去往西域,但如果他相安无事,你必须尽快的把那小兔崽子给本宫提回来。如果……你自己到时候看着办吧,你得父亲等人,本宫同意他们一同跟你前往西域……”
“多谢皇后,但此行奴婢只需要太乙城当年太子殿下留下的兵力,之于奴婢的父母,奴婢并没有想过让他们陪同奴婢去往西域,奴婢愿意让他们继续留在太乙城,经营他们的小酒馆儿。”白纯眼神真挚,没有一丝作假的成分。
武媚眼神意味难明,看着白纯淡漠从容的样子,不由得点点头,说道:“去吧,本宫同意了。”
看着白纯行跪拜礼,然后匆匆离去。她并没有问白纯,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如何出发?所带的兵力多少?
这些对于她来讲,如今问白纯,都像是对李弘的不尊重,跟一种不爱护。
鉴于白纯的表现,武媚开始动摇心里的那份疑惑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过于敏感,跟李弘被置于危险境地后,自己身为母亲的担忧?
还是说,还如以前自己猜测的那般,这份奏章真的确实存在可疑性?
武媚百思不得其解,李治再一次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依然是浑然不知。
李弘在她、在李治心里,占据的地位太重要了,重要到了两人如今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淡淡的忧虑。
如果说当初李弘深入吐蕃,他们还稍微放松一些,那也是因为吐蕃好歹还有一个“亲戚”在,可以在危急时刻保的李弘的性命。
但如今,可是穿越过吐火罗整个地域,然后深入到波斯都督府这个早已经被大唐闲置,只留下了象征性的两万人马,用来彰显大唐对远在万里之遥的地域,日渐削弱的影响力的存在。
但不知为何,武媚依然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好像还是有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以她敏锐的触觉,以她天下第一女人的缜密,她不由得猜想,会不会是李弘故意的?
会不会是眼看回长安在即,特意演这么一出,以此来让长安城内,对他心怀异己的人再次主动跳出来?他好站在局外观看个清楚,然后再深入局内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的时候,武媚都不由自主的感到背后冒凉气,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小兔崽子这几年的心机城府可就是太深了。
看着武媚突然间神情一僵,李治走到身边轻抚她的肩膀,柔声问道:“皇后怎么了?”
“呃……没事儿,白纯要前往西域,妾身同意了。”武媚放下心事,雍容地说道。
李治叹了口气,说道:“让她去吧,只要不是太出格的条件,都尽量答应她吧,只是……她这一走,太乙城谁来负责?总不能也交给宗楚客吧?”
“太乙城恐怕是李弘舍得,她都舍不得给宗楚客的,如今暂时由妾身来掌管了。”武媚淡淡地说道,脸上的隐忧依然存在。
李治看着她脸上的忧虑,继续宽慰道:“皇后也别烦心了,白纯这一走岂不就好了?当初要是李弘让白纯侍寝,肚子一大,也就不至于让李贤他们现在追着要白纯了。不过也好,现在一走,最起码没人拿此事儿烦你了,等李弘回来了,李贤他们,恐怕就不敢再打白纯的主意了。”
武媚只能是无言的点点头,然后白了他一眼,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拿人白纯的肚子说事儿。
原本十三天就能走完的路程,李弘他们用了足足二十五天,才走近一个巨大的山凹之间,这样的行程,比之来往的商旅都要慢了很多。
现在,爬上山头,就能够看见一个不算是很巨大的城池坐落在两座山脉的中间,宽阔的谷形之地,让中等的疾陵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四方盒子。
一万多人悄无声息的在一个鸟语花香的早晨,悄悄潜伏进了巨大的山凹丛林间,每一个兵士都是小心翼翼牵着自己的战马,甚至连马嘴都被包了起来,深怕嘶律声引来白衣大食跟吐火罗人的注意。
疾陵城外围,仿佛白色的蚂蚁搬家一般,白压压一片,十几万人的白衣大食部队,把整个疾陵城包围的水泄不通,一股股肃杀之气仿佛乌云一般,密布在整个疾陵城四周。
十几万人的部队自然是乱糟糟一片,吵闹的声音与将领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不时能够看见一股股的骑兵部队,在十几万人的战阵中来回穿梭。
历史上的白衣大食、黑衣大食、绿衣大食,都是被人们以最直观的服饰颜色所区分。
与其他吐火罗等游牧民族不一样,他们的盔甲是明晃晃的铁制盔甲,十几万人手执弯刀与长矛,明亮而又锋利的白刃,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折射着刺眼光芒的同时,也散发着一股股铺天盖地的杀气跟威压。
李弘手持望远镜,在薛仁贵与黑齿常子的陪同下,趴在一片草丛中,从缝隙之间小心翼翼的望着山谷间的疾陵城。
“看来已经进行过惨烈的攻城战了,只是没能拿下疾陵城。”薛仁贵也是手持一副望远镜,看着城墙上的豁口跟兵器的印记,特别是那土黄色的城墙上,每一处都不满了深褐色的血迹。
“而且看样子,进行过不止一次攻城了,疾陵城还真是比想象中要坚固。”黑齿常之手里的望远镜,从白衣大食的军队扫过,缓缓的移到了疾陵城内。
只见里面城墙上,到处都是来回奔走的唐人兵士跟一些波斯百姓,此时的他们正在往城头上搬运着各种守城工具。
每一个人都是衣衫褴褛,神情凝重呆滞,脸上布满了疲惫跟麻木,一些人甚至拖着伤腿,也在缓慢的往城楼上运送人头大小的石块儿。
城内一些穿着盔甲的唐军,盔甲都已经残破不堪,细细看之,甲叶子已经没有几片完整的了,破烂铁片般耷拉在身上,随着动作只摇晃,恐怕早就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如今只能是起一个心理上的防御作用了。
李弘皱着眉头,在疾陵城四周的十几万人中,寻找着敌军首领的营帐,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中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