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架不住文臣们自废武功、自缚手脚,放着好好的天雷不用也就罢了,还嫌弃抛石车、床弩笨重难以移动,那这仗干脆别打了,直接班师回朝算了。
格希元、史藏诘,手拿李弘扔过来的横刀怔怔不知所措,虽然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其起到的效果,经太子殿下如此直接的指出来,他们立刻仿佛感觉自己变成了叛徒一样。
李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这御驾亲征并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啊,先不说这运筹帷幄、率兵打仗的经验,就是这文臣武将之间的争议,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身为主帅,如果没有办法把这些平衡好,不能够在战场上力断乾坤,看来这仗还没开始打就输了一半了。
想到此处,李治是不由的佩服自己父皇,那睥睨天下的英武身形,霸气十足的绝代气势,战场上战无不胜,朝堂上又能知人善用,亲王府的十八学士以及后来投奔他的名将等等。
再看看自己身边,如果不是太子提醒,自己到现在还没办法搞明白,天子御驾亲征时,该以武将为主,还是又该多听文臣的建议了。
朝堂之上群臣之间有纷争,自己难以决断、纠结犹豫时,自然是有皇后帮自己分析、决策,这也让他或多或少的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皇后的重要性。
再加上自己身体一直赢弱,眩晕症经常发作,这也不知不觉成了他的一个借口,朕不过是身体病弱,并不是无法一个人处理朝政。
但随着在辽东战争的深入,他便开始时常涌现出无力纠结、优柔寡断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他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如果皇后在此那该有多好!
该听谁的,不该听谁的,此事儿该以谁为主,谁的能力又只适合辅佐,一目了然,条理分明,根本就不会出现此刻李弘所指出的弊端来。
想到这里,李治便不由自主的看了李弘一眼,自从太子昨日到达之后,自己竟然跟与皇后议事一样,一下子便觉得精神上轻松了不少。
在心理上,若有若无的,自己已经开始把这里的战事依仗在李弘的身上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弘还没有真正攻城,还没有看到他真正率兵打仗的才华时,自己就已经下令,命他全权处理这里的战事了。
李治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思了下再次强调道:“即刻起,辽东战事太子全权负责,无论大事小情,都不必刻意禀报于朕。”
“父皇……”李弘看了一眼有些落寞的李治,这是要把自己抽身出去站在一旁看戏的节奏啊。
“朕意已决。”李治坚定地说道。
“是,陛下。”文臣武将同时躬身应是。
天子御驾亲征,看来是自己想简单了啊,李治缓缓往中军帐走着,心里却还在一直琢磨、纠结着,自己看来真不是一个适合领兵作战的皇帝啊。
刚一回到营帐内,李弘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探头看了看坐在中军帐龙椅之上,神情落寞、若有所思的龙爹,嘿嘿笑着便凑了过去。
“怎么了弘儿?有何事儿?”李治声音略显疲惫,淡淡的问道。
“无事儿,就是过来看看您。”李弘轻松地说道。
李治不由好奇,这都兵临城下了,朕已经命你全权负责此间战事儿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嬉皮笑脸的跑到朕跟前,神情轻松的关心朕?
“身为三军统帅,你不去商讨如何攻城,跑到这里干什么?”李治责怪的看了一眼李弘,微怒道。
“没什么好决策的,明日一早攻城,尽快拿下就是了。儿臣想了想,大军在此被阻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明日攻城,必须让高句丽兵士从心底害怕我大唐兵士才行,这样一来的话,对于攻破安市城身后的其他几城,或许能起到一定的震慑效果。所以……”李弘说的轻松加愉快,好像这攻城跟儿戏一样,听的李治是很郁闷。
“战事你负责,朕已经在文臣武将跟前说明了,怎么,怕朕反悔?”李治郁闷过后,奇怪的问道,看这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事儿求自己。
“那倒不是,儿臣担忧这个干嘛,您是三军统帅,儿臣不过是您的副将而已,只是……”
李治轻笑了一声,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怪刚刚分开,又一脸阿谀奉承相的跑过来了,看来还是有事儿相求。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果说是要立刻治罪格希元跟史藏诘,朕认为大可不必,此事朕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罪……”
“不不不,儿臣不是这个事情。”李弘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章,嘿嘿道:“儿臣简单的起草了一个战事守则,主要是为了统一大臣们在战场上的意见,以免再发生,都打到城下了,却没办法统一如何攻城的建议守则。”
李治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一遍李弘所拟的简单奏章,内容倒是不多,很简单,完全是针对格希元、史藏诘等一干文臣干预战事而提出来的。
主要是着重抑制、消弱了文臣在战事当中的话语权,从他的奏章来看,以后大唐的每一次军事战争,文臣只有建议、监督权,绝对不能干预战事决策,甚至是连建议权都不能有。
任何人违反此守则,率兵打仗的武将可立刻把此文臣监押送给大理寺来处置。
“如此一来,岂不是就造成了武将们在战事上一人说了算了?”李治惊讶的问道。
“文臣武将,各有分工,他又不是打仗的料,他哪知道战场之上战况是瞬息万变?很多时候,武将在战场上,需要根据战况的瞬息万变,在最短的时间作出决定,而不是任何时候都要与其他臣子相商相议,为了争取兵贵神速,我们没有理由在攻下一座城池之后,在集思广益的研究下一座城池该如何攻打,战场上,武将的触觉是最为敏锐的,自然就是听他们的咯。”
“那跟随朕出征的这些文臣,岂不是一点儿用处没有了?”李治眉头深皱,这些文臣虽然不会打仗,但是他们跟随天子御驾出征,也不是没有想法儿。
那就是也希望能够跟随天子御驾出征,班师回朝时,能够领一份军功,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给自己挣了一份资历,以后的仕途就宽广了一些,多了一条升迁的路径不是。
所以,天子御驾出征,往往会让文臣们抢破头颅往里钻,每一个在知晓天子要御驾亲征后,都会立刻上奏章,请求能够跟随陛下出征。
而武将们则是恰恰相反,御驾亲征对于他们更多的是掣肘自己领兵作战的才华,要是碰到一个像太宗李世民那样的皇帝还好说,他知人善用,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臣子,能把他们的能耐发挥到极致。
所以武将们在跟随太宗出征时,也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了,反而是各个奋勇争先,希望上战场杀敌立功。
但跟随像李治这样的皇帝,完全可以说是领兵作战的外行皇帝,那武将的心理就不一样了,天子御驾出征,武将们首先要最大可能保证天子的安危,以及同等重要的战争的胜利。
但想要保证天子的安危容易,想要争取整个战争的胜利,还要听从天子以及手下一帮文臣的建议,武将们就无法完全发挥他们领兵作战的才华,甚至是处处被文臣跟天子掣肘,自己的建议又得不到完全的认同,而且还要打胜仗,那么责任跟压力就压力山大了。
赢了的话还好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些功劳都是天子的,但输了呢?这就是武将们的罪过了,而且跟文臣还没有关系,人家是文臣,又不是亲自率兵打仗的,人家才不会这个时候替你顶罪。
自然而然的,输一场战争后,武将们变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以后的仕途升迁不用想了,就是连以后还能不能领兵作战都是一个问号。
更别提战败一次后,精于纸上谈兵的文臣跟朝堂对手,又会如何冷嘲热讽、暗中打压他们了。
运气好的呢,罢官回家颐养天年,运气不好的,好吧,刑部、大理寺里待着吧。
第411章 战事守则
李治手里拿着轻飘飘的纸张,却觉得这份奏章的绝不是这纸张的重量一般啊,监军向来是皇家委任的心腹,用来对对外作战武将的一种牵制,如果按照李弘的建议,监军的权利大大消弱了之后,虽然有利于武将领兵作战,但文臣监军的作用会不会由此而变得可有可无?
李弘对于他龙爹的问题也没办法一下子解释清楚,只好说道:“说不如做,您这段时间看看就知道了,特别是薛仁贵的部队,看看跟契苾何力、李谨行的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多了一个文臣监军?原本一个总管、一个副总管的配置,在薛仁贵那里变成了一个总管,两个副总管的配置吗?”李治也不是瞎子,这段时间自然是发现了薛仁贵部与契苾何力、李谨行部不同的地方。
“那您什么时候见过薛仁贵的文臣监军干预过战事?他管辖的是什么?”李弘循序渐进的问道。
李治露出思索的神情,想了想说道:“那文臣监军好像一直只是负责后勤跟记录,关于打仗决策一事儿倒是没有参加。”
“也是,薛仁贵的部队您又没有真正用过,自然是不知晓其中的利弊,明日您看看就知道了。”李弘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道。
其实倒是没有多复杂,多配置的那个副总管文臣监军,更像是李弘上一世军队中的政委,他的作用便是调解部队上下之间的矛盾,兵士之间,将领之间,更多的便是强调部队对于大唐的忠诚,对于总管的无条件服从。
而另外一个副总管则是只管训练,部队在行军打仗时的安营扎寨等等,与文臣监军配合着做好军队的所有一切工作,而薛仁贵的职责便是,在两人的配合下,在两人把军队的所有一切都做好的情况下,只负责研究决策、率兵作战。
三人之间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但在行政上又有相互牵制、监督的作用,所以,在安西跟吐蕃已经实施多年的军队编制,才是李弘能够老神在在,悠然待在长安的主要原因。
李治看着李弘那卖弄的德行也懒得说他,闭幕养神了一小会儿后,睁开眼睛说道:“大军只是打到大同江,朕心里则是颇为遗憾啊,若是能够长驱直入柳京看看,哪怕是不作为以后的安东都护府,朕也希望能够大军挥师过江。”
“为什么?”李弘很奇怪,龙爹这是旅游来了吗,没有写个到此一游,觉得不过瘾?
“朕不想让高句丽、新罗跟百济认为是我大唐无法渡江征伐,所以停留在了大同江边上。”
李弘静静的看着李治那一双眼睛,更多的是期盼跟一丝兴奋,打到人家老窝……:“这倒也不是不行,也对啊,不能白打啊,怎么着也得弄点儿银子回来补偿下将士们不是?要是您还觉得不过瘾,可以在柳京下旨召见新罗王跟百济王,让他们一同到柳京觐见你。”
李治又是无奈的叹口气,这好好的国家大事,怎么从太子嘴里说出来后,就跟那落草为寇的山贼似的呢?什么叫弄点儿银子回来犒劳将士们!
理虽然是这个理,但经李弘如此一说,一切都变了味道了。
“必须过大同江,这是朕的命令,过不了看朕怎么收拾你!”李治也就在李弘跟前有皇帝独断专行的架势,换成文武百官,李治不知为何,就变得优柔寡断了。
“是,儿臣遵命,正好看看这高句丽王城的女子都长啥样,是不是都跟那新罗婢似的那么听话,不过儿臣还是觉得,倭国的女子是最温柔……”
“滚出去。”李治冷哼了一声,越说越不像话,这是太子还是山贼。
“哦,儿臣告退。”某人意犹未尽,看着龙爹气的翘起来的胡子,立刻走了出去。
夜色缓缓笼罩住了被大唐军队围困的安市城,城下的营帐四周,尽是金吾卫的兵士手持横刀、马槊在巡逻。
而在中军帐不远处的太子营帐中,自辽东开战以来,一直不怎么受重用的薛仁贵,此刻却成了征战辽东的绝对主力军。
刘仁轨跟刘仁愿被李弘安排了扫尾的工作,而刘仁轨跟刘仁愿竟然是没有丝毫的怨言。
不用太子殿下解释,他们都知道,太子殿下安排他们扫尾、安抚、维持被攻占的城池,是因为他们在辽东时间长,对于风土人情了解颇多的缘故,并不是太子殿下对自己两人有意见,而所以被轻视。
契苾何力、李谨行、薛仁贵,三路大军分攻三个城门,神机营的三千人,趁着夜色已经悄悄潜行到了安市城城下,所有用油纸包包好的炸药,一一安放在了城墙最为薄弱的地方,也是被太子殿下称之为炸点的地方。
这些地方,可是在今日白天佯攻时,根据城头上守城敌军的强弱来判断出来的,所以,在明日用到炸药时,这可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
这样的阵仗,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攻城战,所以倒是没有人因为明日一战而觉得紧张跟兴奋。
倒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刘仁轨,吞吞吐吐的把自己心中的隐忧说了出来:“殿下,明日这天雷所用颇多,虽然是想要一战而灭高句丽军心,但会不会让格希元、史藏诘为首的大人,在陛下面前指责您乱杀无辜、制造天怒人怨?”
“特么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的不是大唐人就行,何况这辽东半岛,不管是新罗、百济、还是高句丽,都没有一个好种,你们不用有心理负担。”李弘命人收起了简易的地图,拍了拍手说道。
看了看还是有些隐忧的刘仁轨等人,李弘只好再次说道:“我今日跟陛下已经说了,所有的战事,任何文臣胆敢过问,一律监押,等班师回朝后,我会请奏父皇,把这战事守则变成军事法令,任何人都不得违背。所以明日有什么事情,自会有我帮你们顶着,你们的任务便是一举拿下安市城,用我大唐强悍的战斗力使敌胆寒,失去战斗力。”
听到顶头上司帮他们顶着文臣们的口诛笔伐,顿时这些武将们立刻是精神一振,顶头上司都这么义气的帮他们了,他们自然是也要拿出勇往直前的气魄,把明日的战斗打好,争取一举打到大同江。
薛仁贵、李谨行跟契苾何力三人同时起身,信誓旦旦说道:“末将等明白,明日必将打出我大唐将士的威风,让高句丽的将士就如殿下所言,听到我大唐的军队的名字就双腿发软,要尿裤子。”
海东青抓来的兔子被花孟他们烧烤后,变得极为可口,几位武将吃完兔肉之后,抹抹嘴高此后,便去准备了。
明日虽然表面上是攻城战,但接下来可是追击战、歼灭战等一同进行,所以,对他们三人来说,养足精神,为接下来几日的战争做准备是极为重要的。
刘仁轨跟刘仁愿是最后走的,李弘留下他们多叮嘱了几句,两人也不由得摇头苦笑,确实这战争如殿下所言,何须套路?什么是套路?
简直是不按常理啊,明日他们的扫尾工作看似简单,但甚至他们要做好一旦安市城城破之后,在薛仁贵、契苾何力、李谨行三人分别攻向安市城身后的南苏、木底、苍岩三城时,他们还要用最快的速度扔下手中的扫尾战,以急行军的速度前往大同江后的最后一个城池辱夷城。
送走了刘仁轨、刘仁愿后,身边没有一个能用将领的李弘,只能是指望惊蛰了,而惊蛰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三日之后,大唐水师将会在水军总管崔知辨的率领下,赶到大同江附近,接应他渡江攻打王城柳京。
原本运送辎重、粮草的两千人,也在天色近黄昏时,赶到了安市城下,所以现在,李弘手上终于有了货真价实的三千兵马,而这三千兵马跟自己,也将会是这一场战争中的奇兵,奇袭高句丽王城柳京的奇兵。
天还灰蒙蒙的没有全部亮起来时,整个安市城下面的大唐兵营就变得热火朝天,呼喊声、呵斥声,战马嘶鸣声,横刀、马槊等发出的金属声,整齐的步伐声,让对面的安市城,仿佛都要跟着这些声音,被震动的摇晃起来。
将近二十万的大唐军队兵临城下,安市城能够顶着这一股威压坚持到现在,在李弘看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如果站在远处一侧的高山上俯瞰,安市城下那宽阔的平原上,像是一片黑色汪洋,那点点兵器反射的亮光,就像是映衬在海面上的星光一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感,又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冲天杀气。
高山密林间原本安静睡觉的飞禽走兽,很不满人类吵醒了它们的美梦,探出头窥视了下那些人类后,又再一次头一歪,继续回笼觉了。
而城头上的安市城守兵,看着大唐像是要全力攻城的态度,以及感受着那越来越浓的战意跟杀气,脸色不由得瞬间变得苍白,惊慌失措,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从城楼上摔了下去,脑海里只有一个让他颤抖的念头:“大唐军队要开始真正的攻城了!”
第412章 开疆扩土
李治甚至比李弘等武将还要显得紧张,在整个兵营刚刚有动作时,他就已经起来了,朦胧的清晨,望着那一队队在眼前不远处,黑压压泛着乌光一片的盔甲部队,他就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恨不得也投入其中。
微风中浓厚的肃杀冰冷之气跟森严冷酷的气势,静如山岳的铠甲兵士,闪烁着点点寒光的利刃,李治胸中涌起万丈豪情,有如此军队,大唐何愁不能踏平高句丽。
举起手中的望远镜望向最前方,虽然眼前依然是一片青黑色的乌光,但手持弓弩的部队,却被放在了第一线,每一具弓弩都是箭在弦上,时刻准备着下起一阵箭雨。
旌旗在空中迎风招展,一面面写着大唐,或者薛、李的旌旗,像是招魂幡一般,在空中抖动,散发着诡异冷森的气势。
“杀!杀!杀!”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大唐将士的喊杀声让万物俱静,只有那沉重凌厉的喊杀声在高山密林、低谷平原回荡着。
战鼓声咚咚咚的响起,号角声在平原上呜咽着发出长鸣,二十万大军异口同声的再次吼道:“杀!杀!杀!”
李治举着望远镜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在颤抖,浑身不知何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之余,更多的是因眼前这些大唐勇士的强悍杀伐之气,而涌出的感动跟骄傲。